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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不老

 家在黄岛 2020-07-10

老 家 不 老

文/薛久飞

“故乡是不朽的,因为你也要不朽。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无数陌生人的故乡。”品味着文友老师《皂角树》题记的这段话,轻轻地我放慢心速,任由思绪对老家的眷恋尽情荡漾在其中。

老家,尤如我们内心“谷底”共振传出的回声,那么响亮而朴实。有一种真实的感受就是:无论身在异国他乡还是海角天涯,路有多远心灵的思线就有多长,一头拴在老家的手上,另一头拴在我们的心坎上,割不断、放不下,哪怕是在一步之距的城里与乡下,心中同样怀揣着一种对老家的冲动与期待。

老家,又像刻在我们脑海的一幅画,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亲切。有父老乡亲,有老屋旧街,有流年岁月的点点滴滴,还有梦一般的烟霞缥缈。

老家,总让我们在成长的追忆中充满无限向往,好比天真懵懂地少年贪恋着母亲的怀抱。好想回到曾经的那个青春时代,无忧无虑追逐着童年的欢乐,晴晴朗朗仰望着蓝色的天空,自由自在奔走于广阔的原野,细雨无声聆听着那村、那人、那事,无论贫穷还是富有、荣光还是蹉跎,依然不变的是那片赤子之心……

我的老家地处丘陵,三面环岭望山一面背洼。站在自家院子,可见东岭的不远处就是秀丽的小珠山山脉,有喜鹊山、战山等。喜鹊山的山顶有一个石锅又称“天锅”,还有“大禹犒功”的风物传说。

山上有一种很毒的蛇叫“土灰”,如果被它咬着影子人就会死,说的有些夸张,不过曾经有村民上山不小心被蛇咬死确实是真的。山北面有万亩的桃园,产桃盛季各种鲜美可口的桃子都可以吃到,每年4月8日,村民们都会在桃园现场举办一届桃花节,引来无数游人踏青赏花,美得让人陶醉。

山西南侧下方有一个水库,父亲当年在水利站负责管理过,冬天我常和小伙伴们到那儿拖几棵砍伐的松树回家作陀螺,天寒地冷几个“野孩子”跑好几里路,手脚冻得冰凉麻木却十分满足开心。水库对岸山脚下有个“秃尾巴老李”的小庙,小时候经常听关于黑龙的神奇传说,每逢大旱附近的村民就会到那里求雨。

老家村里有200多户人家,除薛姓居民外,尚有王姓、陈姓、韩姓等少数居民。据传,明初薛姓由云南迁此立村,取名薛家庄。七十年代,乡亲们住的土坯房子旁边,混建有生产队的饲养生畜圈、烤烟房、地瓜窖子等,街道坑坑洼洼一点不规划还有许多死胡同。

各家院里、门前、屋后都栽了不少树,有梧桐树、槐树、杨树等成材后就会伐了卖掉,或是留给儿女结婚做家具。巷子和街上到处是杂草垛和粪堆,鸡、鸭、猪、狗、老鼠满街跑,夹在村中的死水塘什么垃圾都有,夏天一塘死水沤得发臭,蚊蝇乱飞,青蛙昼夜叫个不停。

家家户户吃水都要到大街的井上挑,有时渴了就举着葫芦作成的瓢来几口,或者直接趴在水桶上咕咚咕咚喝个饱,还好清甜解渴。每户人家根本捞不到顿顿吃白面馒头,经常掺着吃玉米饼子、窝窝头、地瓜干,能够吃上顿肉感觉幸福的不得了,平时大人、孩子穿个补丁衣服很正常,甚至一件衣服要“接班”好几茬人。

小时候老盼着过年,图的就是能吃顿好饭、穿件新衣服。那年头走街串巷要饭的真不少,有中年人、老人、也有妇女带着孩子,衣衫褴褛,拄着木棍,背着布袋,手持瓷碗或旧茶缸边要边吃,碰到宽裕一点的人家,会给老人、孩子口好的吃或给件旧衣服穿,有的人家听到狗叫知道要饭的来了,赶紧关上门装做家里没人就打发过去了。

姥姥村有个姓刘的男子,要了一辈子饭号称“大老刘”。据说“大老刘”年轻时当过几天兵,因犯错误劳教过,回村后住在东北堂兄弟丢下的老屋,整天破罐子破摔,游手好闲天天要饭吃。

