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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至四回） 第一回 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谙则深有趣味。 1【侧批】自占地步。自首荒唐，妙。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 2【侧批】补天济世，勿认真用常言。 于大荒山。 3【侧批】荒唐也。 无稽崖。 4【侧批】无稽也。 炼成高经十二丈。 5【侧批】总应十二钗。 方经二十四丈。 6【侧批】照应副十二钗。 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 7【侧批】合周天之数。 只单单的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 8【侧批】剩了一块，便生出这许多故事。使当日虽不以此补天，该去补地之坑陷，使地平坦，而不得有此一部鬼话。 9【眉批】妙，自谓堕落情根，故无补天之用。 谁知此石自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 10【侧批】锻炼后性方通，甚哉人生不能不学也。 但自恨粗蠢，不得已，便口吐人言。 11【侧批】竟有人问：口生于何处，其无心肝，可笑可恨之极。 弟子蠢物。 12【侧批】岂敢岂敢。 弟子质虽粗蠢，性却稍通。 13【侧批】岂敢岂敢。 瞬息间则又乐极生悲，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 14【侧批】四句乃一部之总纲。 如此也只好跕脚而已。 15【侧批】锻炼过尚与人跕脚，不学者又当如何？ 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此案。 16【侧批】妙。佛法亦须偿还，况世人之偿乎。近之赖债者来看此句，——所谓游戏笔墨也。 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 17【侧批】明点幻字，好。 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 18【侧批】奇诡险怪之文，有如髯苏《石钟》、《赤壁》用幻处。 形体到也是个宝物了。 19【侧批】自愧之语。 还只没有实在好处。 20【侧批】妙极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者，见此大不欢喜。 须得在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 21【侧批】世上原宜假不宜真也。谚云：“一日卖了三个假，三日卖不出一个真。”信哉。 到那隆盛昌明之邦。 22【侧批】伏长安大都。 诗礼簪□之族。 23【侧批】伏荣国府。 花柳繁华地。 24【侧批】伏大观园。 温柔富贵乡。 25【侧批】伏紫芸轩。 石头听了，喜不能禁。 26【侧批】何不再添一句云：择个绝世情痴作主人。 不知赐了弟子那几件奇处。 27【侧批】可知若果有奇贵之处，自己亦不知者。若自以奇贵而居，究竟是无真奇贵之人。 28【眉批】昔子房后谒黄石公，惟见一石，子房当时恨不随此石去。余亦恨不能随此石而去也。聊供阅者一笑。 无材补天，幻形入世。 29【侧批】八字便是作者一生惭恨。 无材可去补苍天。 30【侧批】书之本旨。 枉入红尘若许年。 31【侧批】惭愧之言，呜咽如闻。 或可适趣解闷。 32【侧批】或字谦得好。 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 33【侧批】若用此套者，胸中必无好文字，手中断无新笔墨。据余说，却大有考证 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 34【侧批】先驳得妙。 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 35【侧批】将世人欲驳之腐言预先代人驳尽，妙。 今我师竟假惜汉唐等年纪添缀。 36【侧批】所以答得好。 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 37【侧批】先批其大端。 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 38【眉批】事则实事，然亦叙得有间架，有曲折，有顺逆，有映带，有隐有见，有正有闰，以至草蛇灰线，空谷传声，一击两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云龙雾雨，两山对峙，烘云托月，背面傅粉，千皴万染诸奇，书中之秘法，亦复不少，予亦于逐回中搜剔刳剖，明白注释，以待高明，再批示谬误。 39【眉批】开卷一篇立意，真打破历来小说窠臼。阅其笔，则是《离骚》《庄子》之亚。 40【眉批】斯亦太过。 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好，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 41【侧批】转得更好。 我师以为何如？ 42【侧批】余代空空道人答曰：不独破愁醒盹，且有大益。 将这《石头记》。 43【侧批】本名。 再检阅一遍。 44【侧批】这空空道人也太小心了，想亦世之一腐儒耳。 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 45【侧批】亦断不可少。 亦非骂世之旨。 46【侧批】要紧句。 又非假拟妄称。 47【侧批】要紧句。 因毫不干涉时世。 48【侧批】要紧句。 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 49【眉批】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 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 50【眉批】若云雪芹披阅增删，然则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笔，狡猾之甚。后文如此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弊了去，方是巨眼。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51【夹批】此是第一首标题诗。 按那石上书云。 52【侧批】以石上所记之文。 有处曰姑苏。 53【侧批】是金陵。 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54【侧批】妙极。是石头口气，惜米颠不遇此石。 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 55【侧批】开口先云“势利”，是伏甄封二姓之事。 街内有个仁清巷。 56【侧批】又言人情，总为士隐火后伏笔。 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 57【侧批】世路宽平者甚少。亦凿。 人皆呼作葫芦庙。 58【侧批】糊涂也，故假语从此具焉。 庙傍住着一家乡宦。 59【侧批】不出荣国大族，先写乡宦小家，从小至大，是此书章法。 姓甄。 60【眉批】真。后之甄宝玉，亦借此音，后不注。 名费。 61【侧批】废。 字士隐。 62【侧批】托言将真事隐去也。 嫡妻封氏。 63【侧批】风，因风俗来。 情性贤淑，深明礼义。 64【侧批】八字正是写日后之香菱，见其根源不凡。 家中虽无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 65【侧批】本地推为望族，宁荣则天下推为望族，叙事有层落。 66【眉批】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每意觅青埂峰再问石兄，余不遇獭头和尚何，汴怅。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本，余二人亦太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日泪笔。 只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 67【侧批】自是羲皇上人，便可作是书之朝代年纪矣。总写香菱根基，原与正十二钗无异。 年已半百，膝下无儿。 68【侧批】所谓美中不足也。 只有一女，乳名英莲。 69【侧批】设云应伶也。 70【侧批】热日无多。 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 71【侧批】是方从青埂峰下袖石而来也，接得无痕。 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 72【眉批】全用幻。情之至，莫如此，今采来压卷，其后可知。 73【侧批】妙，所谓“三生石上旧精魂”也。 有绛珠草一株。 74【侧批】点红字。细思“绛珠”二字，岂非血泪乎。 时有赤瑕宫。 75【眉批】按瑕字本注，玉小赤也；又玉有病也。以此命名，恰极。 76【侧批】点红字玉字二。 神瑛使者。 77【侧批】单点玉字二。 78【眉批】以顽石草木为偶，实历尽风月波澜，尝遍情缘滋味，至无可如何，始结此木石因果，以泄胸中悒郁。古人之“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语不笑能留人”，此之谓耶？ 饥则食密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 79【侧批】饮食之名奇甚，出身履历更奇甚，写黛玉来历，自与别个不同。 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在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舒之意。 80【侧批】妙极。恩怨不清，西方尚如此，况世之人乎？趣极警甚。 恰近日这神瑛使者，凡心偶炽。 81【侧批】总悔轻举妄动之意。 意欲下凡，造历幻缘。 82【侧批】点幻字。 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 83【侧批】又出一警幻，皆大关键处。 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 84【眉批】知眼泪还债，大都作者一人耳。余亦知此意，但不能说得出。 85【侧批】观者至此，请掩卷思想，历来小说可曾有此句千古未闻之奇文。 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赔他们去了结此案。 86【侧批】馀不及一人者，盖全部之主，惟二玉二人也。 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 87【侧批】若从头逐个写去，成何文字。《石头记》得力处在此。丁亥春。 原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 88【侧批】凡三四次，始出明玉形，隐屈之至。 那僧便说已到幻境。 89【侧批】又点幻字，云书已入幻境矣。 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字，乃是“太虚幻境”。 90【侧批】四字可思。 两边又有一副对联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91【夹批】迭用“真”“假”“有”“无”字，妙。 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 92【侧批】醒得无痕，不落旧套。 梦中之事，便忘了对半。 93【侧批】妙极。若记得，便是俗笔了。 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一僧一道。 94【侧批】所谓“万境都如梦境看”也。 那僧则癞头跣足，那道跛足蓬头。 95【侧批】此门是幻像。 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 96【侧批】奇怪，所谓情僧也。 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中作甚？ 97【眉批】八个字屈死多少英雄，屈死多少忠臣孝子，屈死多少仁人志士，屈死多少词客骚人，今又被作者将此一把眼泪，洒与闺阁之中，见得裙钗尚遭逢此数，况天下之男子乎。 98【眉批】看他所写开卷之第一个女子，便用此二语以订终身，则知托言寓意之旨。谁谓独寄兴于一“情”字耶？ 99【眉批】武侯之三分，武穆之二帝，二贤之恨，及今不尽，况今之草芥乎？ 惯养姣生笑你痴。 100【侧批】为天下父母痴心一哭。 菱花空对雪澌澌。 101【侧批】生不遇时，遇又非偶。 好防佳节元宵后。 102【侧批】前后一样，不直云前而云后，是讳知者。 便是烟消火灭时。 103【侧批】伏后文。 104【眉批】家国君父，事有大小之殊，其理、其运、其数，则略无差异。知运知数者，则必谅而后叹也。 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 105【眉批】佛以世为劫，凡三十年为一世。三劫者，想以九十春光寓言也。 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 106【侧批】隔壁二字，极细极险，记清。 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 107【侧批】假话，妙。 表字时飞。 108【侧批】实非，妙。 别号雨村者，走了出来。这贾雨村 109【侧批】雨村者，村言粗语也，言以村粗之言，演出一段假话也。 原系胡州人氏。 110【侧批】胡诌也。 因他生于末世。 111【侧批】又写一末世男子。 每日卖字作文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接。 112【侧批】又夹写士隐实是翰林文苑，非守钱虏也，直灌入“慕雅女雅集苦吟诗”一回。 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 113【侧批】炎也。炎既来，火将至矣。 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朗。 114【侧批】八字足矣。 115【眉批】更好。这便是真正情理之文。可笑近之小说中，满纸“羞花”“闭月”等字。 雨村不觉看得呆了。 116【侧批】古今穷酸，色心最重。 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 117【侧批】是莽、操遗容。 118【眉批】最可笑世之小说中，凡写奸人，则“鼠耳鹰腮”等语。 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 119【眉批】这方是女儿心中意中正文，又最恨近之小说中，满纸“红拂”、“紫烟”。 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 120【侧批】今古穷酸，皆会替女妇心中取中自己。 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 121【侧批】写士隐爱才好客。 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122【夹批】这是第一首诗。后文香奁闺情，皆不落空。余谓雪芹撰此，书中亦为传诗之意。 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123【侧批】表过黛玉，则紧接上宝钗。前用二玉合传，今用二宝合传，自是书中正眼。 既蒙谬爱，何敢拂此盛意。 124【侧批】写雨村豁达，气象不俗。 时逢三五便团圆。 125【侧批】是将发之机。 满把晴光护玉栏。 126【侧批】奸雄心事，不觉露出。 127【眉批】这首诗非本旨，不过欲出雨村，不得不有者。 128【眉批】用中秋诗起，用中秋诗收；又用起诗社于秋日，所叹者三春也，却用三秋作关键。 乃亲斟一斗为贺。 129【侧批】这个“斗”字，莫作升斗之斗看，可叹。（以朱墨划去，下批：“此语批得谬。”） 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 130【侧批】四字新而含蓄最广，若必指明，则又落套矣。 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而上。 131【眉批】写士隐如此豪爽，又全无一些粘皮带骨之气相，愧杀近之读书假道学矣。 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 132【侧批】写雨村真是个英雄。 直至红日三竿方醒。 133【侧批】是宿酒。 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 134【侧批】又周到如此。 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 135【侧批】写雨村真令人爽快。 因士隐命家人霍启。 136【侧批】妙，祸起也。此因事而命名。 夫妇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 137【眉批】喝醒天下父母之痴心。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 138【侧批】写出南直召祸之实病。 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 139【侧批】土俗人风。 本贯大如州人氏。 140【眉批】托言大概如此之风俗也。 今见女儿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 141【侧批】所以大概之人情如是，风俗如是也。 又怨他们不善过活，一味好吃懒用等语。 142【侧批】此等人何多之极。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143【侧批】宁荣未有之先。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144【侧批】宁荣既败之后。 蛛丝儿结满雕梁。 145【侧批】潇湘馆、紫芸轩等处。 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146【侧批】雨村等一干新荣暴发之家。 