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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河北岸的斗争(七):到延安去

 古蔺同乡会 2020-07-03

整理 李定林

到延安去

·邓叔明·

今年六月,我县县委文艺采风办公室来信,要我把“到延安去”这一段生活经历写一稿件,当时我因伤病复发住在医院,不能动笔。后来出了医院,采风办公室又几次来信,一定要我执笔。由于工作很忙,更主要的是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写的,故一直拖到现在。盛情难却,大有不写不行之势。好吧,我就写一点“到延安去”的生活片段,趁我们伟大祖国十周年的大好机会,谨向我县的党和人民作一简单报,并希望读者多多指教。

“九一八”事变后,红军举行了二万五千里长征,中国革命的重心转移到了后方。我们决心要到陕北苏区党中央所在地延安去,以便在党的直接领导下工作与学习,准备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献出自己的一切。

1937年春,正值西安事变以后,由于我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博得了全国人民的同情与支持,因而逼着国民党不得不暂时停止内战。我们利用了国内阶级斗争比较缓和的这种局势,曾与丁伯夫(即邓叔明)在二月间举行了第一次北上。当时由于主观条件准备不够,加上国民党军队的隔离与阻碍,达到陕南沔县后就不能继续前进,不得已返回古蔺。一九三八年春,我与丁伯夫、熊正阳、熊少阳、李宗齐等八人,又第二次北上。这一次,由于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准备较为充分,终于实现了我们的理想,到达了革命圣地延安。诚然,我们的经历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确曾遇到相当的困难,曾在困难环境中进行过复杂的斗争。

母亲的心

一九三七年春,我们第一次北上未成,被迫返回古蔺,在县立第五小学任教。粉笔生涯整整一年。在此期间,又与丁伯夫等经常计议如何吸取上次经验,再接再厉克服一切障碍,一定要实现“到延安去”的理想,一定要实现“到斗争的最前线去”的美好愿望。

我们的心事,我五十多岁的老母亲是熟知的。她固然不太愿意自己的独生子在“兵荒马乱”的年头远离家乡,但她平时受到了进步思想的影响,对我们的北上行动又是竭力支持的。当我每次对她提起“到延安去”的时候,她总是怀着沉重的心情,用坚毅而明朗的话语告诫我“去吧,这是一条光明大道!可是要好好准备,不要象上次走到半路回来,以免人家笑话。”她盼望着我们成功,希望我们在中途不发生任何事故。

三月十八日晚上,我从丁伯夫那里匆匆地走回家来。屋内没有点灯,母亲、妻子素萍和四岁多的孩子克勤,围在火炉旁边,熊熊的炉火映红了他们的面颊。我进屋坐下,孩子亲热地扑到我怀里,素萍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桌边。

“爸爸,你到什么地方去来?”孩子问,“你给我买东西回来没有?”

“我到你伯伯那里去来,”我说,“夜深了,街上人家都关门了,我没有给你买东西。”他虽然有些谅解,但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我回过头来,母亲很关切的朝着我:“快喝杯热茶吧,今晚你到你哥那里去,怎么现在才回来?夜深了早些回来。”

“好”我说,“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这个月二十一号就动身到延安去,你同意吗?”我很爽快的告诉她。

母亲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看看素萍,又看看我:“论说,我是不很愿意你们远离家乡的,不过,你们是青年人,你们有远大的志向,我不能阻档你,也不应该阻挡你。我同意你们去。可是,路程几千里,真叫人放不下心。”

“妈,我们是干革命去,”我说,“这是一条正道,你是早知道的。在革命队伍里,同志们亲如手足,会互相帮助、相互照顾的。我虽然年青,但我懂得怎样生活和怎样做人。请你和素萍尽管放心。”

“你说这个,我倒是放心。”母亲凝视着炉火,目不转睛,把手里端着的茶水送到口边喝了一点又说,“不过,素萍快生孩子了,只有十来天的功夫就坐月子,这怎么好!”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妈”,素萍忙接过来,“让他去吧,生孩子有什么关系”。素萍知道我们到延安的行动是早已考虑成熟,是任何人不能改变的,于是屈指一算:“今天十八,明天十九,……到二十一日只有两三天时间,你们怎么走的这样急?你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我不需要做更多的准备。”

“今晚上你就把身上衣服换下来,我给你洗一洗。”

“不,你身子不方便,不用你洗了,等我自己来吧!请你们给我准备几个钱就行了。”

母亲忙问:“要多少钱?这里到延安究竟有多少里?在路上要走多少天?”