不过“大老刘”从不在本村要饭,每次到我们村从不上俺家,碰到我母亲打个招呼就过去了,母亲觉得他可怜总是让我拿一些干粮追上给他。有一年“大老刘”肚子里长了一个瘤子,还是整天挺着大肚子到周围的村庄要饭,后来村里出面,带他到附近部队的医院做了手术还给他办了低保。后期“大老刘”年龄大了,行动不便全靠村里救助,直到孤苦伶仃死在村前的土坯老屋。

那时侯奶奶、姥姥都是用黑布带缠着腿穿小脚鞋,到了冬天就用木炭生个火盆放到屋里取暖。晚上点煤油灯烟熏火燎油味很重,既是后来拉上了电也不舍得长时间开,晚饭后早早就熄灯,黑灯瞎火孩子闹腾,大人就搂在怀里或放到被窝里讲一些“瞎话”给他听,一会儿小孩儿就睡着了。

土坯房子的窗户大都用木头做成固定网状,没有玻璃全是用一条条白色薄纸贴封着,夏天一点不透气闷得慌,调皮捣蛋的孩子往往会用手指戳成许多小洞,免不了挨一顿“修理”,事后照样不长记性。

整天村里喇叭吆喝和大人们议论接触最多的就是挣工分、出义务工之类,家家户户少不了铁锹、扁担、锄头、撅头、镰刀、粪耙子、木头独轮车之类的工具。跟大人到地里干活,经常要充当“秤砣”蹲踩在牲口拉的长方形耙子上来回耙地,好玩也挺危险。

母亲说我很小的时候,经常用背带背着我到生产队干活,有时睡着了就把我放在一边的地头接着干,有一年好不容易挣了1200分,全划给了爷爷奶奶。憨厚老实的母亲为我们这个家劳作了大半辈子,年青时因为干农活接触了野外沟渠的脏水,染上皮肤病以至遍布全身忍受到现在,想想母亲这么多年吃不好、睡不好所遭受的痛苦,我心里总是酸酸的……

年复一年,乡亲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整天属于他们的好象只有劳作,尤其抢种抢收的季节起早贪黑甚至通宵达旦,有时连口饭和水都顾不上吃喝,如果碰上自然灾害就颗粒无收真的很不容易,“好好读书,脱离庄户地就不用出大力了”大人们教导孩子常这样说。

老家村前原先有一片菜园,穿过菜园由南往北是一条宽宽的河,在村口向西拐了一个弯沿桥顺流而下,河道两旁是一大片树林,好多的老树两三个成年人扯起手都搂不过来,还有各种各样的鸟称得上是“百鸟林”。

每年初冬,村里就把树林当草厂分给各家各户划拉树叶、割芦苇、捡树枝运回家烧火做饭,也便于冬季防火。男女老少赶大集似的,当发现有被惊拢的野兔,大人、小孩还有狗一起上阵边吆喝边追赶,整个林子跟炸了锅一样热闹。

白天老远就能听到河边洗衣服的妇女们嘻嘻哈哈说话声,还有用木棒敲打衣物的声音。河里有鲤鱼、鲫鱼、草鱼、鲶鱼、甲鱼、毛蟹等种类十分丰富,半斤八两的鱼很多,赶上上游的水库放水能逮到几斤重的大鱼,根本不需要太专业的工具铁锹便可。每到傍晚可见成群的鱼儿,活蹦乱跳地由浅水的溪流向下游深水区“突围”,往往也是逮鱼的好时机,半天功夫能逮一水桶。

有时捉鱼捉腻了,我们就钻到树林里捉迷藏,用一种带黑色粉末的草把脸涂的只能看见两只眼睛,再用柳条或芦苇编成草帽戴在头上,隐蔽起来很难找到。眼看到了中午,一个个“小鬼”都从林子冒出来,有的衣服也不脱扑腾就跳进河里,紧接着水上对决大战又开始了,“交战”双方互相用手不停地拍打着水面,激烈的水花冲击着眼睛都睁不开,狡猾的小伙伴悄悄潜到对方后面,掐着对方的脖子使劲往水下猛灌,直到对方求饶投降。