147【眉批】先说场面，忽新忽败，忽丽忽朽，已见得反覆不了。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 148【侧批】宝钗、湘云一干人。 如何两鬓又成霜。 149【侧批】黛玉、晴雯一干人。 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150【侧批】熙凤一干人。 151【眉批】一段妻妾迎新送死，倏恩倏爱，倏痛倏悲，缠绵不了。 金满箱，银满箱。 152【侧批】甄玉、宝玉一干人。 153【眉批】一段石火光阴，悲喜不了，风露草霜，富贵嗜欲，贪婪不了。 训有方，保不定后日作强梁。 154【侧批】言父母死后之日。柳湘莲一干人。 155【眉批】一段儿女死后无凭，生前空为筹画，计算痴心不了。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156【侧批】贾赦、雨村一干人。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袍长。 157【侧批】贾兰、贾菌一干人。 158【眉批】一段功名升黜无时，强夺苦争，喜惧不了。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159【侧批】总收。 反认他乡是故乡。 160【侧批】太虚幻境青埂峰，一并结住。 161【眉批】总收古今亿兆痴人，共历幻场。此幻事，扰扰纷纷，无日可了。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162【侧批】语虽旧句，用于此妥极是极。苟能如此，便能了得。 163【眉批】此等歌谣，原不宜太雅，恐其不能通俗，故只此便妙极。其说得痛切处，又非一味俗语可到。 士隐便说一声走罢。 164【侧批】如见如闻。 165【眉批】“走罢”二字，真悬崖撒手，若个能行。 大轿内抬着一个乌纱猩袍的官府过去了。 166【侧批】雨村别来无恙否？可贺可贺。 167【眉批】所谓“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是也。 于是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 168【侧批】是无儿女之情，故有夫人之分。 第二回 169【回前批】此回亦非正文本旨，只在冷子兴一人，即俗谓冷中出热、无中生有也。其演说荣府一篇者，盖因族大人多，若从作者笔下一一叙出，尽一二回不能得明，则成何文字？故借用冷字一人，略出其大半，使阅者心中，已有一荣府隐隐在心，然后用黛玉、宝钗等两三次皴染，则耀然于心中眼中矣。此即画家三染法也。 170【回前批】未写荣府正人，先写外戚，是由远及近，由小至大也。若使先叙出荣府，然后一一叙及外戚；又一一未写荣府正人，先写外戚，是由远及近，由小至大也。若是先叙出荣府，然后一一叙及外戚，又一一至朋友、至奴仆，其死板拮据之笔，岂作十二钗人手中之物耶也？今先写外戚者，正是写荣国一府也。故又怕闲文赘累，开笔即写贾夫人已死，是特使黛玉入荣之速也。通灵宝玉于士隐梦中一出，今于子兴口中一出，阅者已洞然矣。然后于黛玉、宝钗二人目中极精极细一描，则是文章锁合处。盖不肯一笔直下，有若放闸之水、然信之爆，使其精华一泄而无馀也。究竟此玉原应出自钗黛目中，方有照应；今预从子兴口中说出，实虽写而却未写，观其后文可知。此一回则是虚敲傍击之文，笔则是反逆隐回之笔。 诗云。 170【夹批】只此一诗，便妙极。此等才情，自是雪芹平生所长。余自谓评书，非关评诗也。 欲知目下兴衰兆，须问傍观冷眼人。 172【眉批】故用冷子兴演说。 那些人只嚷：快请出甄爷来。 173【侧批】一丝不乱。 那些公人道，我们也不知什么真假。 174【侧批】点睛妙笔。 只见封肃方回来，欢天喜地。 175【侧批】出自封肃口内，便省却多少闲文。 因看见姣杏那丫头买线。 176【侧批】侥幸也。托言当日丫头回顾，故有今日，亦不过偶然侥幸耳，非真实得尘中英杰也。非近日小说中满纸“红拂”“紫烟”之比。 177【眉批】余批重出。余阅此书，偶有所得，即笔录之，非从首至尾阅过，复从首加批者，故偶有复处。且诸公之批，自是诸公眼界，脂斋之批，亦有脂斋取乐处。后每一阅，亦必有一语半言，重加批评于侧，故又有“于前后照应”之说等批。 又问外孙女儿。 178【侧批】细。 太爷说不妨，我自使番役，务必探访回来。 179【侧批】为葫芦案伏线。 甄家娘子听了，不免心中伤感。 180【侧批】所谓“旧事凄凉不可闻”也。 早有雨村遣人送了两封银子，四疋锦锻，答谢甄家娘子。 181【侧批】雨村已是下流人物，看此，今之如雨村者未有矣。 又寄一封密书与封肃，托他向甄家娘子，要那姣杏作二房。 182【侧批】谢礼却为此，险哉，人之心也。 巴不得去奉承，便在女儿前一力撺掇成了。 183【侧批】一语道尽。 令其好生养赡，以待寻女儿下落。 184【侧批】找前伏后。士隐家一段小荣枯，至此结住。所谓真不去，假焉来也。 亦是自己意料不到之奇缘。 185【侧批】注明一笔，更妥当。 谁想他命运两济。 186【眉批】好极，与英莲“有命无运”四字，遥遥相映射。莲，主也，杏，仆也，今莲反无运，而杏则两全，可知世人原在运数，不在眼下之高低也。此则大有深意存焉。 偶因一着错。 187【侧批】妙极，盖女儿原不应私顾外人之谓。 便为人上人。 188【侧批】更妙，可知守礼俟命者，终为饿莩，其调侃寓意不小。 189【眉批】从来只见集古集唐等句，未见集俗语者，此又更奇之至。 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而视。 190【侧批】此亦奸雄必有之理。 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语。 191【侧批】此亦奸雄必有之事。 却面上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悦自若。 192【侧批】此亦奸雄必有之态。 将历年做官积的些资本并家小人属，送至原籍安插妥协。 193【侧批】先云根基已尽，故今用此四字，细甚。 却是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194【侧批】已伏下至金陵一节矣。 这林如海姓林名海，字表如海。 195【侧批】盖云学海文林也，总是暗写黛玉。 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 196【眉批】官制半遵古名，亦好。余最喜此等半有半无，半古半今，事之所无，理之必有，极玄极幻，荒唐不经之处。 本贯姑苏人氏。 197【侧批】十二钗正出之地，故用真。 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 198【眉批】可笑近时小说中，无故极力称扬浪子淫女，临收结时，还必致感动朝廷，使君父同入其情欲之界，明遂其意，何无人心之至。不知被作者有何好处，有何谢报到朝廷廊庙之上，直将半生淫污渎睿聪，又苦拉君父作一干证护身符，强媒硬保，得遂其淫欲哉。 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 199【侧批】要紧二字，盖钟鼎亦必有书香方至美。 没甚亲支嫡派的。 200【侧批】总为黛玉极力一写。 虽有几房姬妾。 201【侧批】带写贤妻。 且又见他聪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读书。 202【侧批】看他写黛玉，只用此四字。可笑近来小说中，满纸“天下无二”、“古今无双”等字。 203【眉批】如此叙法，方是至情至理之妙文。最可笑者，近小说中，满纸“班昭”、“蔡琰”、“文君”、“道韫”。 幸有两个旧友，亦在此境住居。 204【侧批】写雨村自得意后之交识也，又为冷子兴作引。 近因女学生哀痛过伤本自怯弱多病的，触犯旧症，遂连日不曾上学。 205【侧批】又一染。 206【眉批】上半回已终写仙逝，正为黛玉也，故一句带过，恐闲文有防正笔。 意欲赏鉴那村野风光。 207【眉批】大都世人意料此终不能，此不及彼者而反及彼。故特书意在村野风光，却忽遇见子兴，一篇荣国繁华气象。 门前有额，题着“智通寺”三字。 208【侧批】谁为智者？又谁能通？一叹。 身后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209【侧批】先为宁荣诸人当头一喝，却是为余一喝。 这两句话，文虽浅近，其意则深。 210【侧批】一部书之总批。 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也未可知。 211【侧批】随笔带出禅机，又为后文多少语录不落空。 只有一个龙肿老僧在那里煮粥。 212【侧批】是雨村火气。 雨村见了，便不在意。 213【侧批】火气。 那老僧既聋且昏。 214【侧批】是翻过来的。 齿落舌钝。 215【侧批】是翻过来的。 216【眉批】毕竟雨村还是俗眼，只能识得阿凤、宝玉、黛玉等未觉之先，却不识得既证之后。 217【眉批】未出宁荣繁华盛处，却先写出一荒凉小境；未写通部入世迷人，却先写一出世醒人，回风舞雪，倒峡逆波，别小说中所无之法。 此人是都中古董行贸易的号冷子兴者。 218【侧批】此人不过借为引绳，不必细写。 叙些别后之事。 219【侧批】好。若多谈则累赘。 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 220【侧批】不突然，亦常问常答之言。 到是老先生你贵同宗家。 221【侧批】雨村已无族中矣，何及此耶？看他下文。 荣国府贾府中，可也不玷辱了先生的门楣了。 222【侧批】刳小人之心肺，闻小人之口角。 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繁盛。 223【侧批】此话纵真，亦必谓是雨村欺人语。 子兴叹道。 224【侧批】叹得怪。 如今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 225【侧批】记得此句。可知书中之荣府，已是末世了。 两宅的人口极多，如何就萧疏了？ 226【侧批】作者之意，原只写末世。此已是贾府之末世了。 那日进了石头城。 227【侧批】点睛，神妙。 大门前虽冷落无人。 228【侧批】好。写出空宅。 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 229【侧批】“后”字何不直用“西”字？恐先生堕泪，故不敢用“西”字。 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 230【侧批】二语乃今古富贵世家之大病。 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 231【侧批】“甚”字好，盖已半倒矣。 谁知这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 232【侧批】两句写出荣府。 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233【眉批】文是极好之文，理是必有之理，话则极痛极悲之话。 只说这宁荣两宅是最教子有方的。 234【侧批】一转有力。 当日宁国公 235【侧批】演。 与荣国公 236【侧批】源。 宁公居长，生了四个儿子。 237【侧批】贾蔷贾菌之祖，不言可知矣。 长子贾代化袭了官。 238【侧批】第二代。 只剩了次子贾敬袭了官， 239【侧批】第三代。 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 240【侧批】亦是大族末世常有之事，叹叹。 早年留下一子，名唤贾珍。 241【侧批】第四代。 名叫贾蓉。 242【侧批】至蓉五代。 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 243【侧批】伏后文。 长子贾代善袭了官。 244【侧批】第二代。 娶的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为妻。 245【侧批】因湘云，故及之。 长子贾赦，次子贾政。 246【侧批】第三代。 如今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尚在。 247【侧批】记真，湘云祖姑史氏太君也。 遂额外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 248【侧批】嫡真实事，非妄拥也。 令其入部习学，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了。 249【侧批】总是称功颂德。 这政老爹的夫人王氏。 250【侧批】记清。 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 251【侧批】此即贾兰也。至兰第五代。 252【眉批】略可望者即死，叹叹。 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 253【眉批】一部书中第一人，却如此淡淡带出，故不见后来玉兄文字繁难。 上面还有许多字迹。 254【侧批】青埂顽石，已得下落。 他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 255【侧批】真千古奇文奇情。 将来色鬼无疑了。 256【侧批】没有这一句，雨村如何罕然厉色，并后奇奇怪怪之论。 皆应劫而生者。 257【侧批】此亦略举大概几人而言。 正不容邪，邪复妒正。 258【侧批】譬得好。 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 259【侧批】恰极，是确论。 成则王侯，败则贼了。 260【侧批】《女仙外史》中论魔道已奇，此又非《外史》之立意，故觉愈奇。 这两年遍游名省，也曾遇见两个异样孩子。 261【侧批】先虚陪一个。 只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 262【侧批】此衔无考，亦因寓怀而设，置而勿论。 263【眉批】又一个真正之家，特与假家遥对，故写假，则知真。 便在下也和他家来往，非止一日了。 264【侧批】说大话之走狗，逼真。 谁知他家那等显贵，却是富而好礼之家。 265【侧批】如闻其声。 266【眉批】只一句便是一篇家传，与子兴口中是两样。 他说必得两个女儿伴着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心里也明白。 267【侧批】甄家之宝玉，乃上半部不写者，故此处极力表明，以遥照贾家之宝玉。凡写贾宝玉之文，则正为真宝玉传影。 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荣无对的呢。 268【眉批】如何只以释老二号为譬，略不敢及我先师儒圣等人？余则不敢以顽劣目之。 但凡要说时，必须先用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 269【侧批】恭敬。 设若换失错，便要凿牙穿腮。 270【侧批】罪过。 其温柔和平，聪敏文雅，竟又变了一个。 271【侧批】与前八个字嫡对。 每打的吃疼不过时，他便姐姐妹妹乱叫起来。 272【眉批】以自古未闻之奇语，故写成自古未有之奇文。此是一部书中大调侃寓意处。盖作者实因之悲，棠棣之威，故撰此闺阁庭帏之传。 只可惜他家几个好姊妹，都是少有的。 273【侧批】实点一笔。余谓作者必有。 政老爷之女名元春。 274【侧批】原也。 现因贤孝才德，入宫作女史去了 275【侧批】因汉以前例，妙。 迎春 276【侧批】应也。 叹春 277【侧批】叹也。 惜春 278【侧批】惜也。 其妾后又生了一个，到不知其好歹。 279【侧批】带出贾环。 长名贾琏，今已二十来往了，亲上作亲，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 280【侧批】另出熙凤一人。 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281【侧批】未见其人，先已有照。 282【眉批】非警幻案下而来为谁。 雨村听了笑道，可知我前言不谬。 283【侧批】略一总住。 说别人家的闲话，正好下酒。 284【侧批】盖云此段话，亦为世人茶酒之笑谈耳。 雨村向窗外看道。 285【侧批】画。 于是二人起身，算还酒账。 286【侧批】不得谓此处收得索然，盖原非正文也。 方欲走时，又听得后面有人叫道，雨村兄恭喜了，特来报个喜信。 287【侧批】此等套头，亦不得不用。 荣国府收养林黛玉 288【侧批】二字触目凄凉之至。 乃是当日同僚一案参革的，号张如圭者。 289【侧批】盖言如鬼如蜮也，亦非正人正言。 忙忙的叙了两句。 290【侧批】画出心事。 冷子兴听得此言，便忙献计。 291【侧批】毕肖赶热灶者。 至馆中忙寻邸报，看真确了。 292【侧批】细。 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 293【侧批】奸险小人欺人语。 只怕晚生草率，不敢遽然入都干渎。 294【侧批】全是假，全是诈。 大内兄现袭一等将军之职，名赦字恩侯，二内兄名政字存周。 295【侧批】二名二字，皆颂德而来，与子兴口中作证。 否则不但不有污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为矣。 296【侧批】写如海，实不写政老。所谓此书有不写之写是也。 上无亲母教育，下无姊妹兄弟扶持。 297【侧批】可怜。一句一滴泪，一句一滴血之文。 黛玉听了，方洒泪拜别。 298【侧批】实写黛玉。 雨村另有一只船，带两个小童依黛玉而行。 299【侧批】老师依附门生，怪通今时以收纳门生为幸。 有日到了都中，进入神京。 300【侧批】繁中减笔。 雨村先整了衣冠。 301【侧批】且按下黛玉以待细写，今故先将雨村安置过一边，方起荣府中之正文也。 带了小童。 302【侧批】至此渐渐好看起来矣。 拿着宗侄的名帖，至荣府门前投了。 303【侧批】此帖妙极，可知雨村的品行矣。 且这贾政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拯溺济危，大有祖风。 304【侧批】君子可欺以其方也。况雨村正在王莽谦恭下士之时，虽政老亦为所惑，在作者系指东说西也。 轻轻谋了一个复职侯缺。 305【侧批】《春秋》字法。 便补了此缺。 306【侧批】《春秋》字法。 拜辞了贾政，择日到任去了，不在话下。 307【侧批】因宝钗，故及之。一语过至下回。 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 308【侧批】这方是正文起头处。此后笔墨，与前两回不同。 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 309【侧批】三字细。 