 腊 月 文/ 周令知 一脚踏入腊月，新年的味道，即由祖辈衍生的一声紧似一声相邀吃年猪肉的呼声堆浓。 妻弟昨晚来电接吃年猪肉，我说好，一定来，妻弟爽朗的笑说“早点啊！等你拖猪腿！”放下电话，刹年猪场面拖猪腿、揪猪耳、烈酒伴猪肉热火朝天撼动人心的氛围贪婪的牵挂于心。 腊月立春，恰是礼拜天。雪后初晴，阳光明媚，一个极宜放松出行的吉日。今日成行，心情自然格外轻松欢悦。 略备几件礼品，匆匆驱车疾驰，沿途残雪装扮的风景如幅幅水墨国画，偶遇的街边创意奇葩的雪人依稀可闻阵阵闹笑。 驻车刚近院门，一派人声鼎沸的场景映入双眼，顿时渲染的我脑海刹时冲动的想像多年前一样撸起衣袖抓住猪腿大拽一场。 一头膘肥的年猪已安祥的横卧在腰盆上，白亮的猪身特别显眼，洗漱干净的模样正任世人点评肥瘦。 身入杀猪场，我却不急于像多年前猛勇冲前拖猪腿拽猪耳朵了，结婚多年，不觉已没了之前的表现欲望；也不屑于欣赏叼着烟蒂薰眯了双眼的屠夫轻松的一铁勾提住猪颚顺喉一血刀的英姿了...屠夫不过“三十六行”一个辛苦的行业而已，谋生的需要必须心定手稳罢了。 “杀”字历来沾着让人闻之心颤的血腥，但杀字与吃的食物联系在一起时却又显得异常诱人。 杀年猪在山区小县年年是一道丰收的盛剧，是老少唾涎欲滴的大餐，融入斯场，不论身份，皆为猪趋之若鹜又欢心鼓舞。在一腔热血喷涌而出，溅红一地时，人性的悲悯化为一场闹剧的高潮，一顿鲸吞的前奏。 一闪进院场，我立即被烟火腾腾的氛围紧紧浓罩。“稀客啊！杀第二头了才来啊？”烙头蹄的老队长正紧握手里滋滋冒白烟的烙铁，见我扭头招呼一声继续他的手忙脚乱。“快来帮忙呀！今天属牛，要杀五头啊！”屠夫庞二边划闪着刺眼的尺长尖刀麻利的肢解猪体，边冲我大声喊道，极尽手巧艺高炫耀之意。“庞哥辛苦了！”我势利的先凑上掌刀的他问候，“杀了多重啊？”“都是三百多啊！大猪啊！”杀猪佬嘴里没假话，“好啊好啊！老人家辛苦了一年到头这下可以轻松了”。“哈哈！轻松不了啊！前几天就捉了两头小猪仔回来了啊！”“唉呀！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泥巴腿们真正轻松过啊？！”“辛苦做，快活吃，到也自在，哈哈。”......人多嘴杂，无忌直言。我很享受乡亲俗言俚语的交谈，心中一团温馨随着纯朴易懂的交流荡漾着，全然没有日常的繁文缛节，暂时忘却了生活的艰阻。 既然没拖到猪腿，索然也就不参与接触油腻的活动了。 我慢慢巡视着院内分工协做的场景，从各项工序的设备摆放，到人员结构的卖力操作，井然有序。 院场角落照例给年猪烧了几张火纸，不用猜，仍然是岳母亲手烧的，燃烧时仍然虔诚的喃喃细语。我不觉很惊奇这一仪式的保密，眼见岳母在屠夫红刀见血前匆匆燃烧几片火纸的仪式，算来已有二十多年了，我至今却不知道是在祷告还是在忏悔，更不用说其间的神秘内容了。但我曾今在屠夫与她们彼此戏谑中隐约粗悟“......莫怪我啊！...来年杀个牛大的猪......” 我百无聊赖，暗自琢磨配合做点什么事，开饭时才能无愧的大快朵颐鲜香的猪肉。遗憾至极！厨房饭菜已端上了客厅微烫的柴火炉，第一头猪的鲜肉已傲居于最温暖的炉桌中心，香飘四溢，客厅内外弥漫着热气腾腾的肉香，让每一个忙碌人，在一呼一吸间沁入鼻口手脚更利落了。 “才杀的猪肉是活肉，肥而不腻，香啊！”刚咽下一大口烧酒的翻猪肠么叔，此刻双眼凝视筷子上钳定的大块五花肉，一只胳膊夸张的上下边轻快的颤了颤，似自言自语，边像是尖舌上的中国解说员。 “半月前就开刀了呢！天天年猪肉，吃腻了。”庞二哥瞟了一眼么叔，阻断道：“还是羊肉好吃呢，加上油酥的水库野生鱼块，鲜！”么叔知道庞二哥历来有点瞧不起他，但从不气馁。前年秋，庞二的田全被房地产商征了，补了十多万钱，庞二腰上缠了点钱，说话财大气粗，却不敢挥霍，庞二内心明白，没地的农民，脱毛的鸡，用一分少一分啊。 庞二哥话声刚落，么叔即端起见底的酒杯又仰脖“嗞嗞”狠咪了一下，“羊肉味大，我闻不得” “是的是的！羊肉闻到臭”言少人勤的煮猪血么婶瞅空帮着丈夫佐证。 “不对呀？么叔！