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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特刊】宋文华:怀念我的姐姐

 中州作家文刊 2020-07-14

No.205

  怀念我的姐姐   

 

 河南南阳   宋文华 

每遇长夜难眠,或凄风苦雨,免不去思绪万千,怀念故人。

每遇良辰吉日,总愿会面良朋好友,饮茶谈心,是最大的安慰和快乐。

许多人都当我是单根独苗姊妹一人呢,实际我还有一个姐姐,她早在20岁时就病故了。

姐姐从小没有名字,由于生下来就很胖,故取名叫她胖妮。她在叔伯姊妹中间排行第五,所以也有人叫五妮的。她十一、二岁就学会了纺花,便成了母亲的得力助手。到十五岁上就很像个大人了,主要是因为她在一般女子们中间个子偏高,加之身体微胖丰满的原因吧。

她比我大五岁,我记得她从小就特别亲我,我已经能够走路了,她还是背着我到处玩耍,就是再闹她,也从没打过我一巴掌。她小时候最爱和女孩子们在一起玩抓石子的游戏,记得她的两支手非常利,左右都管用,每次总是赢了别人,我在一旁高兴的拍手大笑,替姐姐助威。大一点她最爱绣花,每逢五月端阳节都要给我们绣上一个最香的香荷包。记得姐姐非常干净,最爱洗衣服,而且每次换衣服总要洗一次头。趁机会她还要给我洗一下,说起也好笑,我小时候最怕剃头和洗头,所以给我洗一次头不知她要说多少好话。

1941年日本帝国主义第一次侵略南阳,飞机到处轰炸,我五叔父在内乡马山口做生意,因那里是山区容易躲避,三月份叔父专一回来把我接到马山口避难。五婶娘脾气不太好,可是对我特别亲,说我是兄弟一人,又是墓生子,万一在家遇到日本人的不幸,对不起我死去的父亲。但毕竟我才十虚岁,从小没离过家,住有半年,我哭声流泪要走,加之五婶娘身边孩子也多,照护不过来,当时婶娘还有一个吃奶的弟弟,晚上我和一个小妹妹同榻,因岁数小,夜间往往把被子蹬开,多次受凉感冒,所以五叔父也同意派人把我送回家。那天下午到家,姐姐看见我高兴的跳了起来,妈妈说她做梦还在喊你,姐姐让我坐在板凳上,手拿一双她亲手给我做的白透里布鞋,给我穿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一手又给我打着蒲扇,那个亲劲真是难以形容。这是我,记忆最深的而且也是我终生难忘的一件事情。

1

她上学最晚

姐姐十四岁时才开始上学,事情是这样的,姐姐从小许配给潦河街一家姓王的,公爹叫王维岑,与我五叔父在一起做生意,也算是好友(后来病故),以后迁至南阳市做生意,姐夫叫王全瑞,从小上学。妈妈怕人家嫌弃不识字,所以后来才叫她进学堂。可是由于个子高,岁数大,从一年级上起自己也不好意思,得到老师同情,允许插班四年级,这显然在学习上是很吃力的。姐姐也很苦恼,勉强混了二年,后来还是退学了,只算认得个名字。这一段在学校才起了个名字叫——宋文兰。以后也很少有人叫过。

2

姐姐突然患了个长秧病

姐姐十五岁那年秋天,突然患一个痒羔疯的病症,每次发病时四肢抽搐,头向后背,嘴吐白沫,非常受罪。每次犯病20分钟左右,病后几天全身瘫痪,无精打采,饮食减退。为了治好姐姐姐姐的病,愁坏了妈妈,真是多方求医,方圆几十里的名医都看遍了,打针服药,始终无效。我母亲是个无主见的人,而且又是个非常迷信的人,也可能是当事者迷,有人说姐姐是中邪了,她就信以为真,从此便请来了庙道,妈妈道,西花堂,神婆子,出出进进,前走后来,烧香拜佛,舞剑弄刀,好像真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仙术,其结果都是无济于事的,这只会给病人增加痛苦,除此之外,自无别的了。那时候我也学着大人的样子趴在地下叩头,暗暗祷告神灵保佑姐姐早日恢复健康。记得这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北风吼吼,大雪纷飞,母亲不知有采纳了谁的歪主意,姐姐刚吃了晚饭,从厨房上堂屋走,刚走到枣树下边,一个人在她后边趁其不备,突然鸣枪,当时姐姐吓昏了,瘫痪在地下,面如白纸,这一次不但没有把妖魔吓跑,反而把姐姐的耳膜震破了,虽然没有耳聋,但听力大大减退了。俗语说“一聋三分傻”,从此再也看不到她那聪明伶俐活泼的行动了,可是母亲对姐姐增加这个新的痛苦并没有接受教训,反而认为是姐姐的灾星、命运。我现在不是在埋怨妈妈,我恨透了那万恶的旧社会,恨透了那杀人不见血的封建迷信,应该说我是在回忆,也是在控诉。每隔半月到20天,苏醒过来后总要趴在妈妈怀里大哭一场,哪有什么办法,我和妈妈也只有跟着流泪,谁也代替不了姐姐的痛苦。曾记得一天晚上深更夜静,母亲叫我和她一起跪在院里,祷告上天,情愿每人捐寿十年,让给久病的姐姐,其实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3

