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有声读物 | 桲椤叶儿香

家在黄岛 20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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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 ZAI HUANG DAO

| 家在黄岛 |

有声

读物

有一种叶子，我们当地人叫它桲椤叶，但它并不是那种南方水果“菠萝”的叶子，而是这里山上一种土生土长的灌丛树木。它从最古老的俗习中走来，仿佛就是单为一个节日而生的。每一片叶子都溢满别样的淡淡清香，并且把这种香带到了端午节的餐桌上。

初春，吹面的风即使还有些寒意，那些闻风而起的桲椤树便按捺不住探春的心境，在枝条上冒出了白茸茸的芽。清明前后，桲椤叶的叶面舒展成了青绿色，山坡上到处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了，它裹着清香摇曳在春风里，单等着与端午节的这场相约。

每年端午前几天，好友都会打来电话，说来乡下踏青采桲椤叶吧。自然要去的。好友的家住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山脚下，站在小路上，就能看到山坡上桲椤树的身影。我俩几乎是一路小跑奔过去的。看到绿绿葱葱茂密的叶子，就知道来的正是时候。此时的桲椤叶阔大厚实又类似梧桐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亮特别诱人。刚开始采摘时，我俩还挑肥拣瘦专门采大的叶子，可渐渐地对那些品相好小一点的叶子也爱不释手了。不一会，就装满了一篮子。当然，鲜桲椤叶是不能马上食用的，须回家后先用温水泡一泡，再上锅隔水蒸半个小时，既去掉叶子本身的青涩味，又增强了它的韧性，然后晾到半干存放，就单等着泡米包粽了。

其实，说是采桲椤叶，倒不如说是满足了一种心情，这心情掺杂了一些回忆和念想。你想，现在过节家里还缺什么？超市里天南海北的粽子应有尽有。可往往是满足了肠胃却失了心情。工业化条件下的产物对情感只是机械的表达，却很难触动已被乡土润染的清香和嵌入灵魂的传承。可见，享受这种过程很重要。这恐怕就是人们越来越喜欢自己动手包粽子的根本原因。

用桲椤叶包粽子工序很简单，简单的不需要专门培训，只需两人合作就行。我多次吃过江南那些各式各样小巧的三角粽，单从品相就可以定为艺术品。让人禁不住产生联想，是不是江南人评判巧媳妇会以此为标准呢？而在我们这里，却无须担心。用桲椤叶包粽子不讲究品相，一律是长方形。先用几片叶子把糯米大枣花生掺在一起包好，交与另一个人拿着，再按同一方法包好另一个，最后把这两个粽子合在一起捆绑成个就可以了。托在手里沉甸甸的像一小孩的“枕头”，没有一斤也有八两。然后下锅煮粽，煮粽最好是用农村的大铁锅慢火煮几个小时，这样煮的粽子，米不仅软而且把桲椤叶的清香全沁在里面了。

对于初见桲椤叶粽子的人来说，保不齐不敢吃也是常有的。有一年，我的一位外地好友凑巧端午来访，咱是把粽子当好东西摆在人家面前的。不想，她却咧着嘴，翘着指反问道，用树叶包的粽子能吃吗？再说这么大，能吃得完吗？我笑她吃惊的样子，反驳她说，你们用苇叶包的三角粽子不也是一种叶子吗？别看桲椤粽相貌丑，可是吃起来香，人人都说山东人实在，从粽子的包法和个头上就能看出来了吧？她连连点头，随后小心翼翼地拨开叶子，那样子就像鬼子在拆偷来的地雷，让我又好气又好笑。可不大一会，再看她的吃相，我就知道我胜利了。怎么样？比你们那里的“三寸金粽”好吃吧？我有意逗她。她哪里还顾得我话里有话，吃得已是欢天喜地的了。

吃了若干年的桲椤叶粽子，就渐渐地忘了它的丑，感到它才就是粽子中的珍品。近几年，虽然我还是年年去采粽叶包一些给姊妹们分分。但是，却没有了当年的兴高采烈。当年的兴高采烈那是发自内心的。因为那时有母亲在。有母亲在，她包的粽子那才叫粽子。有母亲在，过端午节时，心里才不会有什么缺失。然，这样的日子却永远不在了，也只能靠回想来捕捉了。

我家姊妹多，每逢端午，包粽子是母亲的头等大事。泡粽叶，洗糯米，鸡蛋大枣一一备齐。一般包完也到傍晚时分了。再一层层放在大铁锅里摆放整齐，放上鸡蛋。最主要的是须小火慢煮到半夜。我心急，说怎么吃不是吃，只要熟了就行了，何必费那个劲？母亲总是笑骂我，快滚一边去，慢火和快火煮出的粽子能一样吗？尝一口，果不其然，慢火煮的粽子确实好吃，叶子的绿色煮到了米里，一股清香淡淡地从里面涌出来，连鸡蛋都染成叶子的颜色，到第二天早晨粽子还热热乎乎的。

中午，母亲炒了一桌子的菜，每人碗里放上刚剥好的粽子，我们蘸着红糖和蜂蜜，大口大口地吃，这是母亲最高兴的时候。可她自己却不急于吃，而是坐在桌子旁，手里忙乎着，一边把饭菜往大家跟前推，一边看着大家吃。谁的吃相夸张了，母亲就嘿嘿地笑着，谁的粽子吃完了，就赶快到锅里拿一个添到谁的碗里。一时间，满屋子里全是欢声笑语。后来，等我们姊妹相继成家了，母亲对端午节更是上心。我们懂得她的心。她常说，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就比什么都好。

这样的日子，既开心又心酸。我们不能抗拒生命轮回的定律挽留失去的亲人。只能在心里筑起一座怀想的石碑。这是一种与亲人的距离，这种距离，远近都在你的掌控之中。近了，似能与其相拥，远了，又仿佛能看见亲人在天堂里执手相望。既表达对亲人不尽的怀念，也想告诉长眠在土地上的亲人，山上的菠萝叶青了，粽子包好了，春天又回到了这片大地上。

年年端节，年年叶香。采叶，包粽子，吃粽子。握在手里的不仅仅是一片幽香的叶子，而是一种祖祖辈辈千百年的文化风俗传承。我们的祖先在大自然林总万物中，唯独看中了这种最不起眼的叶子，它像从山峦间走出的一首经典的诗歌飘然而芳香。让后人懂得感念，懂得知恩，在尘世的奔波劳累中，为灵魂觅得了一份安宁。它先在人们的味蕾里回味，又轻轻地落下来，落在每个人的心里。

蔷薇花开时，山上桲椤叶儿香，又到端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