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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儿作品:又闻春笋芳

 hanyu118 2020-07-13

前些天,一同学晒出一组春笋图片。一不小心,心底那根记忆的弦就被拨动了,童年的味蕾也被深深触及。于是有了想找妈妈的冲动,立马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时近黄昏,我想母亲这个时候应该在菜园,手机也是随身带着的。果然不出所料,电话刚拨通,那头便传来了母亲熟悉的声音。

我没有像以往的寒嘘问暖,而是直奔主题:“妈妈,家里还有竹笋和香椿吗?”

“有有有,你想吃呀?怎么给你弄过去?”怪不得傅雷说:“母性的伟大不在于理智,而在于那种直觉的感情。”妈妈的直觉让我心颤。

“快递吧。”虽然我知道南方的暮春已经温热如夏了,新鲜的蔬果如果不经过特殊处理和专车配送,只需一天,就能腐烂变质。而我的故乡算是一个较为偏远的乡镇,没有鲜果蔬菜的专门速递,甚至连专业快速一点的顺风快递也没。可是,那一刻,我还是这样要求母亲用快递试试。告诉她最好是泡沫箱里加冰块。

放下电话,母亲便急匆匆去了附近有香椿树的几户人家,一一问过。不久便电话告知我,附近的几棵香椿都已经长成了浓郁的椿树了。待明日上街去看看。我知道椿是需要经常采摘的,才可以弄到几拨鲜嫩上好的。否则,香椿必定可以像其他果木一样笑傲春风!

第二天还在睡梦中的我,被母亲的电话叫醒。她告诉我竹笋和香椿都在市场买好,并且已经寄出,只是没有泡沫箱也没冰块。快递告诉说,三天就可以到达。她还特地叮嘱我,一收到就告诉她。

我能感受电话那端,母亲如释重负的轻快感和喜悦感。“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一种自责感汹涌而来!任何时候,只要我需要,只要她有、只要她力所能及,一定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的。这,就是母亲。这就是无论贫富、不论远近,都一直默默爱着自己的母亲!

三天后的清晨,同样是母亲迫不及待的电话,把我从梦中唤醒。当我告诉她还没收到时,母亲焦虑地叹了口气:“唉呀,还没收到啊?那可能全要坏了!”“人家见生男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啊!我的老母亲,女儿为难你了!

听到她心急如焚的语气,我安慰道:“坏了就坏了吧,也不值几个钱!”

“不是钱不钱的事诶,而是你冒得恰了!”母亲的话,像根针,生生地刺痛了我的心。一生贫困交加、勤俭节约惯了的母亲,甚至被我们以为视钱如命的母亲,此刻竟然会突改往日的口气:“只要你能吃上,多贵都值得!”我知道,在母亲的眼里,有比金钱更昂贵的东西,那便是儿女的开心和幸福。只要儿女好,她可以舍弃金钱,甚至舍弃自己的性命!

那一刻,顿有“白发愁看泪眼枯,此时有子不如无”的羞愧与悔恨!原来,我对母亲的理解是如此的肤浅。我竟是如此地不理解自己的母亲,即便我也早已为人母亲,即便我也已青丝白发、容颜迟暮。可是,在母亲的眼里,我仍然是她拼尽全力去爱的孩子。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一直活在母爱包裹的世界里,也就忽略了这份爱的珍贵与期限性,还一直理直气壮地认为是平常事。今天才深刻顿悟“举头望云林,愧听慧鸟语”的怅惘与无奈。

我面朝故乡的方向,久久不能言语。酸涩一阵阵涌上心头!又是母亲一语惊醒梦中人:“明年,如果我还在,一定记得早早帮你弄些上好的春笋和香椿……”一个从来不敢触碰的钻心的字眼,竟然如此风轻云淡地从老母亲嘴里脱口而出。她的淡然和不经意,却像一记响彻的春雷,“轰”的一下炸在我的脑门,令我眼前顿时天昏地暗。

我知道,母亲不是在顾影自怜,也一定不是故作矫情。这是不争的事实啊!耄耋之年、病痛缠身的老母亲,时时都有离开我们的可能。我只祈求老天,再让苦命的母亲多待些时日吧,最起码,让我们有接受她离开的一些准备吧!林肯说:“我之所有,我之所能,都归功于我天使般的母亲。”是的,我如何可以接受给予我一切的、天使般的母亲就这么仓促地离去?