姐姐仓促出嫁


姐姐十八岁那年春天,日本人第二次侵略南阳,又出现了兵荒马乱的局势,那时候谁家看有个十六、七岁以上的姑娘,便提前把女儿送到婆家,仓促结婚,以免担责。当然我这孤儿寡母的家庭更不例外,多病的姐姐也难逃脱这免去一切礼节的早婚命运。到底姐姐是怎样走的,谁送她到婆家的,我都记不清了。

一天姐姐第一次娘门探家,我放学回家,进门一看见离别半月的姐姐,好像久别重逢,高兴的心就快要跳出来了,拉着姐姐的手,问长问短,但姐姐总是笑笑,对婆家一字不提,避而不谈。后来我才知道她对这门亲事是很不满意的。一住下来,她再也不想走了。母亲说:“快割麦了,一定得回去,这是个礼节,不然人家会笑话娘家不懂事的,听妈的话,麦后回来多住几天”,姐姐只得含泪离别。因为姐不愿告诉婆家的实情,怕妈妈生气,这都是以后知道的。临走叫我送她,我也很想去看看姐姐的一家人。那时候她们也不在原籍住,早已逃下了乡,在清凉寺一个大姨家住,离我家约四里地。一路上姐姐走得很慢,同时也很少与我说话,我忽然抬头看看她的面孔,她在呆呆的注视着远方,紧锁双眉,痛苦的想着心事。我认为可能是姐姐不愿离开母亲的原因吧,我关心的说:“姐,麦子一割了,我就去接你”,姐姐突然流出眼泪,摸了摸我的头,紧紧的拉住了我的左手,还是没说什么。到她家的时候,农村已经开始做中午饭了。姐姐领着我向她一家人都作了介绍,相互客套一两句,我就到姐姐屋里去了。她的公爹已经病故几年了,有一个婆子,大约有40多岁,一只眼睛,连眼珠也没有,面貌非常凶恶,给人一种害怕的感觉,但非常会讲话。还有一个寡妇嫂子,有25岁左右,外表非常善良,给人一个亲近良好的印象。据姐姐说她任劳任怨,一天到晚不闲着,但仍然是全家的出气筒子。她有一个唯一的妹妹,与我岁数相同,是全家的人头,惯得不像个样子。姐夫叫王全瑞,其实很早我见过一次面,那是几年前在马山口避难时候见的,那一年他们全家也去投奔了叔父,为了侄女,还是我五叔父热情的安排了他们的食宿。一天还是我姐夫有意找到我的。中午是那位五婶和姐夫陪着我吃的饭。姐夫穿的很阔气,全身是城市打扮,并且还有点商人习气<实际他已经在他姐夫家学生意>,语言行动上带有点傲慢,无形中给我一个坏的印象。午饭后我要回家,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向他们全家告别。姐姐送我,离村子好远了,她还不回去,一直送到河边,确实不能再送了,她站到一棵大树下,看着我过河,我走了好远,扭回头一看,模模糊糊的看见她还在那里站着,这时候我的心酸了,不由得流出了眼泪。

4

姐姐受不了婆家的歧视和冷遇

麦后,姐姐回来总是痛苦流涕,不得不说出在婆家的遭遇。我们才知道自结婚那一天起,和姐夫的感情就不好,主要是看不起文盲的姐姐,加之多病,更引起他们全家人的歧视和冷遇,不但不同情姐姐病魔缠身,反而当面向姐姐喊聋子,竟成了姐姐的代号,狠心的独眼龙婆子从没有给姐姐请过一次医生,更没有做过一顿病号饭,有一次好心的嫂嫂给姐姐在锅里留了一碗剩饭,老婆子知道后,还狠狠的责骂了她一顿,从此这位唯一的同情人也不敢关心了,犯病了更没人过问,有一次竟从床上摔倒了地下,毫无知觉,等醒过来时,发现一个当门牙齿被跌落,谁来可怜呢。这些冷酷无情的生活严重的折磨着善良的姐姐,姐姐怕妈妈生气和伤心,一直忍气吞声,勉强过着非人的生活。是监狱,是火坑。我和母亲知道后,非常气愤,在那样个社会找谁诉冤呢!更没人来替我们出气。唉呀!非常矛盾,可是有时候母亲又含着泪水劝几句说:“泼出的水,嫁出的人,嫁给狗随狗走,嫁给鸡随鸡飞,活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这是你的命啊,有这一段磨难,慢慢就会好的”。这哪能劝到姐姐心里呢!后来听别人说,她婆家有放出了狠话,说什么“接个儿媳妇,娘家连个木柴棍也没陪送,还想叫我们抬举,再回来叫她睡地下,这里没有她的床”。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为了换取王家的满意,替女儿着想,竟拿出省吃俭用的八石麦子,买来了一套四大件的木器家具(床、柜、桌、箱),选了一个好日子,像才结婚一样热热闹闹的派人送到他家。老实的妈妈想着送去这么多的东西,今后可能要对闺女好一些。将近春节,腊月二十三日上午把姐姐送回去了。