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 310【侧批】写黛玉自幼之心机。 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与别处不同。 311【侧批】先从街市写来。 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312【侧批】先写宁国府，这是由东向西而来。 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 313【侧批】如见如闻，活现于纸上之笔，好看煞。 三四人争着打起帘栊。 314【侧批】真有是事，真有是事。 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 315【眉批】此书得力处，全是此等地方，所谓颊上三毫也。 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 316【侧批】几千斤力量，写此一笔。 当下地下伏侍之人，无不掩面涕泣。 317【侧批】傍写一笔，更妙。 黛玉也哭个不住。 318【侧批】自然顺写一笔。 黛玉方拜见外祖母。此即冷子兴所云之史氏太君也。 319【侧批】书中人目太繁，故明注一笔，使观者省眼。 320【眉批】书中正文之人，却如此写出，却是天生地设章法，不见一丝勉强。 只见三个奶嫫嫫并五六个丫鬟。 321【侧批】声势如现纸上。 撮拥着三个妹妹来了。 322【眉批】从黛玉眼中写三人。 第一个肌肤微丰。 323【侧批】不犯宝钗。 观之可亲。 324【侧批】为迎春写照。 第二个削肩细腰。 325【侧批】洛神赋中云“肩若削成”是也。 见之忘俗。 326【侧批】为探春写照。 第三个身材未足，形容尚小。 327【眉批】浑写一笔更妙。必个个写去，则板矣。可笑近之小说中，有一百个女子，皆是如花似玉一付脸面。 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 328【侧批】是极。毕肖。 黛玉忙起身迎一来见礼。 329【侧批】此笔亦不可少。 不免贾母又伤感起来。 330【侧批】妙。 众人忙都宽慰解释，方略略止住。 331【侧批】总为黛玉自此不能别往。 众人见黛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 332【眉批】从众人目中写黛玉。 333【眉批】草胎卉质，岂能胜物耶？想其衣裙，皆不得不勉强支持者也。 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 334【侧批】写美人是如此笔仗，看官怎得不叫绝称赏。 却有一段自然风流态度。 335【侧批】为黛玉写照，众人目中只此一句，足矣。 我才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 336【侧批】文字细如牛毛。 337【眉批】奇奇怪怪，一至于此。通部中假借癞僧跛道二人，点明迷情幻海中有数之人也。非袭《西游》中一味无稽，至不能处便用观世音可比。 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 338【侧批】是作书者自注。 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 339【侧批】人生自当自养荣卫。 这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 340【侧批】为后菖菱伏脉。 341【眉批】甄英莲乃付十二钗之首，却明写癞僧一点。今黛玉为正十二钗之贯，反用暗笔。盖正十二钗，人或洞悉可知，副十二钗或恐观者惑略，故写极力一提，使观者万勿稍加玩忽之意耳。 一语未了。 342【侧批】懦笔庸笔，何能及此。 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343【侧批】第一笔，阿凤三魂六魄，已被作者拘定了，后文焉得不活跳纸上？此等非仙助即非神助，从何而得此机括耶。 344【眉批】另磨新墨，搦锐笔，特独出熙凤一人，未写其形，先使闻声，所谓“绣幡开遥见英雄俺”也。 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 345【侧批】原有此一想。 头上带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 346【侧批】头。 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 347【侧批】颈。 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 348【侧批】腰。 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349【侧批】为阿凤写照。 350【眉批】试问诸公，从来小说中，可有写形追像至此者。 贾母笑道。 351【侧批】阿凤一至，贾母方笑，与后文多少笑字作偶。 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 352【侧批】阿凤笑声进来，老太君打诨，虽是空口传声，却是补出一向晨昏起居，阿凤于太君处承欢应候，一刻不可少之人，看官勿以闲文淡文也。 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 353【侧批】奇想奇文。以女子曰学名，固奇。然此偏有学名的，反到不识字；不曰学名者，反若假。 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的打谅了一回。 354【侧批】写阿凤全部转神第一笔也。 天下真有这样标致人物。 355【侧批】这方是阿凤言语，若一味浮词套语，岂复为阿凤哉。 356【眉批】“真有这样标致人物”，出自凤口，黛玉丰姿可知。宜作史笔看。 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 357【侧批】仍归太君，方不失《石头记》文字，且是阿凤身心之至文。 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 358【侧批】却是极淡之语，偏能恰投贾母之意。 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 359【侧批】这是阿凤见黛玉正文。 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 360【侧批】若无这几句，便不是贾府媳妇。 贾母笑道，我才好了。 361【侧批】文字好看之极。 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言。 362【侧批】反用贾母劝，看阿凤之术，亦甚矣。 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 363【侧批】当家的人车如此。毕肖。 亲为捧茶捧果。 364【侧批】总为黛玉眼中写出。 又见二舅母问他，月钱放完了不曾。 365【侧批】不见后文，不见此笔之妙。 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 366【侧批】接闲文，是本意避繁也。 找了这半日。 367【侧批】却是日用家常实事。 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 368【侧批】仍归前文，妙妙。 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 369【眉批】余知此缎阿凤并未拿出，此借王夫人之语，机变欺人处耳。若信彼果拿出预备，不独被阿凤瞒过，且被石头瞒过了。 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 370【侧批】试看他心机。 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371【侧批】深取之意。 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之花园，隔断过来的。 372【侧批】黛玉之心机眼力。 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有。 373【侧批】为大观园伏脉。试思荣府园今在西，后之大观园偏写在东，何不畏难之若此。 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中请贾赦。 374【侧批】这一句都是写贾赦，妙在全是指东击西、打草惊蛇之笔。若看其写一人即作此一人看，先生便呆了。 老爷说了，连日身子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到伤心。 375【侧批】追魂摄魄。 376【眉批】余久不作此语矣，见此语未免一醒。 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要伤心。 377【侧批】若一见时，不独死板，且亦大失情理，亦不能有此等妙文矣。 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 378【侧批】赦老亦能作此语，叹叹。 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赐去不恭。 379【侧批】得体。 便往东转湾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 380【侧批】这一个穿堂是贾母正房之南者，凤姐处所通者，则是贾母正房之北。 一边是金蜼彝。 381【侧批】蜼音垒，周器也。 一边是玻璃[台皿]。 382【侧批】[台皿]音海，盛酒之大器也。 又有一副对联，乃是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 383【侧批】雅而丽，富而文。 堂前黼黻焕云霞。 384【侧批】实贴。 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385【侧批】先虚陪一笔。 原来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亦不在这正堂，只在这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 386【侧批】黛玉由正室一段而来，是为拜见政老耳，故进东房。若见王夫人。 于是老嬷嬷引黛玉进东房门来。 387【侧批】直写引至东廊小正室内矣。 几上茗碗花瓶俱备，其馀陈设，自不必细说。 388【侧批】此不过略叙荣府家常之礼数，特使黛玉一识阶级座次耳，馀则繁。 只向东边椅上坐了。 389【侧批】写黛玉心意。 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一个丫鬟走来。 390【侧批】金乎，玉乎？ 桌上磊着书籍茶具。 391【侧批】伤心笔，堕泪笔。 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 392【侧批】写黛玉心到眼到。伧夫但云为贾府叙坐位，岂不可笑。 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弹墨椅袱。 393【侧批】“三”字有神。此处则一色旧的，可知前正室中亦非家常之用度也。可笑近之小说中，不论何处，则曰“商彝周鼎”，“绣幕珠帘”，“孔雀屏”，“芙蓉褥”等样字眼。 394【眉批】近闻一俗笑语云：一庄农人进京回家，众人问曰：“你进京去，可见些个世面否？”庄人曰：“连皇帝老爷都见了。”众罕然问曰：“皇帝如何景况？”庄人曰：“皇帝左手拿一金元宝，右手拿一银元宝，马上梢着一口代人参，行动人参不离口。一时要屙屎了，连擦屁股都用的是鹅黄绫子。所以京中掏毛厕的人都富贵无比。”试思凡稗官用“富贵”字眼者，悉皆庄农进京之一流也。盖此时彼实未身经目睹，所言皆在情理之外焉。 又如人嘲作诗者亦往往爱说富丽话，故有“胫骨便成金玳瑁，眼睛嵌作碧琉璃”之诮。余是评《石头记》，非鄙薄前人也。 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 395【侧批】点缀宦途。 再见罢。 396【侧批】赦老不见，又写政老。政老又不能见，是重不见重，犯不见犯。作者惯用此等章法。 我有一个孽根祸胎。 397【侧批】四字是血泪盈面，不得已无奈何而下四字，是作者痛哭。 是这家里的混魔王。 398【侧批】与绛洞花王为对看。 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 399【侧批】是富贵公子。 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 400【侧批】与甄家子恰对。 极恶读书。 401【侧批】是极恶每日“诗云子曰”的读书。 402【眉批】这是一段反衬笔法。黛玉心用猜度蠢物等句对着去，方不失作者本旨。 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虽极憨顽，说在姊妹情中极好的。 403【侧批】以黛玉道宝玉名，方不失正文，“虽”字是有情字宿根而发，勿得泛泛看过。 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 404【侧批】又登开一笔，妙妙。 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 405【侧批】此一笔收回，是明通部同处原委也。 背地里拿着他的两三个小么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 406【侧批】这可是宝玉本性真情。前四十九字迥异之批，今始方知。盖小人口碑累累如是。是是非非，任尔口角，大都皆然。 407【眉批】不写黛玉眼中之宝玉，却先写黛玉心中已毕有一宝玉矣，幻妙之至。只冷子兴口中之后，余已极思欲一见，及今尚未得见，狡猾之至。 王夫人忙携了黛玉从后房门由后廊往西。 408【侧批】后房门。是正房后廊也。 出了角门。 409【侧批】这是正房后西界墙角门。 这院门上也有四五个才总角的小厮，都垂手侍立。 410【侧批】二字是他处不写之写也。 王夫人遂携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 411【眉批】这正贾母正室后之穿堂也，与前穿堂是一带之屋，中一带乃贾母之下室也。记清。 便是贾母的后院了。 412【侧批】写得清，一丝不错。 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 413【侧批】不是待王夫人用膳，是恐使王夫人有失侍膳之理耳。 当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 414【侧批】夹写如海一派书气，最妙。 黛玉也照样漱了口，然后盥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 415【侧批】总写黛玉以后之事，故只以此一件小事，略为一表也。 416【眉批】今看至此，故想日后以阅王敦初尚公主，登厕时不知塞鼻用枣，敦辄取而啖之，早为宫人鄙诮多矣。今黛玉若不漱此茶，或饮一口，不无荣婢所诮乎。观此则知黛玉平生之心思过人。 黛玉道，只刚念了四书。 417【侧批】好极。稗官专用“腹隐五车书”者来看。 只听院外一声脚步响。 418【侧批】与阿凤之来，相映而不相犯。 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419【侧批】余为一笑。 黛玉心中正疑惑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赖人物。 420【侧批】文字不反，不见正文之妙，似此应从《国策》得来。 到不见那蠢物也罢了。 421【侧批】这蠢物不是那蠢物，却有个极蠢之物相待，妙极。 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 422【眉批】此非套满月。盖人生有面扁而青白色者，则皆可谓之秋月也。用“满月”者，不知此意。少年色嫩不坚劳，以及非夭即贫之语，余犹在心，今阅至此，放声一哭。 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 423【侧批】真真写杀。 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 424【侧批】怪甚。 何等眼熟到如此。 425【侧批】正是。想必有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曾见过。 后人有西江月二词，批宝玉极恰。 426【眉批】二词更妙。最可厌野史“貌如潘安、才如子建”等语。 寄言纨袴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427【眉批】末二语最要紧。只是纨袴膏粱，亦未必不见笑我玉卿。可知能效一二者，亦必不是蠢然纨袴矣。 细看形容与众不同。 428【眉批】又从宝玉目中细写一黛玉，直画一美人图。 两湾似蹙非蹙罩烟眉。 429【侧批】奇眉妙眉，奇想妙想。 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 430【侧批】奇目妙目，奇想妙想。 行动似弱柳扶风。 431【侧批】至此八句，是宝玉眼中。 心较比干多一窍。 432【侧批】此一句是宝玉心中。 433【眉批】更奇妙之至。多一窍固是好事，然未免偏僻了，所谓过犹不及也。 病如西子胜三分。 434【侧批】此十句定评，直抵一赋。 435【眉批】不写衣裙妆饰，正是宝玉眼中不屑之物，故不曾看见。黛玉之居止容貌亦是宝玉眼中看，心中评。若不是宝玉，断不能知黛玉终是何等品貌。 宝玉看罢，因笑道。 436【侧批】看他第一句是何话。 437【眉批】黛玉见宝玉写一“惊”字，宝玉见黛玉写一“笑”字，一存于中，一发乎外，可见文子下笔，必推敲的准稳，方才用字。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438【侧批】疯话。与黛玉同心，却是两样笔墨，观此则知玉卿心中有则说出，一毫宿滞皆无。 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认。 439【侧批】一见便作如是语，宜乎王夫人谓之疯疯傻傻也。 今日只做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440【侧批】妙极奇语，全作如是等语，怪人谓曰痴狂。 贾母笑道，更好更好。 441【侧批】作小儿语，瞒过世人亦可。 