太阳从窗棂射进,映照我合十的双手。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祷告:“愿妈妈吉人天相,健康长寿!”往后有竹笋的春季,我一定赶回去,携母亲一起后山采笋、门前摘椿。然后陪她吃每一顿有春笋、香椿的饭,再不用母亲为我打包快递了。

竹笋于我,是一种情结。不仅喜欢它那独特的翠竹芬芳,和它的爽口嫩滑。而且,在一个时期内,还是给了我幸福感的东西。所以,不管在哪,不管过多久,它在我的心里,总是占住一席之地。

离开故乡后,曾很多次、买过很多种竹笋,但总也没能吃出小时候的、家乡小竹笋的味道。甚而有几次,有人拿着刚采来的竹笋,路过我家门口时,看见像极了故乡的小毛竹笋,我神经质般地拦截了人家,央求购买一些。可是,每次都是让我失望而终。

小时候,后山有竹子的地方,总会有我们一群孩子的身影。特别是春天,几场春雨刚下过,便有“无数春笋满林生”、“风景这边独好”的惊喜。这是我们贫困孩子们最憧憬、也最惦念的事。

往往天刚亮,我们便冒着雨水,争先恐后地去翻找竹笋,全然忘了湿透了的衣服、被荆棘刺痛的皮肉和饿得咕咕直叫的小肚儿。只想争取寻得更多些的竹笋,好让母亲拿去市场卖更多的钱。那样,母亲也会破例地给我们带来只有节日里才能吃得到的猪肉。那时候,我特爱竹笋,但我们更爱一年难得几回吃的猪肉。往往这种凭自己劳动换来的牙祭,能足足让我们幸福好久!

有春笋的时节,也是香椿丰盛的时候。贤惠的母亲,总会把摘回来的香椿变着花样做出各种惹人的菜色,特别是香椿煎蛋,那是一道镌刻心底的菜色,清香萦怀,永生难忘。

也就从那时起,春季的春笋与香椿成了我的一种情结,它们和着妈妈的味道、母亲的爱恋一并根深深植于心底了。

第四天中午,我终于收到了来自妈妈的竹笋。只是还没打开,一阵果蔬腐烂的味道迎面而来。我知道,这个经千山万水向我而来的,不只是一个包裹,它是一份走远了的童年的记忆和幸福感,是久违了的妈妈的味道,是母亲那跨越时空乘风而来的无言而深沉的爱。捧着它,便心生安暖!

我迫及待的打开包裹,纸盒里装满的竟然都是已经去了壳的小竹笋。一定是母亲,为了在有限的纸盒里,装下尽可能多的竹笋,才会去了壳邮寄,而忽略了无壳竹笋的弱不禁风和时不可待。“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这该是何其本能、何其平凡而伟大的母爱啊!

没想这份太沉的爱。让小竹笋们也心生妒意了。它们几乎集体抗命,足足有三分之二竹笋和香椿全然腐烂。我选出好点的洗净、绰水晾晒。然后拿起电话告诉母亲:因为天气突然变冷的缘故,东西都完好,请她放心。母亲还是重复那句:“明年如果我还在,一定尽早弄给你……”

放电话,眼睛再度潮湿,我想起了但丁说:“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想起了高尔基说:“母亲,是唯一能使死神屈服的力量。”是的,外面的阳光尽管灿烂,却总比不上母亲的爱。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愿时光不老,愿你我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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