前天我们给老队长宰羊子，晚上你没少吃羊肉啊！”庞二哥放下递到嘴边的酒杯，转向么叔一本正经的盯着么叔，一脸的明显大惊小怪。 “什么？老么，你又吃羊肉了，你不是说吃的鱼锅子吗？”么婶子是回族，理该尊“猪爹爹狗奶奶”吃牛羊肉，但她却偏偏“听不得咩咩羊叫，难闻那羊膻肉臭。” 么叔爱她，村里人都知道，婚前追么婶多次发誓不吃羊肉，婚后因吃羊肉没少闹架，村里人避与她这个“回回”开这类玩笑。 “别听他的！”么叔突然急红了脸吼叫“我只吃了几块羊肉锅子里的酥鱼，没......庞老二，还不快塞了给吴小娃杀猪子去，等会儿你狗日的一个人去，老子不给你帮逑了......”。 么叔过去曾在本村任过小队会计，能写会算，自诩不是“一般百姓”，平时自己言词不带污字，也听不得村里人互骂，但因过于“死板”弄不来“花帐”，被几级领导以“缺乏政治敏锐”劝辞。老牌高中生也只能给小学未毕业的庞屠夫打下手翻肠子了。平日庞二掌刀是老板，么叔默默做事，得过且过，不论名利，世外高人样。此时像打鸡血似的瞪大红眼鲜见的怒斥庞老板。 “怪不得那日儿晚上闻到你浑身有羊臭味？你！你！你咋保证的？”么婶人闷拐，善冷战加持久战。么叔不言语了，默默端起碗吃饭，不似往日“我这个人啊！才与别人不一样呢，要搞就搞两杯，这叫好事成双吗”的豪情派头了，也不盛赞年猪肉“肥而不腻鲜”了。 我臆测该叔一幅古道热肠此时已似淋了冬雨，寒到心底了。我不仅有点替他老人家担心，又有几天好受了啊！暗责这个庞屠夫开玩笑不认人，专拣老实人挑，害人不浅呢！ “刀把费一哈三百元”妻弟向他自己老婆算账“三百斤以上一百五十元一头。” 我微惊刀把费涨了好几倍。“以前不是二三十元一头吗？”“涨了两年了”，“养猪买糠饲料喂，不合算，也就如零存整取啊！算账不合算哟！”改喂羊的老队长感叹。 “那就不要算细帐......只要吃的猪肉放心，身体好比啥都强啦！”老岳父是勤俭持家乐天派，不烟少酒，自有一套人生大道理，“六队的几个比我还小几岁呢！得癌症得怪病死了好几年了呢！”“还不是狗日的政府引进的污染企业祸害的”么叔仿佛找到出气筒，趁空放了一句，么婶抬头看了他一眼，么叔读懂自己娇柔的妻子与自己对此论点的一致，这一句“狗日的”心有灵犀，能减少么婶百分之八十的怨气。蝼蚁般的村夫，骂几句尚能解决大问题呢！么叔暗暗得意起来的表情早又遁形露于色了。他知道么婶跟村里女人一样，全身心的守着他护着家，对人生的看法也仅仅限于家人的平安温饱，对世事的好恶每每在研究吃喝拉撒时人云亦云，以嫁给自己这个“能写会算，能说会道”的家伙为骄傲。么叔此时深身轻飘飘，陡然盘踞她俩心头的“羊臭”瞬息飘走了不少，“瞅机会再狠骂几句狗官（狗日的腐败的当官的简称），”此次“羊臭风波”就烟消云散了。么叔窃喜。 杀猪佬的队伍早已雷厉风行的转移战场了。庞二哥、么叔、么婶、老队长还是原班人马，浩浩荡荡离去了~拖腿腿、拽猪耳，铁勾提颚骨，白刀进，红刀出，翻肠子、煮猪血、烙头蹄......年猪肉的一系列工序少不了她们每一个人呢！ 时已午后，除了屋角堆堆猪肉点缀室内面貌，侧目环顾，农村的气息并未因土墙变砖房而改变。土豆南瓜等原始的农产品已收获归仓，顺着屋檐下码堆着整齐的皮柴，静静的等待年关春节时释放温暖。若细嗅变化，不过大城市独具的雾霾不知何时已迅猛的分享给山清水秀的偏僻乡村了！ 年猪肉的午餐，我没有细品猪肉，社会水平的整体提升，一顿美食改变不了人们生活的沉重压力。我朦朦胧胧黯惊，席间人众，若无“杀猪佬和猪爹爹狗奶奶”的莅临，信口开河的风闻言事，呆居于禁锢民声的闹市，举家驱车兴冲冲的赴宴，年猪宴还是过去年猪肉的味道吗？ 我油然蹦出一点点想法，一股急切想追出去，加入她们杀气腾腾队伍的冲动......  作者简介：周保明，男，47岁，湖北省襄阳市南漳县人，自由职业者，爱好诗歌文。 本文图片来源网络 如有侵权联系主编秒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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