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442【侧批】亦是真话。 又细细打谅一番。 443【侧批】与黛玉两次打谅一对。 因问妹妹可曾读书。 444【侧批】自己不读书，却问别人，妙。 探春便问何出。 445【侧批】写探春。 除四书外，肚撰的太多，偏只我是肚撰不成。 446【侧批】如此等语，焉得怪彼世人谓之怪，只瞒不过批书者。 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无有。 447【侧批】奇极，怪极，痴极，愚极，焉得怪人目为痴哉。 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 448【眉批】奇之至，怪之至，又忽将黛玉亦写成一极痴女子。观此初会二人之心，则可知以后之事矣。 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恨命摔去。 449【侧批】试问石兄，此一摔，比在青埂峰下，萧然坦卧何如？ 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 450【侧批】如闻其声，恨极语，却是疼极语。 何苦摔那命根子。 451【侧批】一字一千斤重。 宝玉满面泪痕，泣道。 452【侧批】千奇百怪。不写黛玉泣，却反先写宝玉泣。 453【眉批】“不是冤家不聚头”第一场也。 宝玉听如此说，想一想竟大有情礼，也就不生别论了。 454【侧批】所谓小儿易哄，余则谓君子可欺以其方云。 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狠妥当。 455【侧批】跳出一小儿。 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名唤雪雁。 456【侧批】新雅不落套，是黛玉之文章也。 便将自己身边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 457【眉批】妙极。此等名号，方是贾母之文章。最厌近之小说中，不论何处，满纸皆是“红娘”、“小玉”、“嫣红”、“香翠”等俗字。 并大丫头名唤袭人者。 458【侧批】奇名新名，必有所出。 原来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 459【侧批】亦是贾母之文章。前鹦哥已伏下一鸳鸯，今珍珠又伏下一琥珀矣。已下乃宝玉之文章。 遂回明贾母，即更名袭人。这袭人亦有些痴处。 460【侧批】只如此写又好极。最厌近之小说中，满纸“千伶百俐”，“这妮子亦通文墨”等语。 鹦哥笑道，林姑娘正在伤心，自己淌眼抹泪的。 461【侧批】可知前批不谬。 自己淌眼抹泪的 462【侧批】黛玉第一次哭，却如此写来。 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 463【侧批】所谓宝玉知己，全用体贴工夫。 464【眉批】前文反明写宝玉之哭，今却反如此写黛玉，几被作者瞒过。这是第一决算还，不知下剩，还该多少。 听得说落草时从他口里掏出，上面有现成的穿眼。 465【侧批】癞僧幻术，亦太奇矣。 明日再看不迟。 466【侧批】总是体贴，不肯多事。 第四回 原来这李氏即贾珠之妻。 467【侧批】起笔写薛家事，他偏写宫裁，是结黛玉，明李纨本末，又在人意料之外。 父名李守中。 468【侧批】妙。盖云人能以理自守，安得为情所陷哉。 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 469【侧批】未出李纨，先伏下李纹、李绮。 女子无才便有德。 470【侧批】有字改的好。 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取名李纨，字宫裁。 471【侧批】一洗小说窠臼俱尽，且命名字，亦不见“红香”、“翠玉”恶俗。 因此这李纨虽青春丧偶，且居处于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 472【侧批】此时处此境，最能越理生事，彼竟不然，实罕见者。 惟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精料黹诵读而已。 473【侧批】一段叙出李纨，不犯熙凤。 今黛玉虽客寄于斯，日有这般姐妹相伴，除老父外，馀者也就无庸虑及了。 474【侧批】仍是从黛玉身上写来。以上了结住黛玉，复找前文。 我家小爷，原说第三日方是好日子，再接入门。 475【侧批】所谓迟则有变，往往世人因不经之谈，误却大事。 雨村心中甚是疑怪。 476【侧批】原可疑怪，余亦疑怪。 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八九年来，就忘了我了。 477【侧批】语气傲慢，怪甚。 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 478【侧批】刹心语，自招其祸，亦能夸能恃才也。 雨村听了，如雷震一惊，方想起往事。 479【侧批】余亦一惊，但不知门子何知，尤为怪甚。 因想这件生意，到还轻省热闹。 480【侧批】新鲜字眼。 遂趁年纪蓄了发，充了门子。 481【侧批】一路奇奇怪怪，调侃世人总在人意臆之外。 原来是故人。 482【侧批】妙称，全是假态。 雨村笑道，贫贱之交不可忘。 483【侧批】全是奸险小人，态度活现活跳。 老爷既荣任到这一省，难道就没抄一张护官符来不成。 484【侧批】可对聚宝盆，一叹。三字从来未见，奇之至。 何为护官符？我竟不知。 485【侧批】余亦欲问。 这还了得，连这不知，怎能作得长远？ 486【侧批】骂得爽快。 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 487【侧批】可怜可叹，可恨可气，变作一把眼泪也。 所以绰号叫作护官符。 488【侧批】奇甚趣甚，如何想来。 下面皆注着始祖官爵并房次。 489【侧批】忙中闲笔，用得好。 雨村犹未看完。 490【眉批】妙极。若只有此四家，则死板不活；若再有两家，又觉累赘，故如此断法。 忽闻传点人报：王老爷来拜，雨村听说，忙具衣冠出去。 491【侧批】横云断岭法，是板定大章法。 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皆有照应的。 492【侧批】早为下半部伏根。 不但凶犯逃躲的方向我知道，一并这拐卖之人我也知道。 493【侧批】斯何人也。 名唤冯渊。 494【侧批】真真是冤孽相逢。 长到十八九岁上，酷爱男风，不喜女色。 495【侧批】最厌女子，仍为女子丧生，是何等大笔。不是写冯渊，正是写英莲。 这也是前生冤孽，可巧遇见着拐子卖丫头。 496【侧批】善善恶恶，多从可巧而来，可畏可怕。 立誓再不交接男子。 497【侧批】谚云：“人若改常，非病即亡。”信有之乎？ 也再不娶第二个了。 498【侧批】虚写一个情种。 并不为此些微小事，值得他一逃。 499【侧批】妙极。人命视为些些小事，总是刻画阿呆耳。 你当被卖之丫头是谁？ 500【侧批】问得又怪。 他就是葫芦庙傍住的甄老爷的小姐，名唤英莲。 501【侧批】至此一醒。 况且他眉心中，原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痣，从胎里代来的。 502【侧批】宝钗之热，黛玉之怯，悉从胎中带来。今英莲有痣，其人可知矣。 他是被拐子打怕了的，万不敢说。 503【侧批】可怜。 自以为从此得所。 504【侧批】可怜，真可怜。 谁料天下竟有这等不如意事。 505【侧批】一篇薄命赋，特出英莲。 而且使钱如土。 506【侧批】世路难行钱作马。 如今也不知死活。 507【侧批】为英莲留后步。 508【眉批】又一首薄命叹。英冯二人一段小悲欢幻景，从葫萝僧口中补出，省却闲文之法也。所谓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先用冯渊作一开路之人。 雨村听了，亦叹道。 509【眉批】使雨村一评，方补足上半回之题目。所谓此书有繁处愈繁，省中愈中省；又有不怕繁中繁，只要繁中虚；不畏省中省，只要省中实。此则省中实也。 你说的何尝不是。 510【侧批】可发一长叹。这一句，已见奸雄全是假。 但事关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 511【侧批】奸雄。 正当殚心竭力，图报之时。 512【侧批】奸雄。 岂可因私而废法。 513【侧批】奸雄。 我实不能忍为者。 514【侧批】全是假。 趋吉避凶者为君子。 515【侧批】近时错会书意者，多多如此。 雨村低了半日头。 516【侧批】奸雄欺人。 今已得无名之症，被冯魂追索已死。 517【侧批】无名之症却是病之名，而反曰无，妙极。 雨村笑道：不妥不妥。 518【侧批】奸雄欺人。 果见冯家人口稀疏，不过赖此欲多得些烧埋之费。 519【侧批】因此三四语收住，极妙。此则重重写来，轻轻抹去也。 雨村便徇情罔法，乱判断了此案。 520【侧批】实注一笔，更好。不过是如此等事，又何用细写。可谓此书不敢干涉廊庙者，即此等处也。莫谓写之不到。盖作者立意写闺阁尚不暇，何能又及此等哉。 521【眉批】盖宝钗一家，不得不细写者。若另起头绪，则文字死板，故仍只借雨村一人，穿插出阿呆兄人命一事，一又带叙出英莲一向之行踪，并以后之归结。是以故意戏用“葫芦僧乱判”等字样，撰成半回，略一解颐，略一叹世，盖非有意讥刺仕途，实亦出人之闲文耳。又注冯家一笔更妥，可见冯家正不为人命，实赖此获利耳。故用“乱判”二字为题，虽曰不涉世事，或亦有微辞耳。但其意实欲出宝钗，不得不做此穿插。故云此等皆非《石头记》之正文。 急忙作书信二封，与贾政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 522【侧批】随笔带出王家。 雨村又恐他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来，因此心中不大乐业。 523【侧批】瞧他写雨村如此，可知雨村终不是大英雄。 后来到底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才罢。 524【侧批】至此了结葫芦庙文字，又伏下千里伏线。起用葫芦字样，收用葫芦字样，盖云一部书，皆系葫芦提之意也，此亦系寓意处。 那薛公子亦系金陵人氏。 525【侧批】本是立意写此，却不肯特起头绪，故意设出乱判一段戏文，其中穿插至此，却淡淡写来。 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 526【侧批】这句加于老兄，却是实写。 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宝钗。生得肌肤莹润，举止娴雅。 527【侧批】写宝钗只如此，更妙。 较之乃兄，竟高超十倍。 528【侧批】又只如此写来，更妙。 近因今上崇诗尚礼，徵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 529【侧批】一段称功颂德，千古小说中所无。 薛蟠见英莲生得不俗。 530【侧批】阿呆兄亦知不俗，英莲人品可知矣。 自以为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不了的。 531【侧批】是极。人谓薛蟠为呆，余则谓是大彻悟。 在路不计其日。 532【侧批】更妙。必云程限，则又有落套，岂暇又记路程单哉。 可知天从人愿。 533【侧批】写尽五陵心意。 或是在你舅舅家。 534【侧批】陪笔。 或是在你姨爹家。 535【侧批】正笔。 咱们且忙忙收拾房舍，岂不使人见怪。 536【侧批】闲语中补出许多前文，此画家之云罩峰尖法也。 你的意思，我却知道。 537【侧批】知子莫如父。 不如你各自住着，任意施为的。 538【侧批】寡母孤儿一段，写得毕肖毕真。 我带了你妹子，投你姨娘家去。 539【侧批】薛母亦善训子。 正愁又少了娘家亲戚来往。 540【侧批】大家尚义，人情大都是也。 贾政便使人上来对王夫人说。 541【眉批】用政老一段，不但王夫人得体，且薛母亦免靠亲之嫌。 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 542【侧批】好香色。 贾母也就遣人来说，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 543【侧批】老太君口气，得情。 大家亲密些等语。 544【侧批】偏不写王夫人留，方不死板。 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法。 545【侧批】作者题清，犹恐看官误认今之靠亲投友者一例。 宝钗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 546【眉批】金玉如见，却如此写，虚虚实实，总不相犯。 或看书，或做针黹，到也十分乐业。 547【侧批】这一句衬出后文黛玉不能乐业，细甚妙甚。 一面使人打扫自家的房屋，再移居过去。 548【侧批】交代结构，曲曲折折，笔墨尽矣。 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引诱着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 549【侧批】虽说为纨袴设鉴，其意原只罪贾宅，故用此等句法写来。 虽说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 550【侧批】八个特洗出政老来，又是作者隐意。 第五回 却说薛家母子在荣国府中寄居等事，略已表明，此回则暂不能写矣。 551【侧批】此等处，实又非别部小说之熟套起法。 如今且说林黛玉。 552【眉批】不叙宝钗，反仍叙黛玉，盖前回不过欲出宝钗，非实写之文耳。此回若仍绪写，则将二玉高搁矣，故急转笔仍归至黛玉，使荣府正文方不至于冷落也。今写黛玉，神妙之至，何也？因写黛玉，实是写宝钗，非真有意去写黛玉，几乎又被作者瞒过。此处如此写宝钗，前回中略不一写，可知前回迥非十二钗之正文也。欲出宝钗，便不肯从宝钗身上写来，却先款款叙出二玉，陡然转出宝钗，三人方可鼎立，行文之法又一变体。 寝食起居，一如宝玉。 553【侧批】妙极，所谓一击两鸣法，宝玉身分可知。 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到且靠后。 554【侧批】此句写贾母。 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亦自较别个不同。 555【侧批】此句妙，细思有多少文章。 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 556【侧批】总是奇峻之笔，写来健跋，似新出之一人耳。 年岁虽不大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 557【侧批】此句定评，想世人目中，各有所取也。按：黛玉宝钗二人，一如姣花，一如纤柳，各极其妙者，然世人性分甘苦不同之故耳。 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随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 558【侧批】将两个行止，摄总一写，实是难写，亦实系千部小说中未敢说写者。 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笑，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郁不忿之意。 559【侧批】此一句是今古才人同病。如人人皆如我黛玉之为人，方许他妒。此是黛玉缺处。 宝钗却浑然不觉。 560【侧批】这还是天性，后文中则是又加学力了。 况自天性所禀来的一片愚拙偏僻。 561【侧批】四字是极。不好却是极妙，只不要被作者瞒过。 并无亲疏远近之别。 562【侧批】如此反谓愚痴，正从世人意中写也。 则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 563【眉批】八字为二玉一生文字之纲。 564【侧批】八字定评有趣，不独黛玉宝玉二人，亦可为古今天下亲密人当头一喝。 黛玉又气的。 565【侧批】又字妙极，补出近日无限垂泪之事矣。 独在房中垂泪。 566【侧批】此仍淡淡写来，使后文来得不突然。 宝玉又自悔语言冒撞，前去俯就。 567【侧批】又字妙极。凡用二又字，如双峰对峙，总补二玉正文。 因东边宁府中花园内梅花盛开。 568【侧批】元春消息动矣。 就在会芳园游玩。 569【侧批】随笔带出，妙，字义可思。 不过皆是宁荣二府女眷家宴小集，并无别样新文趣事可记。 570【侧批】这是第一家宴，偏如此草草写此。如晋人倒食甘蔗，渐入佳境一样。 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 571【侧批】借贾母心中定评。 乃重孙媳妇中第一个得意之人 572【侧批】又夹写出秦氏来。 其故事乃是燃藜图。 573【眉批】如此画联，焉能入梦。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574【夹批】看此联极俗，用于此则极妙。盖作正因古今王孙公子，劈头先下金针。 你没看见，我那兄弟来了，虽然和宝叔同年，两个人若站在一处，只怕那一个还高些呢。 575【眉批】伏下秦钟，妙。 576【侧批】又伏下一人，随笔便出，得隙便入，精细之极。 宝玉道，我怎么没见过，你带他来我瞧瞧。 577【侧批】侯门少年纨裤，活跳下来。 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了人来。 578【侧批】此香名引梦香。 宝玉便觉眼饧骨软，连说好香。 579【侧批】刻骨吸髓之情景，如何想得来，又如何写得来。 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 580【侧批】妙图。 嫩寒锁梦因春冷。 581【侧批】艳极，淫极。 芳气袭人是酒香 582【侧批】已入梦境矣。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 583【侧批】设譬调侃耳。若真以为然，则又被作者瞒过。 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 584【眉批】历敘室内陈设皆寓微意少作闲文看也 585【侧批】一路设譬之文，迥非《石头记》大笔所屑，别有他属，余所不知。 只留下袭人、媚人、晴雯、麝月四个丫鬟为伴。 586【侧批】一个再见；二新出；三新出，名妙而文；四新出，尤妙。看此四婢之名，则知历来小说，难与并肩。 587【眉批】文至此，不知从何处想来。 看着猫儿狗儿打架。 588【侧批】细极。 犹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荡荡，随了秦氏，至一所在。 