“这里到延安三千多里,至少得准备四十块钱。”我说。

“当下没有钱,等后天赶场,擢点粮食,再不够的话,向你田爷借一点,等小春下来还他。”母亲有些为难的样子,划算了一下,接着又说:“不要紧,你放心吧,我同素萍给你准备好,到时候,准误不了你们的事”。

孩子克勤不懂得我们在说些什么。两只小眼睛直打转,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他祖母,一会儿又看看他妈妈。

夜静更深,我躺在床上番来复去,久久不能入睡。月光已经移射到我的床边,母亲和素萍还在房外的过道里给我洗衣服,鸡叫头遍了,他们还未去安睡。

在熊家湾集合

二月二十一日早饭后,我们从龙山镇家中启程。昨晚下了一点小雨,刚刚湿润了土地;今日晴空万里,大地显得格外清新。我们敞开衣襟,挺起胸膛,呼吸着新鲜空气;迈开矫健的步伐,向乐用方向前进。

走了十多里,到了扎山坝山顶;回首遥望故乡,一阵阵离情别绪涌上心头;俯思以往,不禁流下两滴辛酸泪水;展望将来,却迸发出一股杀敌勇气。

在路上虽然走的不慢,可是步行六十里到熊家湾已经是旁晚时分。正阳、少阳在门前小路旁边松树下等候我们。他们家中老老少少都以迎接亲人和即将送别亲人的心情,忙着准备这样准备那样的东西来款待我们。我们吃过丰美的晚餐,吃过香椽和橘子,就在他家花园里石凳子上坐下来商量我们的具体行动和计划。

“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请你们考虑,还需要注意些什么事项?”。正阳首先告诉我们,并把衣襟整理一下,暗示我们包袱和草鞋都准备妥当了。但随即他们又机警地提出:“上次你们的北上行动,在中途被阻止,这次应该先考虑好在中途怎样应付军警的盘查?”

“我们正为此事担心,”少阳接着说,“我们等着你们来了好好研究一下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他把眼光扫了一下伯夫、我和家齐。

“是呀!”伯夫露出笑容,“现在就要同你们商量,看我们这样做行不行?”他这一笑,使人感到已经有了点什么办法似的。

家齐从衣兜里取出一张折着的纸,摊开来一看,是古蔺县教育局的“护照”,上面写着:“兹有XXXXXX等由古蔺赴成都考学,希沿途关卡验证放行。”家齐告诉大家:“这是我在不久以前,到古蔺托人设法搞来的玩意儿,当我在教育局填这张空白护照时,就考虑到我们人多,但不敢把名字全都填上,否则会引起当局的怀疑,说不定还会出点乱子。”他环视了一下花园的周围,接着说“由于我警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只填了我和XXX的名字,而且把名字按宋体写的小小的,准备回来和你们商量之后,再把你们的名字一一填上。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他很从容但又有些得意的样子。

大家把护照空白处端详了好一阵子,有的说:“行。”有的说:“恐怕不行。”家齐的意见是:“在我和XXX的名字两边各增加两个名字,一共六人;这样填起来,字迹很匀称。如果把八个人的名字都写上,字显得太挤了,恐怕露出破绽。”他一气说定了,大家都在认真的加以考虑。

最后不知是谁说的:“张XXXXX两人年轻,在路上不致引人注意,不写他两人的名字也可以,有人问就说他们是跟着大家去读书的。”大家一直赞同这样做,同时也估计了一下——从古蔺到成都这一段出不了什么大问题。这时,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一些笑容,精神上也轻松了一些。

可是,家齐一本正经的说“下一步成都往前去,又怎么办?”大伙儿一愕,敛起了笑容,都为下一着棋担心起来了。

“到成都另想办法。”伯夫告诉大家,并回头过来朝着我低声说,“到了那里,找车耀先同志想办法。车耀先是我党在成都的负责人之一。去年我们从陕南沔县回成都时,曾会见过。他是会帮助我们的。”大家一听,顿时增加了信心,都把希望寄托在车耀先同志的身上。