正因为有了无数次淌河流子的经历,后来在南方的部队海训中,没吃多少苦头我便过了关,想来算是件幸运的事。大家玩累了就把衣服用河水漂一下搭在岸边的芦苇上晾着,然后一字排开光溜地躺在河滩上休息,一只只可爱的“小豆虫”毫无半点羞涩的矗立在阳光下。此刻仰望着河道之上蓝色的天空,欣赏着千姿百态的浮云和游荡的老鹰,倾听着树林深处百般的鸟鸣和悦耳的蝉声,确是一种风光无限的享受。

当然我更喜欢初春的林子,早晨太阳还没露头的时候,悄悄地一个人沿着大街,穿过菜园,跨过溪流哗哗、鹅卵石遍布的河床,走在干干净净林中的小路上,呼吸着新鲜空气,环视着四周绿油油的小草,聆听着忽远忽近,飞上飞下候鸟清脆的鸣叫,感受着一切万物苏醒的生机,真是美了眼醉了心。心旷神怡间河岸边传来朗朗读书声,噢!勤奋的学生们早就开始在林中晨读了……

紧靠河东岸树林的旁边原来有个部队营房,距离村口仅有500米左右,听说是抗美援朝的部队回国建的,最早住一个师部,有骑兵、炮兵、装甲兵、通讯兵、侦察兵、防化兵、还有医院和军工厂等。一天到晚的军号声和战士们喊口号、唱歌声好象就在眼前一样,站在村口或周围的岭上总能闻到营房炊事班大锅菜的香味,诱馋的人直流口水。

通往营房的沙土路上,通讯兵经常背着电台和电话单机进行互动训练,军用装备车辆来回穿梭,部队外出驻训、打靶浩浩荡荡经过村子,大人、小孩都会兴奋地站在一边观望。

战士们在周围的岭上进行航模训练,我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翻沟越岭狂追航模飞机,当飞机航模出了故障摔下来,满心希望捡了拿回家玩,可很快战士们从四周跑过来,眼巴巴看着他们把航模飞机拿走空欢喜一场。

平时我们常跑到营房里面玩耍,有时溜到训练场可以摸一摸火炮、坦克、装甲车等,特别是火炮好多口径类型的都见过,还能捡到子弹壳、教练弹之物。

特务连的战士每天在礼堂旁边的院子里,穿着防护服拿着木枪进行拼刺和擒拿格斗训练,我们总是悄悄地趴在门缝看热闹。有时跑到战士们洗漱的水房打闹,相互淋的跟“落汤鸡”一样。

口渴了就跑到莱地摘西红柿、黄瓜吃,看见值勤的战士撒腿就跑。炊事班的战士特别喜欢逗我们玩,有时抚摸着我们的头问这问那,还让我们戴着军帽找当兵的感觉,拿白馒头给我们吃。双休日许多战士晾完被子、洗完衣服就坐在窗边的桌子上写信、看书让人十分羡慕,当时想长大能跟他们一样就好了,结果多年后自己真当了兵。

营房里每周都放电影,几乎全是抗战记录片,父亲常带着我跟村里的人徒步或骑自行车去看。放映前战士们都要进行唱歌和拉歌比赛,我们大人、小孩围在四周,一边当观众一边拍手叫好,等电影开始了,往往我坚持看不到一半就打瞌睡,父亲便让我趴在他腿上或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睡会,演到精彩激烈的地方,父亲会迫不及待地把我叫醒:“快起来看,打死那么多敌人了”,一会儿我睡意全无。

散场时父亲再三叮嘱一定跟紧了别挤散了,回家的路上漆黑空旷的野岭虫鸣蛙叫,忽明忽暗的荧火虫飞来飞去,我心里紧张害怕,父亲就搬出影片里的英雄人物事迹鼓励我,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到家了。

说起看电影,父亲曾给我讲过这样一件事情:以前邻村有个人冬天的晚上到部队营房看电影,散场时天色已很晚又下起了雪,他匆匆往家赶,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明明熟悉的路好象隔了一道墙就是走不过去,行人越来越少,转来转去一直折腾了大半夜。结果第二天早晨,在十多里地另外一个村的人家门前被发现,卷缩着差点冻死,父亲说他是遇上了“挡”。每想起这事我心里就发憷,记忆中从没单独晚上跑营房里看过电影。

父亲非常喜欢看解放战争影片,能给我讲好多抗战事例听,有时还把他自己当兵所经历的一些事情和感想讲给我听。父亲上学念书不多但为人直爽,当年从部队复员后辗转于乡镇和村里好多年,有过很好的机遇,失去很多的机会,最终还是自助办理的退休,当然无论起起落落、还是磕磕绊绊,父亲终究用他的自信和坚强走了过来,身体棒棒的。