589【侧批】此梦文情固佳，然必用秦氏引梦，又用秦氏出梦，竟不知立意何属。惟批书人知之。 真是人迹罕逢，飞尘不到。 590【侧批】一篇蓬莱赋。 强如天天被父母师傅打去。 591【侧批】一句忙里点出小儿心性。 春梦随云散。 592【夹批】开口拿春字，最紧要。 飞花逐水流。 593【夹批】二句比也。 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594【夹批】将通部人一喝。 宝玉听了，是女子的声音。 595【侧批】写出终日与女儿厮混最熟。 有赋为证。 596【眉批】按此书凡例，本无赞赋闲文。前有宝玉二词，今后见此一赋，何也？盖此二人乃通部大纲，不得不用此套。前词却是作者别有深意，故见其妙；此赋则不见长，然亦不可无者也。 宝玉见是一个仙姑，喜的忙上来作揖，笑问道，神仙姐姐。 597【侧批】千古未闻之奇称，写来竟成千古未闻之奇语，故是千古未有之奇文。 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 598【侧批】与首回中甄士隐梦景一照。 因近来风流冤孽。 599【侧批】四字可畏。 新添《红楼梦》仙曲十二支。 600【侧批】点题。盖作者自云所历，不过红楼一梦耳。 便忘了秦氏在何处。 601【侧批】细极。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602【夹批】正恐观者忘却首回，故特将甄士隐梦景重一滃染。 603【眉批】菩萨天尊，皆因僧道而有，以点俗人，独不许幻造太虚幻境，以警情者乎。观者恶其荒唐，余则喜其新鲜。 不料早把些邪魔招入膏肓了。 604【侧批】奇极妙文。 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 605【侧批】虚陪六个。 606【眉批】有修庙造塔祈福者，余今意欲起太虚幻境，以较修七十二司，更有功德。 乃是薄命司三字。 607【侧批】正文。 宝玉看了，便知感叹。 608【侧批】便知二字是字法，最为紧要之至 大书七字云“金陵十二钗正册”。 609【侧批】正文题。 常听人说，金陵极大。 610【侧批】常听二字，神理极妙。 如今单我们家里，上上下下就有几百女孩儿呢。 611【侧批】贵公子口声。 夭寿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612【夹批】恰极之至，病补金雀裘回中，与此合看。 谁知公子无缘。 613【夹批】骂死宝玉，却是自悔。 根并荷花一茎香。 614【夹批】却是咏菱妙句。 自从两地生孤木。 615【夹批】折字法。 可叹停机德。 616【夹批】此句薛。 堪怜咏絮才。 617【夹批】此句林。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618【夹批】寓意深远，皆生非生其地之意。 619【眉批】世之好事者，争传推背图之说，想前人断不肯煽惑愚迷，即有此说，亦非常人供谈之物。此回悉借其法，为儿女子数运之机，无可以供茶酒之物，亦无干涉政事，真奇想奇笔。 三春争及初春景。 620【夹批】显极。 生于末世运偏消。 621【夹批】感叹句，自寓。 千里东风一梦遥。 622【夹批】好句。 得志便猖狂。 623【夹批】好句。 独卧青灯古佛傍。 624【夹批】好句。 一从二令三人木。 625【夹批】折字法。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626【夹批】非经历过者，此二句则云纸上谈兵。过来人那得不哭。 枉与他人作笑谈。 627【夹批】真心实语。 那仙姑知他天分高明，性情颖慧。 628【眉批】通部中笔笔贬宝玉，人人嘲宝玉，语语谤宝玉，今却于警幻意中，忽写出此八字来，真是意外之意。此法亦别书中所无。 且随我去游玩奇景。 629【侧批】是哄小儿语，细甚。 何必在此打这闷葫芦。 630【侧批】为前文葫芦庙一点。 宝玉恍恍惚惚，不觉弃了卷册。 631【侧批】是梦中景况，细极。 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真好一个所在。 632【侧批】已为省亲别墅，画下图式矣。 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 633【侧批】绛珠为谁氏，请观者细思首回。 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 634【眉批】奇笔摅奇文。作书者视女儿珍贵之至，不知今时女儿可知？余为作者痴心一哭，又为近之自弃自败之女儿一恨。 宝玉听如此说，便唬得欲退不能退，果觉自形污秽不堪。 635【侧批】贵公子不怒而反退，却是宝玉天外中一段情痴。 警幻忙携住宝玉的手。 636【侧批】妙，警幻自是个多情种子。 子孙虽多，竟无一可以继业。 637【侧批】这是作者真正一把眼泪。 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 638【侧批】二公真无可奈何，开一觉世觉人之路也。 或冀将来一悟，亦未可知也。 639【侧批】一段叙出宁荣二公，足见作者深意。 合各种宝林珠树之油所制。名为群芳髓。 640【侧批】好香。 641【侧批】群芳髓可对冷香丸 此茶名曰千红一窟。 642【侧批】隐哭字。 幽微灵秀地。 643【夹批】女儿之心，女儿之境。 无可奈何天。 644【夹批】两句尽矣。撰通部大书不难，最难是此等处，可知皆从无可奈何而有。 因名为万艳同杯。 645【侧批】与千红一窟一对，隐悲字。 开辟鸿媢。 646【夹批】故作顿挫摇摆。 若非个中人，不知其中之妙。 647【侧批】三字要紧。不知谁是个中人。宝玉即个中人乎？然则石头亦个中人乎？作者亦系个中人乎？观者亦个中人乎？ 若不先阅其稿后听其歌，反成嚼蜡矣。 648【眉批】警幻是个极会看戏人。近之大老观戏，必先翻阅角本，目睹其词，后听彼歌，却从警幻处学来。 649【眉批】作者能处，惯于自站地步，又惯于擅起波澜，又惯于故为曲折，最是行文秘诀。 谁为情种。 650【侧批】非作者为谁？余又曰：亦非作者，乃石头耳。 试遣愚衷。 651【侧批】愚字自谦得妙。 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652【眉批】怀金悼玉，大有深意。 653【夹批】读此几句，翻厌近之传奇中，必用开场付末等套，累赘太甚。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654【眉批】语句泼撒，不负自创北曲。 散漫无稽，不见得好处。 655【侧批】自批驳，妙极。 因此也不察其原委，问其来历，就暂以此释闷而已。 656【眉批】妙，设言世人亦应如此法看此《红楼梦》一书，更不必追究其隐寓。 须要退步抽身早。 657【夹批】悲险之至。 襁褓中父母叹双亡。 658【侧批】意真辞切，过来人见之，不免失声。 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659【眉批】悲壮之极，北曲中不能多得。 气质美如兰，才华复比仙。 660【侧批】妙卿实当得起。 啖肉食腥膻。 661【侧批】绝妙曲文，填词中不能多见。 却不知。 662【夹批】至语。 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663【侧批】题只十二钗，却无人不有，无事不备。 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娑婆，结着长生果。 664【夹批】末句开句收句。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665【侧批】警拔之句。 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666【眉批】过来人睹此，宁不放声一哭。 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路难定。 667【夹批】见得到。 镜里恩情。 668【夹批】起得妙。 画梁春尽落香尘。 669【侧批】六朝妙句。 箕裘颓堕皆从敬。 670【侧批】深意他人不解。 宿孽总因情。 671【夹批】是作者菩萨之心，秉刀斧之笔，撰成此书，一字不可更，一字不可少。 飞鸟各投林。 672【夹批】收尾愈受悲惨可畏。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 673【侧批】二句先总宁荣。 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674【侧批】将通部女子一总。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675【夹批】又照看葫芦庙。与树倒猢狲散反照。 歌毕，还又歌副曲。 676【侧批】是极。香菱晴雯辈岂可无，亦不必再。 其鲜妍妩媚有似乎宝钗，其袅娜风流则又如黛玉。 677【侧批】难得双兼，妙极。 皆被淫污纨裤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 678【侧批】真极。 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 679【侧批】色而不淫，今翻案，奇甚。 680【眉批】绛芸轩中诸事情景，由此而生。 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681【侧批】多大胆量，敢作如此之文。 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 682【侧批】说得恳切恰当之至。 吾辈推之为意淫。 683【侧批】二字新雅。 惟心会而不可言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 684【侧批】按宝玉一生心性，只不过是体贴二字，故曰意淫。 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 685【侧批】妙，盖指薛林而言也。 又无桥梁可通。 686【侧批】若有桥梁可通，则世路人情，犹不算艰难。 快休前进，作速回头要紧。 687【侧批】机锋。 又闻宝玉口中连叫可卿救我，因纳闷道：我的小名，这里没人知道。 688【侧批】云龙作雨，不知何为龙，何为云，何为雨。 第六回 689【回前批】宝玉袭人，亦大家常事耳。写得是已全领警幻意淫之训。此回借刘妪，却是写阿凤正传，并非泛文，且伏二递三递及巧姐之归着。 690【回前批】此刘妪一进荣国府，用周瑞家的，又过下回无痕，是无一笔写一人文字之笔。 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授云雨之事。 691【侧批】数句文完一回题纲文字。 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 692【夹批】写出袭人身分。 自此宝玉视袭人更与别人不同。 693【夹批】伏下晴雯。 袭人待宝玉更为尽职。 694【夹批】一段小儿女之态，可谓追魂摄魄之笔。 暂且别无话说。 695【夹批】一句接住上回《红楼梦》大篇文字，另起本回正文。 小小一个人家，因与荣府略有些瓜葛。 696【侧批】略有些瓜葛，是数十回后之正脉也。真千里伏线。 若谓聊可破闷时，待蠢物。 697【夹批】妙谦，是石头口角。 因贪王家的势利，使连了宗，认作侄子。 698【夹批】与贾雨村遥遥相对。 那时只有王夫人之大兄，凤姐之父。 699【夹批】两呼两起，不过欲观者自醒。 又生一女名唤青儿。 700【夹批】《石头记》中公勋世宦之家，以及草莽庸俗之族，无所不有，自能各得其妙。 狗儿遂将岳母刘姥姥。 701【侧批】音老，出《谐声字笺》。称呼毕肖。 家中冬事未办，狗儿未免心中烦虑，吃了几杯闷酒，在家闲寻气恼。 702【夹批】病。此病人不少，请来看狗儿。 703【眉批】自《红楼梦》一回至此，则珍馐中之齑耳，好看煞。 咱们村庄人那一个不是老老诚诚的，多大碗吃多大的饭。 704【侧批】能两亩薄田度日，方说的出来。 托着你那老的福。 705【夹批】妙称，何肖之至。 没了钱就瞎生气，成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了。 706【侧批】此口气自何处得来。 707【夹批】为纨裤下针，却先从此等小处写来。 我又没有收税的亲戚。 708【夹批】骂死。 作官的朋友。 709【夹批】骂死。 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 710【夹批】四字便抵一篇世家传。 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 711【夹批】补前文之未到处。 谁知狗儿利名心最重。 712【夹批】调侃语。 刘姥姥道，嗳哟哟。 713【侧批】口声如闻。 这周瑞先时曾和我父亲交过一桩事，我们极好的。 714【夹批】欲赴豪门，必在交其仆，写来一叹。 听见带他进城【彳狂】 去。 715【夹批】音光，去声，游也。出《偕声字笺》。 找至荣宁街。 716【夹批】街名。本地风光，妙。 然后[彳贞] 717【侧批】“彳贞”字神理。 只见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凳上说东谈西呢。 718【夹批】不如如何想来，又为侯门三等豪奴写照。 从这边绕到后街上后门上去问就是了。 719【侧批】有年纪人诚厚，亦是自然之理。 三二十个孩子在那裹厮闹。 720【侧批】如何想来，合眼如见。 跳跳蹿蹿引着刘姥姥进了后门。 721【侧批】因女眷，又是后门，故容易引入。 周大妈，有个老奶奶来找你呢。 722【眉批】毕真，孩子口气。 你说说，能几年我就忘了。 723【侧批】如此口角，从何处出来。 再问刘嫽嫽，今日还是路过，还是特来的。 724【侧批】问的有情理。 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 725【夹批】刘婆亦善于权变应酬矣。 心中难却其意，二则也要显弄自己的体面。 726【侧批】在今世，周瑞妇算是个怀情不忘的正人。 二则也要显弄自己的体面。 727【眉批】“也要显弄”句，为后文作地步也，陪房本心本意实事。 刘姥姥，你放心。大远的诚心诚意来了。 728【侧批】自是有宠人声口。 岂有个不叫你见了其佛去的。 729【夹批】好口角。 我们这里都是各占一枝儿。 730【侧批】略将荣府中带一带。 怪道呢，我当日就说他不错呢。 731【夹批】我亦说不错。 便唤小丫头子到倒厅上。 732【夹批】一丝不乱。 待下人未免太严了些。 733【夹批】略点一句，伏下后文。 若迟一步，回事的人多也了，难说话，再歇了中觉，越发没了时候了。 734【夹批】写出阿凤勤劳冗杂，并骄矜珍贵等事来。 735【眉批】写阿凤勤劳等事，然却是虚笔，故于后文不犯。 先找着了凤姐的一个心腹通房大丫头。 736【夹批】着眼。这也是书中一要紧人，《红楼梦》内虽未见有名，想亦在副册内者也。 名唤平儿的。 737【夹批】名字真极，文雅则假。 周瑞家的先将刘姥姥起初来历说明。 738【夹批】细。盖平儿原不知此一人耳。 平儿听了，便作了主意，叫他们进来，先在这里坐着就是了。 739【夹批】暗透平儿身分。 小丫头打起了猩红毡帘。 740【夹批】是冬日。 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 741【夹批】是刘姥姥鼻中。 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 742【夹批】是刘姥姥身子。 满屋里之物都是耀眼争光，使人头悬目眩。 743【夹批】是刘姥姥头目。 惟点头咂嘴念佛而已。 744【夹批】六字尽矣，如何想来。 于是来至东边这间屋内，乃是贾琏的女儿大姐儿睡觉之所。 745【夹批】记清。 平儿站在炕沿边，打量了刘姥姥两眼。 746【夹批】写豪门侍儿。 只得。 747【夹批】字法。 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 748【夹批】从刘姥姥心中目中略一写，非平儿正传。 便当是凤姐儿了。 749【夹批】毕肖。 刘姥姥只听见咯口当 咯口当 750【夹批】从刘姥姥心中意中，幻拟出奇怪文字。 底下又坠着一个秤它般的一物，却不住的乱恍。 751【夹批】从刘姥姥心中目中设譬拟想，真是镜花水月。 正呆时。 752【夹批】三字有劲。 接着又是一连八九下。 753【侧批】写得出。 754【夹批】细，是巳时。 只听远远有人笑声。 755【侧批】写得侍仆妇。 只见门外凿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 756【侧批】从门外写来。 端端正正坐在那里。 757【夹批】一段阿凤房室起居器皿，家常正传。奢侈珍贵好奇贷注脚，写来真是好看。 手内拿着小铜火炷儿， 758【侧批】至平实至奇，稗官中未见此笔。 拨手炉内的灰。 759【夹批】这一句是天然地设，非别文杜撰妄拟者。 凤姐儿也不接茶，也不抬头。 760【侧批】神情宛肖。 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漫漫的问道。 761【侧批】此等笔墨，真可谓追魂摄魄。 刘姥姥在地下，已是拜了数拜，问姑奶奶安。 762【侧批】凤姐云不敢称呼，周瑞家的云那个姥姥。 凤姐忙说，周姐姐快搀住不拜罢，请坐。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 763【侧批】凡三四句一气读下，方是凤姐声口。 凤姐笑道。 764【侧批】二笑。 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 765【侧批】阿凤真真可畏可恶。 刘姥姥忙念佛道。 766【侧批】如闻。 凤姐笑道。 767【侧批】三笑。 又问周瑞家的，回了太太没有？ 768【侧批】一笔不肯落空，的是阿凤。 就有家下许多媳嫁管事的来回话。 769【侧批】不落空家务事，却不实写。妙极妙极。 周瑞家的道，没甚说的便罢；若有话，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样的。 770【侧批】周妇系真心为老妪也，可谓得方便。 一面说，一面递眼色儿与刘姥姥。 771【侧批】何如？余批不谬。 只得忍耻说道。 772【眉批】老妪有忍耻之心，故后有招大姐之事，作者并非泛写。且为求亲靠友，下一棒喝。 凤姐忙止刘姥姥不必说了，一面便问，你蓉大爷在那里呢。 773【侧批】惯用此等横云断山法。 轻裘宝带，美服华冠。 774【侧批】为纨裤写照。 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请一个要紧的客，借了略摆一摆就送来。 775【侧批】夹写凤姐好奖誉。 凤姐笑道。 776【侧批】又一笑，凡五。 贾蓉忙复身转来，垂手侍立，听何示下。 777【眉批】传神之笔，写凤姐跃跃纸上。 