扩大了队伍,取得了“到战地服务去”的合法名义

我们从熊家湾起身,十多天的行程,经过赤水、泸州、内江和资中,于三月五日到达成都。

成都地势极为平坦,市容较为整洁。我们印象最深的是,街上洋车特别多。洋车本来是洋人发明的,西方国家没有采用,而日本也早已不用它了,只有我们这个半封建半殖民地国家的城市,尤其是地势平坦的成都,洋车还特别多。无怪乎有人说:“成都洋车之多,世界第一”,这是毫不夸张的。

拉洋车、抬轿子的苦力工人,多半是打赤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而坐洋车乘轿子的人,其中不少是小妹太太,她们的衣着相当华贵。成都由于丝织很多,故有“锦城”之称。这对资产阶级来说,他们倒是乐意称道的;但对穷的人民来说,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我们住在顺城街XX旅馆。这是一个花钱少饭食还不坏的小旅店。店家认识我们,因为去年我们从陕南沔县返回时就住过这里。

劳顿了十多天,身上觉得疲乏的很。吃过晚饭,大家都不想出去游玩,只在门口买了一份“大声周刊”(车耀先的名义发行的)和一份“新新新闻”走回房间里,躺在藤椅上,一边阅读一边休息。

第二天吃罢早饭,店家见到我们要出门,忙上前招呼:“先生成都你们都熟悉吗?要出去玩的话,华西坝、望江楼都不错,少城公园也可以,要不就到青羊宫去看花会。”他那里知道我们的心事,我们那里有闲情逸来游山玩水呵!伯夫和我随便同他招呼一下,就出门上街去了。

上午十点钟的光景,伯夫约着我和少阳走到XX街,街左侧挂着有一块“努力餐”(餐馆名)的牌子,伯夫小心告诉了我说:“这就是成都的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的一个活动场所。”走进“努力餐”的大门,向房主一打听,车耀先同志不在。伯夫马上给打个电话,打通了,相约晚间在XX处会见。我们都为这个事情的顺利而高兴。

夜间,伯夫和少阳按电话上约定的地点去会车耀先,我和其他人在旅馆休息。

夜十时以后,伯夫同少阳回来了。伯夫环顾房间四周,又到房门处向外张望了一下,回来低声告诉我:“我们把来意告诉了车耀先,他说可以帮忙,随即由他介绍认识了罗世文,他们同意把我们介绍到八路军西安办事处。他们说,现在成都有二十多个青年学生已经准备好行装,择日动身前往西安,再转延安。”我听到这里,高兴极了。伯夫接着说:“明天我们就去找这批青年学生,共同研究如何通过川陕路,如何通过西安,而能顺利到达延安。”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怀着兴奋而又紧张的心情,按照车耀先同志介绍的地点,找到了这批青年学生中的几个,其中有叶超齐和蒲学铭。从简短的谈话中得知:叶是一位机智勇敢而又热情的青年;蒲是罗瑞卿同志的亲属,也是年纪稍长、在学生中领头的知识分子。由于有车耀先的介绍,他们一见如故,坦率地告诉我们一切。

“你们到了成都,”蒲学铭问我们,“还有什么要办的事没有?是不是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们来正是为了研究这个问题。”伯夫问他,“你们去延安用什么名义?如何才能顺利到达西安?去年我们走了一趟,到了沔县,那里住的是川军,他们说没有护照不准过去,……”

“我们已经在成都市政府搞到了一个‘护照’,”学铭把声音放得很低,“护照还没有拿到手,我们是以‘到战地服务去’的名义搞来的,上面填的是二十余人,待拿回来把它上面改为三十余人,就把你们的问题一起解决了。只要到了西安,再去延安就不成大问题了。”我们刚才那种紧张情绪,现在才轻松了些。

晚上,经过联系,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我们就是这样把队伍扩大为三十余人,取得了“到战地服务去”的公开合法的名义。

38日,组织上确定留少阳同志回蔺建党,我们浩浩荡荡的一行三十余人的队伍离别了他,便乘着一轮大卡车向着西安的方向驰去了。

一场斗争

315日到达西安。

西安于国民党统治之下,我党在那里有“八路军办事处”。双十二事变之后,国民党被迫暂时停止内战,共产党已成为合法的政党。从表面上看来,国内阶级斗争有缓和的迹象;但国民党并没有放弃消灭共产党、八路军的阴谋,他处心积虑的执行“消极抗战,积极反共”,仍人所共知。西安就是国内政治斗争的一个焦点。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赢得了全国人民的同情和支持。成千上万的热血青年、进步人士,不愿受国民党、地主、资产阶级的压迫,为了追求民族解放,人类解放的真理,不畏艰险,冲破重重障碍,奔赴延安,投向光明。而国民党却千方百计的加以封锁,阻挠和迫害。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抗战,人心所向。国民党对日妥协,腐败无能,万夫所指。西安成为国民党封锁陕甘宁边区的中心堡垒。延安已经成为民族解放运动的政治中心。