父亲有位当领导的战友曾多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老薛上城里来吧,这里有吃有喝的”父亲总是婉言谢绝了。还记得当初我当兵要走的时候父亲说:“去吧,到了部队听领导话刻苦训练好好干,即使没有收获回来一样有饭吃。”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

离开老家多年的日子里,时常我会问自己:“村前那个营房还好吗?”上小学的时候,每年的“六一儿童节”学校都会组织到部队礼堂欢庆演出,观看《两个小八路》《闪闪的红星》《小兵张嘎》等影片。初中时还与同学结伴骑自行车到营房的篮球场打过球……弹指间20多年过去了,这个魂牵梦饶的地方现已不复存在了,但每次回去我都要到它周围的路边转一转,驻足瞬间当年的种种情景又会浮现在眼前。

老家房子旁边以前有一个大院,院子北侧有一排八间平房最早用做学校,正好一至六年级每个班一间,另外两间分别做办公室和存储室,老师都是从周围村子选调的民办临时工,也有几位是村前部队里的家属,学生都是几个邻村的孩子,我的小学一年级就是在此度过的。

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一排平房加前面一个敞开式的沙土院子,经常还有村民来回走动。上下课铃钟最早是用锤敲挂在墙上的旧钢管,后来改换成了电铃。每到下课满院子人,虽然没有象样的文化场地和器材,但孩子们的课余活动十分丰富也很开心,女孩子丢布毽子、跳皮筋、跳方子,男孩子弹玻璃球、用石子和木棒玩老虎杠、搬着腿撞拐、人驮人飞机大战等。

最大的集体活动就是“老鹰捉小鸡”,高年级和低年级的同学常常联合起来队伍长长的,“老鹰”一出动,“鸡妈妈”架护着双手左右摆动着蜿如长龙的“尾巴”,“鸡崽们”跟着一片惊叫着,整个院子甚至小村庄都“乐开了花”,通常把“老鹰”累得气喘吁吁,一无所获。如果口渴或饿了,课间偷偷跑回家一趟半点不耽误。

起初上学是母亲送我去的,那时跟老师打个招呼签个名就算正式入学了,刚开始心里还有些怯生,没几天一群“熊孩子”就皮翻了天。记得我们入学时教室就开始紧张了,六年级当时又分出了一个班,学校只好协调村里把紧邻东侧大队部的其中三间打通,临时让我们在里面上课,没有课桌全是用一张张长木板两边各搭在一个方凳上,我们坐着小马扎趴在上面听课,书包文具等物品也放上面,一起一坐木板来回颤动。

由于缺乏约束,大家经常在木板上争地盘、划“三八线”互不相让,老师就把我们一些爱“捣蛋”的男生安排在靠两边的地方,恰恰给我们创造了机会,趁大家不注意悄悄把木板移到搭着凳子的边沿,如果有同学起来回答问题稍不注意木板就会脱落,书本文具散一地还把大家吓一跳,我们却偷着坏笑,时间长了老师看出了门道,就让我们从家里自带一个大方凳独自趴在上面听课。

直到上二年级以后,整个学校全部搬进了政府新建的中心小学,一切才慢慢步入正规。原先学校的房子全扔给村里,我们上课的那三间变成了村的文化活动中心,供村民们看电视、打乒乓球等。

我喜欢打乒乓球也是从那开始的,大人们打我们就在一边看,他们休息我们就抢着玩,每天放学回家扔下书包直奔村活动中心,如果不开门我们就偷偷爬窗户进去,一来二去就学会了打乒乓球。前几年,这个院子已被折掉建起了两栋新农村居民楼,陆续村前的菜园也建成了一个居民楼小区……

想念着老家凄凄美美、酸酸甜甜,记忆的碎片就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写也写不完。消逝的时光带走了如歌的年华,挥之不去是春、夏、秋、冬的摇曳!而今的老家,一派新农村气息,西海岸崛起的春风漫卷神州大地,老家笑的更加灿烂。

老家不老,永远滋润着我的心田!

作者简介:薛久飞,王台人,部队转业后现工作于即墨。当灵感的浪花涌起,紧紧用手中的笔,抓住那一瞬间,或许就是收获、就是满足、就是自我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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