这里刘姥姥心身方安，又说道。 778【侧批】妙，却是从刘姥姥身边目中写来。度至下回。 因笑止道。 779【夹批】又一笑，凡六。自刘姥姥来，凡笑五次，写得阿凤乖滑伶俐，合眼如立在前。○若会说话之人便听他说了，阿凤利害处正在此。○问看官：常有将挪移借贷已说明白了，彼仍妆聋妆哑，这人为阿凤若何？呵呵一叹。 今儿既来了瞧瞧我们，是他的好意思，也不可简慢了他。 780【侧批】穷亲戚来看是好意思，余又自《石头记》中见了，叹叹。 781【眉批】王夫人数语，令余几哭出。 但如今家里杂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 782【侧批】点“不待上门就该有照应”数语，此亦于《石头记》再见话头。 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教你空回去的。 783【侧批】也是《石头记》再见了，叹叹。 那刘姥姥先听见告难，只当是没有，心里便突突的。 784【侧批】可怜可叹。 喜的浑身发痒起来。 785【侧批】可怜可叹。 再拿一串钱来。 786【侧批】这样常例亦再见。 他怎么又跑出这么个侄儿来了。 787【夹批】与前眼色真对，可见文章中无一个闲字。为财势一哭。 我的嫂子。 788【侧批】赧颜如见。 789【回末批】一进荣府，一回曲折顿挫，笔如游龙，且将豪华举止，令观者已得大概，想作者应是心花欲开之候。借刘妪入阿凤正文，送宫花写金玉初聚为引，作者真笔似游龙，变幻难测，非细究至再三再四不记数，那能领会也，叹叹。 第七回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 790【回前批】题曰：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谁是惜花人？相逢若问名何氏，家住江南姓本秦。 便上来回王夫人话。 791【侧批】不回凤姐，却回王夫人，不交代处，正交代得清趣。 方知往薛姨妈那边闲话去了。 792【侧批】文章只是随笔写来，便有流离生动之妙。 只见王夫人的丫鬟名金钏儿者。 793【侧批】金钏宝钗，互相映射，妙。 和一个才留了头发的小女孩儿，站立台矶上顽。 794【侧批】莲卿别来无恙否？ 便知有话回，向内呶嘴儿。 895【侧批】画。 遂进里间来。 796【夹批】总用双歧岔路之笔，令人估料不到之文。 只见薛宝钗。 797【侧批】自入梨香，至此方写。 穿着家常衣服。 798【夹批】好。写一人换一付笔墨，另出一花样。 799【眉批】家常爱着旧衣常也。 同丫鬟莺儿正描花样子呢。 800【侧批】一幅绣窗士女图，亏想得周到。 只怕是你宝玉兄弟冲撞了不成。 801【侧批】一人不漏，一笔不板。 只因我那种病又发了两天，所以且静养两日。 802【侧批】得空便入。 803【眉批】那种病，“那”字与前二玉不知因何二“又”字，皆得天成地设之体，且省却多少闲文，所谓“惜墨如金”是也。 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 804【侧批】奇奇怪怪，真如云龙作雨，忽隐忽见，使人逆料不到。 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 805【侧批】凡心偶炽，是以孽火齐攻。 幸而我先天结壮。 806【侧批】浑厚故也，假使颦凤辈，不知又何如治之。 不知是那里弄来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到也奇怪，这到效验些。 807【夹批】卿不知从那里弄来，余则深知是从放春山采来，以灌愁海水和成，烦广寒玉兔捣碎，在太虚幻境空灵殿上炮制配合者也。 要春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 808【侧批】凡用十二字样，皆照应十二钗。 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809【夹批】末用黄柏更妙。可知甘苦二字，不独十二钗，世皆同有者。 现就埋在梨花树下。 810【侧批】梨香二字有着落，并未白白虚设。 宝钗道：有。 811【侧批】一字句。 叫做冷香丸。 812【侧批】新雅奇甚。 只不过喘嗽些，吃一丸也就罢了。 813【夹批】以花为药，可是吃烟火人想得出者。诸公且不必问其事之有无，只据此新奇妙文悦我等心目，便当浮一大白 见王夫人无话，方欲退出。 814【夹批】行文原只在一二字，便有许多省力处，不得此窍者，便在窗下百般扭捏。 忽又笑道。 815【夹批】“忽”字“又”字，与“方欲”二字对射。 说着，便叫香菱。 816【夹批】二字仍从莲上起来，盖英莲者，应怜也；香菱者，亦相怜之意。此是改名之英莲也。 奶奶叫我什么。 817【夹批】这是英莲天生成的口气，妙甚。 下剩六支，送林姑娘两支，那四支给了凤哥儿罢。 818【侧批】妙文，今古小说中可有如此口吻者。 宝丫头古怪呢。 819【侧批】古怪二字，正是宝卿身分。 他从来不爱惜这些花儿粉儿的。 820【夹批】可知周瑞一回，正为宝菱二人所有，正《石头记》得力处也。 金钏道，可不就是。 821【侧批】出名英莲。 到好个模样儿，竟有些像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 822【夹批】一击两鸣法。二人之美，并可知矣。再忽然想到秦可卿，何玄幻之极。假使说像荣府中所有之人，则死板之至，故远远以可卿之貌为譬，似极扯淡，然却是天下必有之情事。 香菱听问，摇头说，记不得了。 823【夹批】伤痛之极，必亦如此收住，方妙。不然，则又将作出香菱思乡一段文字矣。 却将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李纨陪伴照管。 824【侧批】不作一笔逸安之板矣。 迎春的丫鬟司棋与探春的丫鬟待书。 825【夹批】妙名。贾家四钗之环，暗以琴棋书画四字列名，省力之甚，醒目之甚，却是俗中不俗处。 丫鬟们道，在这屋里不是。 826【夹批】用画家三五聚散法，写来方不死板。 只见惜春正同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儿两个一处顽笑。 827【夹批】总是得空便入，百忙中又带出王夫人喜施舍等事，可知一支笔作千百支用。又伏后文。 828【眉批】闲之笔，却将后半部线索提动。 惜春命丫鬟入画来收。 829【夹批】曰司棋，曰待书，曰入画，后文补抱琴。琴棋书画四字最俗，上添一虚字，则觉新雅。 我师傅见过太太就往于老爷府里去了，叫我在这里等他呢。 830【夹批】又虚贴一个于老爷，可知所尚僧尼者，悉愚人也。 智能儿摇头儿说不知道。 831【夹批】妙。年轻未任事也，一应骗佈施、哄斋供诸恶，皆是老秃贼设局，写一种人一种人活像。 是余信管著。 832【侧批】明点愚性二字。 余信家的就赶上来，和他师傅咕唧了半日，想是就为这事了。 833【夹批】一人不落，一事不忽，伏下多少后文，岂真为送花哉。 便往凤姐处来，穿夹道从李纨后窗下过。 834【夹批】细极。李纨虽无花，岂可失而不写者？故用此顺笔便墨，间三带四，使观者不忽。 见周瑞家的来了，连忙摆手儿。 835【侧批】二字着紧。 只见奶子正拍着大姐儿睡觉呢。 836【侧批】总不重犯，写一次，有一次的新样文法。 奶子摇头儿。 837【侧批】有神理。 正问着，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接着，房门响处，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 838【侧批】阅者试掩卷思之。 叫丰儿舀水进去。 839【夹批】妙文奇想。阿凤之为人，岂有不着意于“风月”二字之理哉？若直以明笔写之，不但唐突阿凤声价，亦且无妙文可赏；若不写之，又万万不可。故只用柳藏鹦鹉语方知之法，略一皴染，不独文字有隐微，亦且不至污渎阿凤之英风俊骨。所谓此书无一不妙。 840【眉批】余素所藏仇十洲《幽窗听莺暗春图》，其心思笔墨，已是无双，今见此阿凤一传，则觉画工太板。 转身去了半刻工夫，手里又拿出两支来。 841【侧批】攒花簇锦文字，故使人耳目眩乱。 先叫彩明来，付他送到那边府里，给小蓉大奶奶带去。 842【侧批】忙中更忙，又曰密处不容针，此等处是也。 小人家没经过什么事情，就急的你这样子。说着，便到黛玉房中去了。 843【夹批】又生出一小段来，是荣宁中常事，亦是阿凤正文。若不如此穿插，直用一送花到底，亦太死板，不是《石头记》笔墨矣。 能知黛玉此时不在自己房中，却在宝玉房中，大家解九连环作戏。 844【侧批】妙极，又一花样。此时二玉已隔房矣。 什么花？拿来给我。一面早伸手接过来了。 845【侧批】瞧他夹写宝玉。 原来是两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 846【侧批】此处方一细写花形。 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 847【侧批】妙，看他写黛玉。 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 848【夹批】在黛玉心中，不知有何邱壑。 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849【侧批】吾实不知黛卿胸中有何邱壑，再有一看上，仿神。 850【眉批】余问：送花一回，薛姨妈云宝丫头不喜这些花儿粉儿的，则谓是宝钗正传；又主阿凤惜春一段，则又知是阿凤正传；今又到颦儿一段，却又将阿颦之天性从骨中一写，方知亦系颦儿正传。小说中，一笔作两三笔者有之，一事启两事者有之，未有如此恒河沙数之笔也。 就说我和林姑娘打发来问姨娘姐姐安。 851【侧批】“和林姑娘”四字着眼。 就说我才从学里来的。 852【眉批】余观“才从学里来”几句，忽追忆昔日形景，可叹。想纨裤小儿自开口云“学里”，亦如市俗人开口，便云“有些小事”；然何常真有事哉？此掩饰推托之词耳。宝玉若不云“从学房里来凉着”，然则便云“因憨顽时凉着者”哉？写来一笑，继之一叹。 原来这周瑞家的女婿，便是雨村的好友冷子兴。 853【侧批】着眼。 今儿甄家。 854【侧批】又是甄家。 送了来的东西，我已收了。 855【侧批】不必细说，方妙。 临安伯老太太生日的礼已经打点了，太太派谁送去。 856【侧批】阿凤一生尖处。 你瞧谁闲着，只管打发两个女人去就完了，又当什么正紧事问我。 857【夹批】虚描二事，真真千头万绪，纸上虽一回两回中，或有不能写到阿凤之事，然亦有阿凤在彼处手忙心忙矣，观此回可知。 上回宝叔立刻要见我兄弟，他今儿也在这里。 858【眉批】欲出鲸卿，却先小妯娌闲闲一聚，随笔带出，不见一丝作造。 别委屈着他，到比不得跟了老太太来就罢了。 859【夹批】“委曲”二字极不通，却是至情，写愚妇至矣。 比不得咱们家的孩子们，胡打海摔的惯了。 860【夹批】卿家胡打海摔，不知谁家方珍怜珠惜？此极相矛盾，却极入情，盖大家妇人，口吻如此。 凤姐笑道，普天下的人我不笑话就罢。 861【侧批】自负得起。 他是哪吒，我也要见一见，别放你娘的屁了。 862【眉批】此等处写阿凤之放纵，是为后回伏线。 有女儿之态。 863【侧批】伏笔也，不可不知。 凤姐喜的先推宝玉笑道，比下去了。 864【侧批】不知从何处想来。 问他年纪读书等事。 865【侧批】分明写宝玉，却先偏写阿凤。 方知他学名唤秦钟。 866【夹批】设云秦钟。古诗云：“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二语便是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 一时吃过饭，尤氏凤姐秦氏等抹骨牌，不在话下。 867【夹批】一人不落，又带出强将手下无弱兵。 宝玉秦钟二人，随便起坐说话。 868【侧批】淡淡写来。 我虽如此，比他尊贵。 869【夹批】这一句不是宝玉本意中语，却是古今历来膏粱纨裤之意。 富贵二字，不料遭我涂毒了。 870【夹批】一段痴情，翻“贤贤易色”一句筋斗，使此后朋友中，无复再敢假谈道义，虚论情常。 形容出众，举止不浮。 871【夹批】“不浮”二字妙，秦卿目中所取止在此。 更兼金冠绣服，骄婢侈童。 872【夹批】这二句是贬不是奖。此八字遮饰过多少魑魅纨绮，秦卿目中所鄙者。 秦钟心中亦自思道。 873【侧批】所谓两情脉脉。 可知贫富二字限人，亦世间之大不快事。 874【夹批】贫富二字中，失却多少英雄朋友。 二人一样的胡思乱想。 875【侧批】作者又欲瞒过中人。 忽又。 876【夹批】二字写小儿，得神。 有宝玉问他读什么书。 877【夹批】宝玉问读书，亦想不到之大奇事。 秦钟见问，便因而实答。 878【夹批】四字普天下朋友来看。 我们那里坐着，省得闹你们。 879【夹批】眼见得二人一身一体矣。 他虽腼腆，却性子左强，不大随和些是有的。 880【侧批】实写秦钟，双映宝玉。 只问秦钟近日家务等事。 881【夹批】宝玉问读书已奇，今又问家务，岂不更奇。 秦钟笑道，家父前日在家提起延师一事，也曾提起这里的义学到好。 882【眉批】真是可儿之弟。 宝叔果然度小侄可以磨墨涤砚，何不速速作成。 883【眉批】真是可卿之弟。 却又是秦氏尤氏二人输了戏酒的东道。 884【侧批】自然是二人输。 谁知焦大醉了，又骂呢。 885【夹批】可见骂非一次矣。 偏要惹他去。 886【侧批】便奇。 我何曾不知这焦大，到是你们没主意，有这样，何不打发他远远的庄子上去就完了。 887【眉批】这是为后协理宁国伏线。 先骂大总管赖二。 888【侧批】来了。 889【夹批】记清。荣府中则是赖大。又故意综错的妙。 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890【侧批】忽接此焦大一段，真可惊心骇目，一字化一泪，一泪化一血珠。 891【夹批】是醉人口中文法。一段借醉奴口角，闲闲补出宁荣往事近故，特为天下世家一笑。 焦大亦发连贾珍都说出来。 892【侧批】来了。 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 893【侧批】来了。 894【眉批】“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以二句批是假聊慰石兄。 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895【眉批】一部《红楼》淫邪之处，哈在焦大口中揭明。 便都妆听不见。 896【侧批】是极。 爬灰的爬灰，什么是爬灰。 897【侧批】问得妙。 那是醉汉嘴里混唚。 898【侧批】答得妙。 忙回色哄道。 899【侧批】哄得妙。 正为风流始读书。 900【侧批】原来不读书，即蠢物矣。 第八回 正好发奋。 901【侧批】未必。 过日他还来拜老祖宗等语，说的贾母喜悦起来。 902【侧批】止此便十成了，不必繁文再表，故妙。偷度金针法。 贾母虽年高，却极有兴头。 903【侧批】为贾母写传。 遂携了王夫人、林黛玉、宝玉等过来看戏，至晌午，贾母便回来歇息了。 904【夹批】叙事有法。只管写看戏，便是一无见世面之暴发贫婆矣。写“随便”二字，兴高则往，兴败则回，方是世代封君正传。且“高兴”二字，又可生出多少文章来。 王夫人本是好清净的。 905【夹批】偏与邢夫人相犯，然却是各有各传。 见贾母回来，也就回来了，然后凤姐坐了首席，尽欢至晚。 906【侧批】细甚，交代毕。 又恐扰的秦氏等人不便。 907【侧批】全是体贴工夫。 又恐遇见别事缠绕，再或可巧遇见他父亲。 908【侧批】本意正传。实是曩时苦恼，叹叹。 更为不妥,宁可绕远路罢了。 909【侧批】细甚。 詹光、单聘仁二人走来。 910【侧批】妙，盖沾光之意。更妙，盖善于骗人之意。 都道：我的菩萨哥儿。 911【侧批】没理没伦,口气毕肖。 你二位爷是从老爷跟前来的不是。 912【侧批】为玉兄一人,却人人俱有心事,细致。 他二人点头道：老爷在梦坡斋小书房里歇中觉呢。 913【侧批】使人起遐思。妙，梦遇坡之处也。 不妨事的。 914【侧批】玉兄知己，一笑。 915【眉批】一路用淡三色烘染，行云流水之法，写出贵公子家常不迹不离气致。经历过者则喜其写真，未经过者恐不免嫌繁。 名唤吴新登。 916【侧批】妙,盖云“无星戥”也。 名唤戴良。 917【侧批】妙,盖云“大量”也。 名唤钱华的。 918【夹批】亦“钱开花”之意。随事生情，因情得文。 前儿在一处看见二爷写的斗方，字法越发好了，多早晚赏我们几张贴贴。 919【眉批】余亦受过此骗，今阅至此，赧然一笑。此时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语之人在侧，观其形已皓首驼矣，乃使彼亦细听此数语，彼则潸然泣下，余亦为之败兴。 众人待他过来，方都各自散了。 920【夹批】未入梨香院，先故作若许波澜曲折。瞧他无意中又写出宝玉写字来，固是愚弄公子之闲文，然亦是暗逗宝玉历来文课事。不然，后文岂不太突。 闲言少述。 921【夹批】此处用此句最当。 只见吊着半旧的红纟由 软帘。 922【侧批】从门外看起，有层次。 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923【夹批】这方是宝卿正传，与前写黛玉之传一齐参看，各极其妙，各不相犯，使其人难其左右于毫末。 924【眉批】画神鬼易，画人物难。写宝卿正是写人之笔，若与黛玉并写更难。今作者写得一毫难处不见，且得二人真体实传，非神助而何。 宝钗抬头，只见宝玉进来。 925【侧批】与宝玉迈步针对。 926【夹批】此则神情尽在烟飞水逝之间，一展眼便失于千里矣。 一面又问老太太、姨娘安，别的姊妹们都好。 927【侧批】这是口中如此。 一面看宝玉。 928【侧批】“一面”二。口中眼中，神情俱到。 成日家说你的这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我今儿到要瞧瞧。 929【夹批】自首回至此，回回说有通灵玉一物，余亦未曾细细赏鉴，今亦欲一见。 宝钗托于掌上。 930【夹批】试问石兄：此一托，比在青埂峰下，猿啼虎啸之声何如？ 931【眉批】余代答曰：遂心如意。 只见大如雀卵。 932【侧批】体。 灿若明霞。 933【侧批】色。 莹润如酥。 934【侧批】质。 五色花纹缠护。 935【侧批】文。 那块顽石的幻相。 936【侧批】注明。 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亲就臭皮囊。 937【侧批】二语可入道，故前引庄叟秘诀。 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 938【侧批】又夹入宝钗，不是虚图对的工。二语虽粗，本是真情。然此等诗只宜如此，为天下儿女一哭。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939【侧批】批得好。末二句似与题不切，然正是极贴切语。 今亦按图画于后，但其真体最小，方能从胎中小儿口中衔下。 940【眉批】忽又作此数语，以幻弄成真，以真弄成幻，真真假假，恣意游戏于笔墨之中，可谓狡猾之至。作人要老诚，作文要狡猾。 宝钗看毕。 941【夹批】余亦想见其物矣。前回中总用草蛇灰线写法，至此方细细写出，正是大关节处。 