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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初酿 江南暮春，阴雨绵绵，一队车马逶迤向西北进发。队伍前方，一袭白衣的庾信落寞的坐在马上，留恋的目光不时向来路回望。小桥流水、径曲花幽的江南春景随着马蹄声一步步向后逝去，满眼的清悠正被沟壑交错的山谷、黄沙漫天的高原一点点吞噬，最终全部融进了那片苍凉的黄土高坡。 这次出使西魏，他心中并无把握，脚下的路虽延绵不断，心中却四顾而茫然。 预感多数时候都是对的，此次出使，他终未能再回江南。当年年末梁被西魏所灭，他再无故国可回，只能滞留在这黄土岭间的异国之都。 01 西北，春天的脚步总是很慢，已近三月了，依然是枯树荒草，风沙弥漫，嗅不到一丝春的气息。庾信独立于庭中一棵老槐之下，看着虽然晴空万里却寒冷依然的天，思绪回到了春江水暖的当年...... 一声莺啼惊碎了晨间雾霭，二月刚到末尾，柳枝就已如烟似雾的飘渺了起来，建康城（南京，梁时称建康）也从梅花的清香中慢慢醒来，紧接着，桃花李蕊也亦争相含苞吐艳，春意愈加浓烈。披香殿中，梁武帝的宠妃们个个娇如牡丹，身着彩衣春衫，相约来到宜香苑，霎那间，苑中便是盛世花开。 宜春苑中春已归，披香殿里作春衣。 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 他虽只是东宫侍读，却深得梁武帝信任，他与父亲经常出入宫闱，伴其左右，闲时谈古论今，和诗联对。每到春时，呼朋唤友，踏青赏花，三五结伴，吟诗作赋。看周围彩衣缤纷，燕语莺啼，“影来池里，花落衫中”，“百丈山头日欲斜，三晡未醉莫还家。”不醉不归，好不逍遥快乐...... 嬉笑声就像飘渺的仙乐，飘向云端，越来越远，越来越淡。他使劲眨眨眼，怅然四顾，彩衣少女们呢？踏青的小伙伴呢？都随着若有若无的笑闹声消逝不见，只有头顶依然蔚蓝的晴空，周围仍旧冰冷的空气。 只能一声长叹，曾经的《春赋》也随着岁月流逝，凝成心底最深处一幅绮丽的画卷，只在不经意间偶然打开一览。 02 西魏虽是拓跋氏为帝，却为宇文泰实控朝局，宇文泰去世后，其侄宇文护废西魏恭帝，立宇文泰之子宇文觉为帝，国号周，即北周孝闵帝。 北周时，南方陈朝与北周通好，于是，大批滞留西北的南方才子志士得以返回江南，重归故土。浩浩荡荡的返乡大军中，却单单没有庾信的身影。 为留他在此，宇文家族任其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临清县子，世称其为“庾开府”。且他的文采亦为时人欣赏，不仅赵王宇文招、滕王宇文逌与其诚挚交往，明帝宇文毓、武帝宇文邕也因他才情而给予特殊礼遇。可以说身居显位，亦为文坛宗师，算得上是风光无限。 可他还是难以释怀，远离家乡对亲人的思念，委身异国对故国的愧疚，终使他心内难安。
大家都可以回到故土，亲人相聚，唯独他一人难返江南，阳关大道上南归的人群成百上千，却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友人周弘正也踏上了南归的路，看着友人走远，他却只能挥挥手，作别天边的云彩。大雁尚能冬去春来，而自己却永无归宁之日。 03 都走了，都走了，只留下他孤独的漂泊在异乡他国，就像那离群的孤雁，孤独凄凉，寂寞心伤。长安金陵相隔千山万水，道路漫长艰险，他只能日夜相盼，盼着亲人友人的消息，盼着能有返乡的那一天。 可看着一幕幕金乌坠落、玉兔徐升，却依旧音讯杳然。他的心一天天的沉入了谷底，彻骨寒凉，西北夏日暴烈的阳光也让他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一日，他居然接到故人王琳的信，他像个孩子一样欣喜若狂，他摒弃了身边所有人，独自回到房中，小心翼翼的展开信笺，泪，无声的划过脸庞。
他虽久居长安，可他的心依然留在曾经的金陵（建康），那个留着他青春笑颜的江南古城，那个曾经他忠爱的大梁，那里曾有他无数的梦和希望，然而，一切都已改变，就连一封书信都难得一见。 王琳来信，亦满怀国耻之心，满纸慷慨悲愤之意，使他那颗已经冰冷的心，又重新激荡了起来。感慨于故人的忠烈，羞愧于自己的苟且，他内心的孤独苦闷，压抑的难以形容，只能默默垂泪千行。 04 他不慕尘世的荣华富贵，只想能有一方安静的天地，寂寥清净，无车马喧嚣，无战争纷扰。守小园几亩，茅屋半间，悠然度日。可事与愿违，身不由己登上了他国的官船，难以靠岸。 “黄鹤戒露，非有意于轮轩；爰居避风，本无情于钟鼓。” 霜露降临的时候，黄鹤高声鸣叫相互报警，只是为了防备灾难；预见海难的海鸟爰居，只是为了避灾。故国梁朝灭亡，辗转北方的诗人，也只是想有一个躲避风雨的栖身之所，没想到却登上了北国政治的战舰。“谅天造兮昧昧，嗟生民兮浑浑。”唉，没有人知我心中所想，没有人能解我难言苦衷。 “荆轲有寒水之悲，苏武有秋风之别。关山则风月凄怆，陇水则肝肠断绝。”经历了三危山路直辔摧折，九折坂上平途断裂。像“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荆轲悲吟寒水，像“饮雪餐风北海边，冰天雪地伴羊眠”的苏武在秋风中诀别。关山的风月因思念家乡而更加凄怆，陇头的流水也因故土难回而肝肠断绝。  悲愤的他回天无术、避世无能，他痛苦，亦悔恨。可他又别无选择，只能一篇《小园赋》诉其衷肠。他忠爱梁朝，却侍异国。他的灵魂就像飘飘荡荡的狂花，在风中飞舞；他的心是那枯萎的落叶，早已落入尘埃，被践踏的遍体鳞伤。 05 半生纠结的庾信，终没能再回江南，六十九岁时老死他乡。可他的诗赋却结出了“穷南北之胜”的硕果，他以江南文学的细腻温柔融入北方诗赋的苍凉悲壮，“明丽中出苍浑，绮缛中有流转”。 杜甫曾说：“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 然一切成就，都来源于他对故国家乡的刻骨怀念，风月凄怆，肝肠断绝，一生乡关远，再无归江南。 注：现在新建了粉丝群喔，想入群的朋友，在公众号会话里发送加群（不是在留言区回复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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