我们这一群青年到达西安,一时找不到“八路军办事处”,却又不敢随便打听,以免暴露头角招致敌人的破坏。这时,大部分人的钱已经用光,马上就有断炊之虞。不知是哪一位青年去会见了李公朴先生,请他设法救济。李公朴同意并介绍我们暂时住到省立第二中学里去。三十余人挤睡在一间不太大的教室里,吃饭问题由李先生私人临时帮助解决。

西安——这里虽然有通向延安的大门,但一时不得其门而入,真使人焦急万分!

不知是到西安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的早上,我与伯夫、正阳等终于找到了“八路军办事处”。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有男的也有女的,全穿灰色军衣,袖上挂着“第十八军集团军”臂章,一个个仪表十分端,态度极为和蔼,真是威严朴素,平易近人。当他们知道我们的来意后,大家涌上前来握手,拉我们坐在椅子上亲切地交谈。我们好像是到了自己的家里,见到了自己的亲人,心在跳动,血在沸腾,心里想到什么,嘴里就谈什么,毫无顾虑,不感到有点儿拘束。

“八路军大战平型关,消灭了日本精锐部队坂垣师团”的重大胜利消息,我们第一次在这里听到。这再一次证明了:国民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在白色统治区域把八路军的胜利消息完全加以封锁。哼!不管国民党采取任何手段,中国人民始终是欺骗不了的,共产党八路军的政治影响是永远不会被湮灭的。

我们从“办事处”出来时,已是上午九点钟了。不知怎么的,在回省二中的道上,脚步如此轻快!一个多月来的疲劳,象晨雾一样被朝霞迅速冲散了!

当我们回到省二中临时宿舍时,其他人也陆续回来了。他们议论纷纷。有的说:“我们已经到西安三四天了,怎么办?”有的说:“找李公朴先生想办法去。”有的说:“马占山在某地有训练班,派员来西安招生,我们到那里去也行。”有的说:“黄河东面,在山西有个民族革命大学,……”大家都拿不定主意,究竟到什么地方去才好。

我和丁伯夫把我们刚才到“八路军办事处”的情形告诉了他们,许多人异口同声:“好!我们也到八路军办事处去。”但有个别的半信半疑,认为“办事处不一定肯把我们介绍到延安去”甚至有个别的,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也不知是他幼稚无知还是怀的什么鬼胎,他说:“有人告诉我,当下西安就有一个XX青年训练班,招生名额很多,一进去就是军官待遇,毕业后还保证分配称心的工作,……现在我们到那儿去不成问题。”他的话刚一说完,门口有一个不知名的人进屋来了,这人二十七、八岁,西服革履,鼻梁上架着黄色眼镜,头发梳的光光的,论穿着倒还是不算很奇特,但其模样使人看到怪不顺眼的。他一进屋来,就把刚才说话的那个青年招呼出来了,看样子两人的关系很密切似的,大家都感到愕然!

伯夫用手碰我一下,暗示我们已经面临一场斗争。因为我们估计,西安这个XX青年训练班,一定是国民党办的,如果成都来的这批青年被拉过去了,就是国民党的阴谋得逞。(按:西安这个XX青年训练班,后来知道就是国民党的“第七军分校”的前身。)

“同志们!”伯夫高声向大家说,“我们从四川来的目的,原来是要到延安去。这里离延安并不太远,我们可以设法到那里去。今早上我们已经到“八路军办事处”联系过了,那里答应介绍我们到“安吴堡青年训练班”去,安吴堡青年训练班才是共产党办的。西安这个XX青年训练班是国民党办的。我认为我们应当搞清楚,不要走错了路。”

伯夫的话一住口,蒲学铭、叶超齐、刘XX、王XX(女)、陈XX(女)等从街上回来了。我和伯夫、正阳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分别向他们说明后,蒲学明也就开口了:“刚才我们在外边打听到,离西安不远有一个“安吴堡青年训练班”,是共产党人冯文彬、乔木主办的。我认为我们可以设法到那里去。虽然我们之中许多人的钱都用光了,但不能因为生活发生困难就乱找门路投靠别人。”他的话说的那么认真、恳切和有力,没有哪一个提出反对意见。