又从翻过正面来细看。 942【侧批】可谓真奇之至。 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了两遍。 943【侧批】是心中沉音神理。 944【眉批】《石头记》立誓一笔不写一家文字。 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 945【侧批】阅者试思，此一句是何意思。 946【夹批】请诸公掩卷合目，想其神理，想其坐立之势，想宝钗面上口中，真妙。 我听这两句话，到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 947【侧批】金针度矣，不着而着。 948【侧批】又引出一个金项圈来。莺儿口中说出，方妙。 原来姐姐那项圈上也有八个字，我也赏鉴赏鉴。 949【侧批】又惊又喜。 950【夹批】补出素日眼中虽见，而实未留心。 951【眉批】恨颦儿不早来听此数语；若使彼闻之，不知又有何等妙文趣语，以悦我等心臆。 宝钗道：你别听他的话。 952【侧批】写宝钗身分。 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 953【夹批】一句骂死天下浓妆艳饰、富贵中之脂妖粉怪。 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 954【侧批】细。 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缨珞掏将出来。 955【夹批】按：璎珞者，头饰也，想近俗即呼为项圈者是矣。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956【侧批】合前读之，岂非一对。 因笑问：“姐姐这八个字倒真与我的是一对。” 957【侧批】明明是一对儿。 958【夹批】余亦谓是一对，不知干支中四注八字，可与卿亦对否。 959【眉批】花看平开，酒饮微醉，此文字是也。 宝钗不待说完，便嗔他不去倒茶。 960【侧批】写宝钗身分。 一面又问宝玉从那里来。 961【侧批】妙神妙理，请观者自思。 姐姐熏的是什么香？我竟从来未闻见过这味儿。 962【侧批】不知比“群芳髓”又何如？ 好好的衣服，熏的烟燎火气的。 963【侧批】真真骂死一干浓妆艳饰鬼怪。 是我早起吃了丸药的香气。 964【侧批】点冷香丸。 什么丸药这么好闻，好姐姐，给我一丸尝尝。 965【夹批】仍是小儿语气，究竟不知别个小儿，只宝玉如此。 忽听外面人说林姑娘来了。 966【侧批】紧处愈紧，密不容针之文。 林黛玉已摇摇的走了进来。 967【侧批】二字画出身。 嗳哟，我来的不巧了。 968【侧批】奇文，我实不知颦儿心中是何丘壑。 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 969【侧批】强词夺理。 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 970【侧批】好点缀。 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 971【夹批】吾不知颦儿以何物为心，为齿，为口，为舌，实不知胸中有何丘壑。 宝玉因见他外面罩着大红羽缎对衿褂子。 972【侧批】岔开文字。繁章法，妙极妙极。 是不是我来了，你就该去了。 973【侧批】实不知有何丘壑。 薛姨妈已摆了几样细巧茶果，留他们吃茶。 974【侧批】是溺爱，非势力。 宝玉因夸前日在那府里珍大嫂子的好鹅掌鸭信。 975【夹批】为前日秦钟之事，恐观者忘却，故忙中闲笔，重一渲染。 薛姨妈听了，忙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来与他尝。 976【侧批】是溺爱，非夸富。 薛姨妈便命人去灌了最上等的酒来。 977【侧批】愈见溺爱。 978【眉批】余最恨无调教之家，任其子侄肆行哺啜，观此则知大家风范。 姨太太不知道，他性子又可恶。 979【侧批】补出素日。 老太太高兴了，又尽着他吃，什么日子又不许他吃，何苦我白赔在里面。 980【侧批】浪酒闲茶，原不相宜。 薛姨妈笑道：老货你只放心吃你的去。 981【侧批】二字如闻。 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写字，手打飐儿。 982【侧批】酷肖。 亏你每日家杂学傍搜的，难到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若热吃下去，发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 983【侧批】着眼。若不是宝卿说出，竟不知玉卿日就何业。 984【眉批】在宝卿口中说出玉兄学业，是作微露卸春挂之萌耳。是书勿看正面为幸。 从此还不快不要吃那冷的呢。 985【夹批】知命知身，识理识性，博学不杂，庶可称为佳人。可笑别小说中一首歪诗，几句淫曲，便是佳人相许，岂不丑杀。 宝玉听这话有理。 986【夹批】宝玉亦听的出有情理的话来，与前问读书家务，并皆大奇之事。 黛玉磕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 987【侧批】实不知其丘壑自何处设想而来。 可巧黛玉的小丫头雪雁走来。 988【侧批】又用此二字。 难为他费心，那里就冷死了我。 989【侧批】吾实不如何为心，何为齿口舌。 雪雁道：紫鹃姐姐。 990【侧批】鹦哥改名已。 991【夹批】又顺笔带出一个妙名来，洗尽“春花”“腊梅”等套。 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傍风，怎么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些。 992【侧批】要知尤物方如此，莫作世俗中一味酸妒狮吼辈看去。 也无回覆之词，只嘻嘻的笑了两阵罢了。 993【侧批】这才好，这才是宝玉。 宝钗素知黛玉是如此惯了的，也不去采他。 994【侧批】浑厚天成，这才是宝钗。 不说丫头们太小心过馀，只当我素日是这等轻狂惯了呢。 995【夹批】用此一解，真叫拍案叫绝，足见其以兰为心，以玉为骨，以莲为舌，以冰为神，真真绝倒天下之裙钗矣。 宝玉正在心甜意洽之时，和宝黛姊妹说说笑笑的。 996【夹批】试问石见，当日青埂峰猿啼虎啸之声何如？ 你可仔细，老爷今儿在家，提防问你的书。 997【侧批】不入耳之言是也。 998【夹批】不合提此话，这是李嬷嬷激醉了的，无怪乎后文，一笑。 慢慢的放了酒，垂了头。 999【夹批】画出小儿愁蹙之状，楔紧后文。 别扫了大家的兴，舅舅若叫你。 1000【侧批】二字指贾政也。 这个妈妈你吃了酒，又拿我们来醒脾了。 1001【侧批】这方是阿颦真意对玉卿之文。 林姐儿，你不要助着他了。 1002【侧批】如此之称似不通，却是老妪真心道出。 李嬷嬷听了，又是急，又是笑。 1003【侧批】是认不的真，是不忍认真，是爱极颦儿，疼煞颦儿之意。 把黛玉腮上一拧。 1004【侧批】我也欲拧。 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 1005【侧批】可知余前批不谬。 别怕别怕，我的儿来了这里。 1006【侧批】是接前老爷问书之语。 姨妈陪你吃两杯，可就吃饭罢。 1007【侧批】二语不失长上之体，且收拾若干文，千斤力量。 这里虽还有三四个婆子，都是不关痛痒的。 1008【侧批】写的到。 吃了半碗碧粳粥。 1009【侧批】美粥名。 黛玉因问宝玉道，你走不走？ 1010【侧批】妙问。 宝玉乜斜倦眼道。 1011【侧批】醉意。 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 1012【侧批】妙答。 黛玉听说，遂起身道。 1013【侧批】此等语阿颦心中最乐。 小丫头忙捧过斗篷来。 1014【侧批】不漏。 难道没见别人带过的。 1015【侧批】别人者，袭人晴雯之辈也。 说道：好了，披上斗篷罢。 1016【侧批】若使宝钗整理，颦卿又不知有多少文章。 知是薛姨妈处来，更加欢喜。 1017【侧批】收的好极，正是写薛家母女。 遂问众人，李奶子怎不见。 1018【侧批】细。 来人不敢直说家去了。 1019【侧批】有是事，大有是事。 只见笔墨在案。 1020【侧批】如此找前文最妙，且无逗笋之迹。 哄的我们等了一日。 1021【侧批】憨活现，余双圈不及。 快来给我写完这些墨才罢。 1022【侧批】补前文之未到。 我生怕别人贴坏了。 1023【侧批】全是体贴人。 我亲自爬高上梯的贴上。 1024【侧批】可儿可儿。 这会子还冻的手僵冷的呢。 1025【侧批】可儿可儿。 1026【夹批】写晴雯是晴雯走下来，断断不是袭人平儿莺儿等语气。 宝玉听了笑道。 1027【侧批】是醉笑。 同仰首看门斗上新书的三个字。 1028【侧批】究竟不知一个什么字，妙。 1029【眉批】是不作词幻见山文字。 新贴了三个字，写绛芸轩。 1030【侧批】出题妙，原来是这三字。 怎么写这么好了，明儿也替我写一个匾。 1031【侧批】滑贼。 说着，又问袭人姐姐呢。 1032【侧批】断不可少。 晴雯向里间炕上呶嘴。 1033【侧批】画。 宝玉笑道：好，太渥早了些。 1034【侧批】绛云轩中事。 后来李奶奶来了看见说，宝玉未必吃了，拿来给我孙子吃去罢。他就叫人拿了家去了。 1035【夹批】奶母之倚势，亦是常情，奶母之昏聩，亦是常情，然特于此处细写一回，与后文袭卿之酥酷，遥遥一对，足见晴卿不及袭卿远矣。余谓晴有林风，袭乃钗副，真真不错。 宝玉让林妹妹吃茶，众人笑说，林妹妹早走了。 1036【侧批】三字是接上文口气而来，非众人之称。 1037【眉批】写颦儿去，如此章法，奇笔奇文。 宝玉吃了半碗茶。 1038【侧批】醉态逼真。 忽又想起早起茶来。 1039【夹批】偏是醉人搜寻的出，细事亦是真情。 早起潗了一碗枫露茶。 1040【侧批】与“千红一窟”遥映。 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这会子怎么又潗了这个来。 1041【侧批】所谓闲茶是也，与前浪酒一般起落。 那会子李奶奶来了，他要尝尝，就给他吃了。 1042【侧批】又是李嬷，事有凑巧，如此类是。 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望地下一掷。 1043【侧批】是醉后，故用二字，非有心动气也。 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他几日奶罢了。 1044【侧批】真醉了。 撵了出去，大家干净。 1045【侧批】真真大醉了。 1046【眉批】按警幻情讲，宝玉系情不情。凡世间之无知无识，彼俱有一痴情去体贴。今加“大醉”二字于石兄，是因问包子问茶，顺手掷杯，问茜雪撵李嬷，乃一部中未有第二次事也。袭人数语，无言而止，石兄真大醉也。余亦云实实大醉也。难辞碎闹，非薛蟠纨裤辈可比。 早有贾母遣人来问是怎么了。 1047【侧批】断不可少之文。 我才倒茶来，被雪滑倒了。 1048【侧批】现成之至，瞧他写袭卿为人。 你立意要撵他，也好，我们也都愿意出去。 1049【侧批】二字奇，使人一惊。 只觉口齿绵缠，眼皮愈加饧涩。 1050【侧批】二字带出平素形像。 用自己的手帕包好，塞在褥下，次日带时，便冰不着脖子。 1051【夹批】试问石兄：此一渥，比青埂峰下松风明月如何？ 听见醉了，不敢前来再加触犯，只悄悄的打听睡了，方放心散去。 1052【侧批】交代清楚。塞玉一段，又为“误窃”一回伏线。晴雯茜雪二婢，又为后文先作一引。 1053【眉批】偷度金计法，最巧。 次日醒来。 1054【侧批】以上已完正题，以下是后文引子，前文之馀波。此回收法，与前数回不同矣。 贾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堪陪宝玉读书。 1055【侧批】骄养如此，溺爱如此。 贾母又与了一个荷包并一个金魁星。 1056【眉批】作者今尚记金魁星之事乎？抚今思昔，肠断心摧。 别跟着那一起不长进的东西们学。 1057【侧批】总伏后文。 他父母秦业。 1058【夹批】妙名。业者孽也，盖云情因孽而生也。 现任营缮郎。 1059【夹批】官职更妙。设云因情孽而缮此一书之意。 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 1060【侧批】一顿。 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 1061【夹批】出名秦氏，究章不知系出何氏，所谓寓褒贬，别善恶是也。秉刀斧之笔，具菩萨之心，亦甚难矣。如此写出，可见来历亦甚苦矣。又知作者是欲天下人共来哭此情字。 1062【眉批】写可儿出身自养生堂，是褒中贬；后死封龙禁尉，是贬中褒。灵巧一至于此。 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 1063【侧批】四字便有隐意，春秋字法。 正思要合亲家去商议。 1064【侧批】指贾珍。 贾家塾中现今司塾是贾代儒，乃当今之老儒。 1065【侧批】随笔命名，省事。 那贾家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睛。 1066【侧批】为天下读书一哭，寒素人一哭。 又恐误了儿子的终身大事。 1067【侧批】原来读书是终身大事。 说不得东拼西凑的，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两贽见礼。 1068【侧批】四字可思，近之鄙薄师傅者来看。 1069【夹批】可知宦囊羞涩与东拼西凑等样，是特为近日守钱虏而不使子弟读书之辈一大哭。 好一同入塾。 1070【夹批】不想浪酒闲茶一段，金玉旖旎之文后，忽用此等寒瘦古拙之词收住，亦行文之大变体处。《石头记》多用此法，历观后文便知。 早知日后闲争气，岂肯今朝错读书。 1071【侧批】这是隐语微词，岂独指此一事哉。○余则为读书正为争气，但此争气与彼争气不同，写来一笑。 第十三回 1072【回前批】贾珍尚奢，岂有不请父命之理？因敬□□□要紧，不问家事，故得姿意放为。 1073【回前批批】若明指一州名，似落《西游》□□□□□□□地，不待言可知是光天□□□□□矣。不云国名更妙，□□□□□□□□□义之乡也，直与□□□□□□□□□。 1074【回前批】今秦可卿托□□□□□□□□□□□□理宁府亦□□□□□□□□□□□□□凡□□□□□□□□□□□□□□□□□□□□□□□□□□□□□□□□□□□在封龙禁尉，写乃褒中之贬，隐去天香楼一节，是不忍下笔也。 就胡乱睡了。 1075【侧批】胡乱二字奇。 屈指算行程该到何处。 1076【侧批】所谓“计程今日到梁州”是也。 非告诉婶婶，别人未必中用。 1077【侧批】一语贬尽贾家一族空顶冠束帮者。 一日倘或乐极悲生。 1078【侧批】倘或二字，酷肖妇女口气。 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 1079【眉批】“树倒猢狲散”之语，全犹在耳，屈指三十五年矣。伤哉，宁不痛杀。 但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 1080【侧批】非阿凤不明，盖古今名利场中，患失之同意也。 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 1081【眉批】语语见道，句句伤心，读此一段，几不知此身为何物矣。松斋。 天机不可泄漏。 1082【侧批】伏的妙。 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1083【侧批】此句令批书人哭死。 1084【眉批】不必看完，见此二句，即欲堕泪。梅溪。 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 1085【眉批】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 宝玉因近日黛玉回家，剩得自己孤凄。 1086【侧批】与凤姐反对。淡淡写来，方是二人自幼气味相投，可知后文皆非实然文字。 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1087【侧批】宝玉早已看定可继家务事者，可卿也，今闻死了，大失所望，急火攻心，焉得不有此血？为之一叹。 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 1088【侧批】如何自己说出来了？ 里面哭声摇山振岳。 1089【侧批】写大族之丧，如此起绪。 谁知尤氏正犯了胃疼旧疾，睡在床上。 1090【侧批】妙，非此何以出阿凤。 贾珍哭的泪人一般。 1091【侧批】可笑，如丧考妣，此作者刺心笔也。 并尤氏的几个眷属。 1092【侧批】伏后文。 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 1093【侧批】删却，是未删之笔。 叫作什么樯木。 1094【眉批】樯者，舟具也，所谓人生若泛舟而已，宁不可叹。 出在潢海铁网山上。 1095【侧批】所谓迷津易堕，尘网难逃也。 什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工银就是了。 1096【侧批】的是阿呆兄口气。 贾政因劝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 1097【侧批】政老有深意存焉。 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 1098【侧批】夹写贾政。 1099【眉批】写个个皆知，全无安逸之笔，深得《金瓶》壶奥。 秦氏之丫鬟名唤瑞珠者，见秦氏死了，他也触柱而亡。 1100【侧批】补天香楼未删之文。 那宝珠按未嫁女之丧，在灵前哀哀欲绝。 1101【侧批】非恩惠爱人，那能如是？惜哉可卿，惜哉可卿！ 都各遵旧制行事，自不敢紊乱。 1102【侧批】两句写尽大家。 便是执事也不多，因此心下甚不自在。 1103【侧批】善起波澜。 早有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 1104【侧批】妙。大权也。 让至逗蜂轩。 1105【侧批】轩名可思。 戴权会意，因笑道：“想是为丧礼上风光些。” 1106【侧批】得内相机括之快如此。 看着他爷爷的分上，胡乱应了。 1107【侧批】忙中写闲。 既是咱们的孩子要捐。 1108【侧批】奇谈，画尽阉官口吻。 原来是忠靖候史鼎的夫人来了。 1109【侧批】史小姐湘云消息也。 宁国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 1110【侧批】是有服亲友并家下人丁之盛。 花簇簇宦去官来。 1111【侧批】是来往祭吊之盛。 因宝玉在侧，问道：“事事都算安贴了，大哥哥还愁什么？” 1112【侧批】余正思：如何高搁起玉兄了？ 我荐一个人与你，权理这一个月的事。 1113【侧批】荐凤姐须得宝玉，俱龙华会上人也。 吓的众婆娘唿的一声，往后藏之不迭。 