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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塘老街

 苏迷 2020-07-10
《苏州日报》
2020-07-06 

  周海飞

  进城看母亲。从都亭桥转弯踏进阊门内下塘街,店面朝东的棕绷铺开门早,刘姓师傅宿迁人,一早就搬出两只条凳架木框,点烟泡茶半躺竹椅里。抽完一支烟,拍落一身灰,瓮声瓮气一声喊:“干活啦!”挽起右手衣袖,一根根竹筷粗细的棕绷丝被师傅用劲勒牢勒紧,引来牵去,整齐落脚木框针眼里。

  现在还有啥人用棕绷?只晓得以前棕绷铺天天围满人,年轻人凑热闹看稀奇,年老人看师傅穿针引线的功夫,回味老法头日脚。大家笑着与师傅家长里短,没完没了。师傅呢,也有这个本事,一面干活,一面有一句没一句地啊啊应答,时光就在说笑当中穿过。

  城里老街的烟火味道不多了,但下塘老街有。不显眼,不闹猛,不繁华,你不留神寻不到。它藏在老城区西北角,藏在桃花坞历史街区里,藏在东中市朝南老屋后头的河浜边。东端连着河沿街,西面接着民国街,山塘河水拐过阊门吊桥流入下塘河,石拱老桥跨过河面搀手弯曲小巷,老屋斑斑依河而筑,瓦楞杂草随风摇晃。老街似一位历史老人,在岁月里行走。

  河浜边胡师傅的电动车修理铺没这么热闹,年初疫情暴发没生意,胡师傅说,我要生活啊,不出摊怎么行?就在木头工具箱上摆只收音机,泡杯袋装茶,听各地防疫新闻,或独自望着河水发会儿呆。

  胡师傅是下塘街上原住民,早年插队响水,回城又遇下岗,没更多想法,就在小巷里摆修理铺。修理铺斜对崇真宫桥,过桥就是东中市,苏州本地人老早上班了,外地人也回来复工了,胡师傅慢慢有了生意,有铜钿进账了。

  我的助动车几次破胎,都推到他那里,我服帖他的精湛手艺,相信他的诚实为人。修理铺背靠朝南老屋,晒得到上午太阳。我寻胡师傅,还想听他讲老街上曾经的崇真宫。据说,崇真宫建于北宋政和元年,民国时期做过救火会仓库,现在废弃了,在原址上造了一排居民房。到旁边二建公司与保安说说,进去看看。崇真宫的故事,他也是听上了年纪的人讲的。

  碰过几次落雨,从天而降的雨,敲打着瓦楞屋顶,敲打着石板路面,滴滴答答,叮叮咚咚,小巷顿时动听起来。骑车的上班人,穿着红的黄的绿的雨披在巷中缓缓穿行,阿爹好婆,打着黑的青的蓝的布伞慢慢行走,五颜六色的小巷,活像一幅打开的水墨立体长卷。

  早些年,为了打通中街路的断头,向北新建了中市桥,中市路穿过中市桥,一直延伸到广济北路接通了火车站。中市桥地段变得开阔起来,李师傅就在桥底树荫下开爿白铁铅皮铺,生意还算好。母亲的小吊桶铁锈了,我到李师傅铅皮铺买只现成的,只收10元。也让李师傅做过一笔大生意,老屋顶的水管烂了多年,我请李师傅带皮尺爬到屋顶测量,用不锈钢薄板制作了几十米。

  许多辰光铅皮铺也没什么生意。李师傅说,管它呢。快乐要靠自己寻,摆起棋摊与人“厮杀”。对自己的手艺,李师傅说,后继无人哉,儿子不愿做,顺其自然吧。再过几年不做了,回家陪陪娘,父母辛苦了一辈子,把我们兄妹拉扯成人不容易。李师傅说完背过脸,沉默起来。

  是的,下塘老街居民不富有,他们或许买不起城外高价商品房,或许根本就不愿住到城外,他们过着属于自己的平淡生活,靠自己的手艺吃饭过日脚。手艺没人接班,关门也是早晚的事。再过些日脚,也许真的就看不见他们了。

  去看母亲,也看坚守自己小摊位的刘师傅胡师傅李师傅们,听他们说老街的过去,说自己的生活,说儿孙们的创业故事。聊得起劲时,性急的李师傅问我,你说老街阿会再兴旺?

  我说会的呀。老百姓要过日脚,缝补修理,焊拉铆接,能缺哪一行?老街上,有修建改造过的泰伯庙,有清代陆润庠的状元府,有明代官府的粮仓遗址,有民国青砖小洋房崇安里。还有刚开出来的,专做旗袍的裁缝店,拍摄石板路的摄影店,修改老房子的装潢公司,古色古香的沿河小茶馆。老街的民风人气、店面商铺、古老传说,都是老街最有特色的风景,是老街的文化优势。观前街道全力发展古城夜经济,桃花坞街道也在谋划街巷特色文旅经济,用不了多久,寂寞老街就会变成明天的山塘街、平江路。阿相信?

  李师傅乐得直拍手,对,老街也会开红花,会成为苏州的新名片,就盼着这一天呢。

  下塘河旁的那棵合欢树,有些年头了。主干被虫蛀,枯死大半,老树将它残存的绿枝艰难伸向河面,又将老根深扎石缝砖隙顽强求生。暖风吹来,合欢开出了朵朵粉色小花,我路过时,老远就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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