“同志们,我们要提高警惕,”叶超齐赶忙挤到人群中来,把右手高高举起:“西安这个地方,斗争相当尖锐的。凡是投奔延安的青年来到了西安,国民党都千方百计进行拉拢和阻挠,我们千万不要中了他们的诡计,……”话还没有说完,那个二十七、八岁穿西服革履的人回来了,他后边跟着两个莫名其妙的人,鬼鬼祟祟的。他们走到屋外不远,似乎已经觉察到风向不对头,溜走了。

房子里的空气顿时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看精彩,丁伯夫、蒲学铭、叶超齐等同志的意见已为多数人所接受,除了个别的没有表示态度,还很难猜测他们心里在琢磨什么。

西安不是久留之地,省二中也不应当多呆下来。当天下午,我和伯夫、正阳、麟轩等就搬到“八路军办事处”住夜,第二天早晨,我们就接持着办事处的介绍信投奔安吴堡去了。

我们到安吴堡青年训练班后,在队列中陆续发觉成都来的这批青年,基本上都到安吴堡来了。个别的没有看见,但不能肯定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

伯夫对我说“我们在西安,也算经历了一场斗争”。

宿营

在吴安堡青年训练班学习一个月。418日毕业。我与伯夫、麟轩被分配到延安抗日军政大学,正阳分配到陕北公学学习。当我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把双脚蹦得高高的,差一点没有把土炕跳塌了。内心的喜悦,真是难以用笔墨来形容。

再用不了到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完成从安吴堡到延安八百里行程,我们的理想快要实现了。

从安吴堡往北走,是另一个世界——陕甘宁边区。

我们完全是步行,同行者八十余人。伯夫和正阳是走的后面,没有同我们一起。第一天走了六十多里,下午五时许到达某某小县城,确定在关帝庙内宿营。我和麟轩的身上,除穿的两件单衣而外,什么行李也没有。对于“冷”的问题,我们南方人在精神上都没有足够的准备。晚饭以后,大家都感到有些疲乏,一个个把褥单子或线毯子打开。摆在大殿里的砖上睡觉了。我觉得砖头发凉,选了关圣帝君”前面的小神桌,在桌上也睡着了。

入夜以后,温度逐渐下降。九点钟的光景我还没有睡着。殿前的破窗户纸被冷风吹的呼呼作响。我把两腿收缩起来,两手并着插在两腿之间。这样,觉得好受一点。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行,背脊梁不停的发抖,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用洗脸毛巾把头包上,把背紧紧靠住板壁颤抖的身子才逐渐安定下来。到底还是年轻人火力壮,在九点半钟的光景,我终于战胜了寒冷,进入了梦乡。

待我醒来时,天还没亮,见有两个人影在殿前台阶上晃动。我问他门是干什么的,他们说:“老兄,你冷不冷?咱们冷得不行!”这时我才感到自己也是冻的睡不着了,我翻身起来,到殿前同他们一起跑步御寒。我问他俩,才知道现在是下两点钟了。

大殿里睡觉的人们,一个个起来了。有的说:“实在冷得睡不着。”有的说:“索性不睡了!”大家在殿前跑步,一直跑到身上发热,跑到身上微微出汗,才坐在台阶上休息。休息一阵又起来跑,一直跑到三星倾西,东方发白。

大清早,还没有吃早饭。我和麟轩跑到一里开外的小市上去,打算买点什么东西带上御寒。我身上是一个钱也没有。麟轩用仅有的一块钱买了一个旧被子,准备晚间宿营时,他和我一起盖。

当天晚上某镇宿营,也是住在一个大庙里。我很满足我和麟轩已经有了一个旧被子。可是我临睡时才考虑到:两个人一个小被子,是用它铺呢还是盖呢?开始是把它铺在地下,九点钟以后又把他番起来盖在身上。不管是用来铺还是用来盖,都解决不了冷的问题。两个人蜷缩成一团,不是背榜盖不住,就是大腿露在外边。越睡越冷,你拉,我扯,被子撕得嚓嚓的响,然而这个小小的被子并不因此宽一寸长一分。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一检查,被子被撕了八条大口子,旧棉絮一块一快的露在口子外边。