1114【侧批】数日行止可知。作者自是笔笔不空，批者亦字字留神之至矣。 便是我有不知道的，问问太太就是了。 1115【侧批】胸中成见已有之语。 凤姐笑道：不用。 1116【侧批】二字句，有神。 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委；第三件需用过废，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黔束，无脸者不能上进。 1117【眉批】旧族后辈，受此五病者颇多，余家更甚。三十年前事见书于三十年后，今余想恸血泪盈。 且听下回分解。 1118【眉批】此回只十页，因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却四五页也。 1119【回末批】“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嫡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 第十四回 1120【回前批】凤姐用彩明，因自识字不多，且彩明系未冠之童。 1121【回前批】写凤姐之珍贵，写凤姐之英气，写凤姐之声势，写凤姐之心机，写凤姐之骄大。 1122【回前批】昭儿回，并非林文、琏文，是黛玉正文。 1123【回前批】牛，丑也。清属水，子也。柳折卯字，彪折虎字，寅字寓焉。陈即辰，翼火为蛇，巳字寓焉。马，午也。魁折鬼，鬼金羊，未字寓焉。侯、猴同音，申也。晓鸣，鸡也，酉字寓焉。石即豕，亥字寓焉。其祖曰守业，即守夜也，犬字寓焉。此所谓十二支寓焉。 1124【回前批】路谒北静王，是宝玉正文。 凤姐即命彩明定造簿册。 1125【眉批】宁府如此大家，阿凤如此身分，岂有使贴身丫头与家里男人答话交事之理呢？此作者忽略之处。 大概点了一点数目单册。 1126【侧批】已有成见。 众人不敢擅入，只在窗外听觑。 1127【侧批】传神之笔。 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 1128【侧批】先站地步。 再不要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 1129【侧批】此话听熟了，一叹。 如这今可要依着我行。 1130【侧批】宛转得妙。 说不得咱们大家辛苦这几日罢。 1131【侧批】是协理口气，好听之至。 凤姐冷笑道。 1132【侧批】凡凤姐恼时，偏偏用“笑”字，是章法。 正说着，只见荣国府中的王兴媳妇来了，在前探头。 1133【侧批】惯起波澜，惯能忙中写闲，又惯用曲笔，又惯综错，真妙。 明儿他也睡迷了，后儿我也睡迷了。 1134【侧批】接上文，一点痕迹俱无，且是仍与方才诸人说话神色口角。 那抱愧被打之人，含羞去了。 1135【侧批】又伏下文，非独为阿凤之威势，费此一段笔墨。 咱们去了，他岂不烦腻？ 1136【侧批】纯是体贴人情。 这边同那些浑人吃什么？ 1137【侧批】奇称。试问谁是清人？ 何尝不是忘了？ 1138【侧批】此妇亦善迎合。 苏州去的人昭儿来了。 1139【侧批】接得好。 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 1140【眉批】颦儿方可长居荣府之文。 别勾引他认得混帐女人。 1141【侧批】切心事耶。 回来打折你的腿。 1142【侧批】此一句最要紧。 挥霍指示，任其所为，目若无人。 1143【侧批】写秦氏之丧，却只为凤姐一人。 第十五回 1144【回前批】宝玉谒北静王，辞对神色，方露出本来面目，迥非在闺阁中之形景。 1145【回前批】北静王问玉上字果验否，政老对以未曾试过，是隐却多少捕风捉影闲文。 1146【回前批】北静王论聪明伶俐，又年幼时为溺爱所累，亦大得病源之语。 1147【回前批】凤姐中火，写纺线村姑，是宝玉闲花野景一得情趣。 1148【回前批】凤姐另住，明明系秦玉智能幽事，却是为净虚攒营凤姐大大一件事作引。 1149【回前批】秦、智幽情，忽写宝、秦事云：“不知算何帐目，未见真切，不曾记得，此系疑案蓁创。”是不落套中，且省却多少累赘笔墨。昔安南国使有题一丈红句云：“五尺墙头遮不得，留将一半与人看。” 面若春花，目如点漆。 1150【侧批】又换此一句，如见其形。 亲自与宝玉带上。 1151【侧批】钟爱之至。 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 1152【侧批】妙极。开口便是西昆体，宝玉闻之，宁不刮目哉？ 凤姐儿因记挂着宝玉，怕他在郊外纵性逞强。 1153【侧批】千百件忙事内，不漏一丝。 你是个尊贵人，女孩儿一样的人品。 1154【侧批】非此一句，宝玉必不依，阿凤真好才情。 不知何向所使，其名为何。 1155【侧批】凡膏梁子弟，齐来着眼。 说明原委，宝玉听了。 1156【侧批】也盖因未见之故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正为此也。 1157【侧批】聪明人，自是一喝即悟。 你们那里会弄这个？站开了，我纺与你瞧。 1158【侧批】如闻其声，见其形。 该死的，再胡说，我就打了。 1159【侧批】的是宝玉性生之言。 宝玉怅然无趣。 1160【侧批】处处点情，又伏下一段后文。 争奈车轻马快。 1161【侧批】四字有文章。人生离聚，亦未尝不如此也。 其中阴阳两宅，俱已预备妥贴。 1162【夹批】大凡创业之人，无有不为子孙深谋至细。今后辈仗一时之荣显，犹自不足，另生枝叶，虽华丽过先，奈不常保，亦足可叹，争及先人之常保其朴哉？近世浮华子弟来着眼。 好为送灵人口寄居。 1163【侧批】祖宗为子孙之心，细到如此。 不想如今后辈人口繁盛，其中贫富不一，或性情参商。 1164【夹批】所谓源远水则浊，枝繁果则稀，余谓天下痴心祖宗，为子孙谋千年业者痛哭。 有那家业艰难安分的。 1165【侧批】妙在艰难就安分，富贵则不安分矣。 为事毕宴退之所。 1166【侧批】真真辜负祖宗体贴子孙之心。 独有凤姐嫌不方便。 1167【侧批】不用说阿凤，自然不肯将就一刻的。 离铁槛寺不远。 1168【夹批】前人诗云：“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士馒头。”是此意。故“不远”二字有文章。 原来秦业年迈多病。 1169【侧批】伏一笔。 因胡老爷府里产了公子……就无来请太太的安。 1170【侧批】虚陪一个胡姓，妙，言是胡涂人之所为也。 你搂着他作什么？这会子还哄我。 1171【侧批】补出前文未到处，细思秦钟近日在荣府所为可知矣。 不及你叫他倒的，是有情意的。 1172【侧批】总作如是等奇语。 二人虽未上手，却已情投意合了。 1173【侧批】不爱宝玉，却爱秦钟，亦是各有情孽。 秦钟笑说：“给我。” 1174【侧批】如闻其声。 一碗茶也来争，我难道手里有蜜？ 1175【侧批】一语毕肖，如闻其语，观者已自酥倒，不知作者从何着想。 老尼道：“阿弥陀佛。” 1176【侧批】开口称佛，毕有。可叹可笑。 善才庵。 1177【侧批】“才”字妙。 小名金哥。 1178【侧批】俱从“财”一字上发生。 偏不许退定礼，就要打官司告状起来。 1179【夹批】守备一闻便问，断无此理。此不过张家惧府尹之势，必先退定礼，守备方不从，或有之。此时老尼，只欲与张家完事，故将此言遮饰，以便退亲，受张家之贿也。 那张家急了。 1180【夹批】如何便急了，话无头绪，可知张家礼缺。此系作者巧摹老尼无头绪之语，莫认作者无头绪，正是神处奇处。摹一人，一人必到纸上活见。 赌博气偏要退定礼。 1181【侧批】如何？的是张家要与府尹攀亲。 张家连家孝顺，也都情愿。 1182【夹批】坏极妙极。若与府尹攀了亲，何惜张财不能再得。小人之心如此，良民遭害如此。 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 1183【侧批】五字是阿凤心迹。 便是三万两，我此刻还拿的出来。 1184【侧批】阿凤欺人如此。 凤姐越发受用，也不顾劳乏，更攀谈起来。 1185【侧批】总写阿凤聪明中的痴人。 不知与秦钟算何帐目，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 1186【夹批】忽又作如此评断，似自相矛盾，却是最妙之文。若不如此隐去，则又有何妙文可写哉？这方是世人意料不到之大奇笔。若通部中万万件细微之事俱备，《石头记》真亦太觉死板矣。故特用此二三件隐事，惜石之未见真切，淡谈隐去，越觉得云烟渺茫之中，无限丘壑在焉。 凤姐想了一想。 1187【侧批】一想，便有许多好处。真好阿凤。 因有此三益。 1188【侧批】世人只云一举两得，独阿凤一举更添一。 修书一封。 1189【侧批】不细。 且不在话下。 1190【侧批】一语过下。 着他三日后往府里去讨债。 1191【侧批】过至下回。 第十六回 1192【回前批】幼儿小女之死，得情之正气，又为痴贪辈一针疚。凤姐恶迹多端，莫大于此件者，受赃婚以致人命。贾府连日闹热非常，宝玉无见无闻，却是宝玉正文。夹写秦、智数句，下半回方不突然。 1193【回前批】黛玉回，方解宝玉为秦钟之忧闷，是天然之章法。平儿借香菱答话，是补菱姐近来着落。赵妪讨情闲文，却引出通部脉络。所谓由小及大，譬如登高必自卑之意。细思大观园一事，若从如何奉旨起造，又如何分派众人，从头细细直写将来，几千样细事，如何能顺笔一气写清，又将落于死板拮据之乡。故只用琏、凤夫妻二人一问一答，上用赵妪讨情作引，下文蓉、蔷来说事作收，馀者随笔顺笔略一点染，则耀然洞彻矣。此是避难法。 1194【回前批】大观园用省亲事出题，是大关键处，方见大手笔行文之立意。借省亲事写南巡，出脱心中多少忆惜感今。 1195【回前批】极热闹极忙中，写秦钟夭逝，可知除“情”字，俱非宝玉正文。大鬼小论势利兴衰，骂尽攒炎附势之辈。 只在家中养息。 1196【侧批】为下文伏线。 且自静候大愈时再约。 1197【侧批】所谓好事多磨也。 便姿意的作为起来，也不消多记。 1198【夹批】一段收拾过阿凤心机胆量，真与雨村是对乱世之奸雄。后文不必细写其事，则知其平生之作为。回首时，无怪乎其惨痛之态，使天下痴心人同来一警，或可期共入于恬然自得之乡矣。 谁知近日水月底的智能私逃进城。 1199【侧批】好笔伏好机轴。 1200【眉批】忽然接水月庵，似大脱泄。及读至后，方知紧收此大段，有如歌急调迫之际，忽闻戛然檀板截断，真见其大力量处，却便于写宝玉之文。 虽闻得元春晋封之事，亦未解得愁闷。 1201【夹批】眼前多少文字不写，却从外人意外，撰出一段悲伤，是别人不屑写者，亦别人之不能处。 1202【夹批】大奇至妙之文，却用宝玉一人连用五“如何”，隐过多少繁华势利等文。试思若不如此，必至种种写到，其死板拮据、锁琐碎杂乱，何不胜哉！故只借宝玉一人如此一写，省却多少闲文，却有无限烟波。 宝玉听了，方略有些喜意。 1203【夹批】不如此，后文秦钟死去，将何以慰宝玉？ 宝玉只问得黛玉“平安”二字，馀者也就不在意了。 1204【夹批】又从天外写出一段离合来，总为掩过宁、荣二处许多琐细闲笔。处处交代清处，方好起大观园也。 未免又大哭一阵，后又致喜庆之词。 1205【夹批】世界上亦如此，不独书中瞬息，观此便可省悟。 遂掷而不取。宝玉只得收回，暂且无话。 1206【夹批】略一点黛玉性情，赶忙收住，正留为后文地步。 正值凤姐近日多事之时，无片刻闲暇之工。 1207【夹批】补阿凤二句，最不可少。 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 1208【侧批】娇音如闻，俏态如见，少年夫妻常事，的确有之。 凤姐道：我那里照管得这些事！见识又浅，口角又夯，心肠又直率。 1209【眉批】此等文字，作者尽力写来，欲诸公认识阿凤，好看后文，勿为泛泛看过。 1210【侧批】独这一句不假。 你这一来了，明儿你见了他，好歹描补描补。 1211【眉批】阿凤之带琏兄，如弄小儿，可思之至。 正说着。 1212【夹批】又用断法，方妙。盖此等文断不可无，亦不可太多。 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 1213【夹批】垂涎如见，试问兄宁不有玷平儿乎？ 也该见些世面了。 1214【侧批】这“世面”二字，单指女色也。 我去拿平儿换了他来如何？ 1215【夹批】奇谈，是阿凤口中，有此等语句。 1216【眉批】用平儿口头谎言，写补菱卿一项实事，并无一丝痕迹，而有作者有多少机括。 那薛老大。 1217【侧批】又一样称呼，各得神理。 这一年来的光景，他为要香菱不能到手。 1218【侧批】补前文之未到，且并将香菱身分写。 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他不上呢。 1219【夹批】何曾不是主子姑娘？盖卿不知来历也。作者必用阿凤一赞，方知莲卿尊重不虚。 我倒心里可惜了的。 1220【夹批】一段纳宠之文，偏于阿凤口中补出，亦奸猾幻妙之至。 方才姨妈有什么事，巴巴打发了香菱来？ 1221【侧批】必有此一问。 那里来的香菱？我借他暂撒个慌。 1222【侧批】卿何尝谎言？的是补菱姐正文。 这会子二爷在家，他且送这个来了。 1223【侧批】总是补遗。 奶奶自然不肯瞒二爷的。 1224【侧批】平儿看欺书人了。 我就撒谎说香菱了。 1225【夹批】一段平儿的见识作用，不枉阿凤生平刮目，又伏下多少后文，补尽前文未到。 凤姐虽善饮，却不敢任性。 1226【夹批】百忙中又点出大家规范，所谓无不周详，无不贴切。 只不要过多了就是了。 1227【夹批】宝玉之李嬷，此处偏又写一李赵嬷，特犯不犯。先有梨香院一回，今又写此一回，两两遥对，却无一笔相重，一事合掌。 若说“内人”“外人”，这些混帐事，我们爷是没有。 1228【侧批】千真万真是没有，一笑。 就为省亲。 1229【夹批】二字醒眼之极，却只如此写来。 凤姐忙问道。 1230【夹批】“忙”字最要紧，特于阿凤口中出此字，可知是关钜要，是书中正眼矣。 1231【夹批】问得珍重，可知是万人意外之事。 虽不十分准，也有八分准了。 1232【夹批】如此故顿一笔，更妙，见得事关重大，非一语可了者，亦是大篇文章抑扬顿挫之至。 可见当今的隆恩。历来听书看戏，古时从来未有的。 1233【夹批】于闺阁中作此语，直与击壤同声。 如今又说省亲，到底是怎么个原故？ 1234【眉批】赵嬷一问，是文章进一步门庭法则。 1235【侧批】补近日之事，启下回之文。 贾琏道：如今当今体贴万人之心。 1236【侧批】大观园一篇大文，千头万绪，从何处写起？今故用贾琏夫妻问答之间，闲闲叙出，观者已省大半。后再用蓉、蔷二人重一【纟宣 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 1237【侧批】又一样布置。 贾琏道不然，这何用说呢？不然，这会子忙的是什么？ 1238【侧批】一段闲谈中，补出多少文章，真是费长房壶中天地也。 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没见世面了。 1239【侧批】忽接入此句，不知何意？似属无谓。 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说起来…… 1240【侧批】又截得好。 凤姐忙接道。 1241【侧批】“忙”字妙。上文“说起来”必未完，粗心看去，则说疑阙，殊不知正传神处。 凡有的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 1242【侧批】点出阿凤所有外国奇玩等物。 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 1243【侧批】甄家正是大关键、大节目，勿作泛泛口头语看。 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 1244【侧批】是不忘本之言。最要紧语。人苦不自知，能作是语者，吾未尝见。 这个事虽不算甚大，里头大有藏掖的。 1245【侧批】射利人微露心迹。 赖爷爷说。 1246【侧批】此等称呼，令人酸鼻。 凤姐便向贾蔷道。 1247【侧批】再不略让一步，正是阿凤一生短处。 正要和婶婶讨两个人呢。 1248【侧批】写贾蔷乖处。 希罕你们鬼鬼祟祟的！说着，已经去了。 1249【侧批】阿凤欺人处如此。忽又写到利弊，真令人一叹。 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小巷界断不通，然这小巷亦系私地。 1250【侧批】补明，使观者如身临足到。 会芳园本是从北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 1251【侧批】园中诸景，最要紧是水，亦必写明方妙。 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 1252【侧批】余最鄙近之修造园亭者，徒以顽石土堆为佳，不知引泉一道。甚至丹青，唯知乱作山石树木，不知画泉之法，亦是恨事。 一个老明公号山子野者。 1253【侧批】妙号，随事生名。 无奈秦钟之病，一日重似一日，也着实悬心，不能乐业。 1254【侧批】“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世上人各各如此，又非此情钟意功。 1255【眉批】偏于大热闹处，写大不得意之文，却无丝毫摔强，且有许多令人笑不了，哭不，叹不了，悔不了，唯以大白酬我作者。 茗烟道：“秦相公不中用了。” 1256【侧批】从茗烟口中写出，省却多少闲文。 宝玉听了，忙忙的更衣出来，车犹未备。 1257【侧批】顿一笔，方不板。 来至秦钟门首，悄无一人。 1258【侧批】目睹萧条景况。 唬的秦钟的两个远房婶母并几个弟兄，都藏之不迭。 1259【侧批】妙。这婶母兄弟，是特来等分绝户家私的，不表可知。 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了，移床易箦多时矣。 1260【侧批】余亦欲哭。 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 1261【夹批】看至此一句，令人失望；再看至后面数语，方知作者故意借世俗愚谈愚论设譬，喝醒天下迷人，翻成千古未见之奇文奇笔。 又记念着家中无人掌管家务。 1262【侧批】扯淡之极，令人发一大笑。余谓诸公莫笑，且请再思。 又记挂着父亲还有留积下的三四千银子。 1263【夹批】更属可笑，更可痛哭。 又记挂着智能尚无下落。 1264【夹批】忽从死人心中补出活人原由，更奇更奇。 如今只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 1265【夹批】如闻其声。试问，谁曾见都判来？观此则又见一都判跳出来。调侃世情固深，然游戏笔墨一至于此，真可压倒古今小说。这才算是小说。 原来见不得“宝玉”二字。 1266【侧批】调侃“宝玉”二字，极妙。 1267【眉批】世人见“宝玉”而不动心者为谁。 怕他们也无益于我们。 1268【侧批】神鬼也讲有益无益。 （第三卷批语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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