我们两人当了一宿的“团长”。

象我们这样当“团长”的,当然不是少数人。同行的八十余人绝大部分都是南方来的,带被子的极少,许多人连毛衣也没有带着。

我们向带队的同志建议:“今后宿营,固然应当坚持不住民房,但是继续住在大庙里也是不相宜的,这要想个什么办法来解决?”带队的同志早就了解了大家的困难,正在发愁,还没有想出一个办法。大伙儿讨论的结果,一致感到,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夜间没有铺盖的确是个实际问题,而且这不是个人所能解决的,必须依靠群众和自己的政权。

第三天到了某某镇,准备在那里宿营。向群众一打听,说镇上有八路军的兵站。带队的同志到兵站去一联系,兵站的负责同志说:“你们的队伍赶快到这边来,我叫人给你们烧上热水把脚烫洗一下;晚上有热炕,保管你们冷不了。”这位负责同志很关心我们,然而又带点责备的口吻说:“哎呀!你们怎么这样老实?昨天、前天晚上为什么不住到我们的兵站去?那里虽然没有多的被子,但是开水和热炕有的是!”

“是啊!”带队同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早就应该住到咱们自己的兵站去。”

到达革命圣地延安

从安吴堡启程,步行十天,坐了一段路程的汽车,于429日到达延安。

延安是我党中央的所在地,毛主席就住在市郊的杨家岭。延安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策源地,是共产党领导全国抗战的政治中心。党中央和毛主席在这里高举着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红旗,引导中国人民从胜利走向胜利。延安又是一个巨大的洪炉,无数青年从四面八方涌到这里,在洪炉中进行思想上政治上的冶炼,决心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和中国人民解放事业贡献自己的一切!

29日下午,我们住到北门外招待所,由带队同志到城内抗日军政大学本部去报到。每个人都盼望着早些吃了晚饭,好到外边去观观光,走到厨房一看,饭还没熟。“开饭还早着哩!”做饭的师傅笑盈盈地告诉我们,“等一会吧,给你们做大米饭、炖猪肉吃。我知道你们南方人多,爱吃大米饭,对吗?”大家听了他的话,又是急又是乐。

吃完晚饭已是四点多钟了。我们十多个人一口气跑到延河边上,顺着沙滩,信步漫游。微风拂面,清水缓缓的从脚边流过。河的东面是清凉山,西南面是高大的城墙。延河蜿蜒于清凉山下环抱着庄严雄伟的延安城。我们走了一百多米,在河边几块大石头上坐下来休息。约莫三五分钟的光景,西南远处传来雄壮的歌声,歌声嘹亮,由远及近,待我们站起来看看究竟时,十多个青年早已从大杨树后面来到了河边。我们迎上前去,看清楚了他们是抗日军政大学的学生。其中有两位女青年,在我们的要求下愿意把刚才唱的“延安颂”教给我们。我们先念一遍歌词,然后引吭高歌:

“夕阳辉映着山头的塔影,月色映照着河边的流萤,春风吹遍了平坦的原野,群山结成了坚固的围屏。呵!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到处传遍了抗敌的歌声。呵!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热血在你胸中奔腾。千万个青年的心,埋藏着对敌人的仇恨,士兵瞄准了枪口,准备和敌人搏斗!呵!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城,筑成了坚固的抗敌阵线。你的名字将万古流芳,在历史上璨烂辉煌!”

两位女同志刚把歌唱完,一个高个子的男同志把右手举起,放开嗓子领着头吆喊:“好不好?好!妙不妙?妙!再来一个要不要?要!”我们也不示弱:“唱的就是好,请你们再来一个!”掌声四起。两位女同志没法推辞,只好说:“咱们全体一起唱吧!唱“抗大校歌,好不好?”全体都赞成。刚才领头喊口号的那位同志站到大石头上去,高举双手打着拍子,大伙儿唱起来了。

“黄河之滨,集合了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人类解放,救国的责任,全靠我们自己来担承。同学们!努力学习!团结紧张活泼严肃我们的作风。同学们!积极工作!艰苦奋斗英勇牺牲我们的传统。让河黄之水,汹涌澎湃,把日寇驱逐于国土之东!向那新社会前进!我们是民族解放的先锋!”

嘹亮的歌声,响澈清凉山,荡漾在延河上空。

19591030日于北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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