5

姐姐遭到毒打,决心再也不登婆家门

正月初三日,母亲叫我上姐姐家拜年,这时他们已经搬回到潦河街。到他家后,在院里没见到姐姐,先到上房给那个老婆子拜了年,然后才去到姐姐屋里,她还在蒙头大睡。我走到床边,喊声姐姐,姐姐一见是我,放声大哭,气的手打哆嗦,泣不成声。我看她披头散发,竟成了个泪人。我用手替她理去被泪水粘在脸上的鬓发,劝她消消气,她少气无力的说:“从家里来后,三十又犯了一次病,初一早上再也起不来了,就因为这一顿没有给他们做饭,老婆子在院里破口大骂,儿子得到他妈挑唆,进屋里不论分说,拳打脚踢,吧我打急了,骂他一句,这一下闯下了大祸,他妈进来踩住我头发他妹子拳打脚踢,后来邻居才把他们拉走,这还有啥过头呢”,说后又哭。这时候老婆子突然跑了进来,皮笑肉不笑的说:“宋相公,不要听你姐瞎说,他病迷啦,是你王哥他俩生点闲气,我进来打你王哥出去,谁摸她一指头啦,她当你的面歪嘴歪舌,诬蔑我,有邻居作证”。她刚讲完,姐姐突然坐起来说:“你说没打我,那好吧,那一天谁打我了,叫她手上长疮,化脓死去”。这一句话又激怒了老家伙,她又大发雷霆,手指着姐姐说:“你再骂我,我还打你”,这叫贼不打,三年自招啊。我理直气壮的起来说:“王婶,今我可在场,她那骂你啦,她说谁打他了叫她长疮,你口口声声表白说没打她,这怎会伤害着你啦”。她看我说的完全在理,气得不行,扭头走了。姐姐又哭着说:“要不是你在这里,不知道又把我打成啥好样子了”。我第一次听到姐姐说这些可怜的话,有亲眼见到姐姐的处境,再也不忍心叫姐姐在这里受罪了。那时候我已经十四岁了,已经不是一点是不懂的孩子了。我坚定的说:“姐,不要怕她,你起来,咱们回家,何必在这里受罪,回去住一辈子,我养活你”。姐姐本来很早就有长住娘家的打算,她怕母亲阻拦,更怕我不同意,况且她又知道母亲最听我的话,今天听到我这样讲,心理受到了很大安慰。姐姐起来了,一看洗脸盆空空的,姐姐不愿去舀水,我只该端着盆上厨房,她大嫂一人在灶前忙上忙下,她忽然长出一口气说:“兄弟呀,把你姐接回去吧,你们家还能养活不起她,不能在这里糟烙死”,好心的大嫂几句话充满了对姐姐的同情,同时也给我姐弟指明了出路。这样一来,更加坚定了我接走姐姐的决心。我把水端进屋,姐姐把所带的东西已经包好了,洗了脸,我们起来就走。刚走到院里,老婆子小跑迎头赶上来拉住我,假惺惺的说:“宋相公,饭都已经做好了,吃好饭再走,你姐今儿也不能回去,等明天你王哥回来了一起去给你妈拜年”,恰遇这时又来一个邻居老头子,也帮助拉我们,我一看是当过我初小班主任的老师的高作岑,他说:“文华,你岁数小,不懂事,哪里有走亲戚不吃饭就走呢,邻居会笑话的”(后来听人说他是瞎老婆的姘头),我看实在难以推辞,只该勉强留下,过后我们才意识到他们死拉活拉的叫我们留下吃饭,原因有两条,一是压压邻居的口舌,顾顾大局。二是王家在街上是孤门独户,旧社会有些姑娘在婆家受委屈了,娘家去许多人出气的先例,他们完全知道我们宋家是一大户家,怕不好对付,更怕我回家翻嘴,所以采取了这阳奉阴违的的假招待。午饭那个老头子死缠活缠,我胡乱吃了一点,并且我看见瞎老婆子还专一叫大嫂给姐姐端了一碗,可是三天来米面未粘的姐姐还是没有动筷,我看到可怜的姐姐,如坐针毡,坚决要走。高作岑说:“劝劝你姐,大年下,那有下午回去拜年的,叫她明天上午和你王哥一块回去”。我说:“姐姐病成这个样子,在这里又不能给你做个啥,还论啥年啥月的,回去治病,我们家还能养活起她”。他们听到这些有棱角的话,虽然感觉非常刺耳,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后来他们看再也阻拦不住,只好送我们出门,谁知姐姐从此离开,再也没登过这个阎王殿的门边。

6

饱尝封建礼教的折磨,带病爬官跪府

这次姐姐回来后,在我的支持下,母亲也改变了主意,让姐姐长期住下。妈妈也不断对人讲:“算我多生一个儿子,让她在家住一辈子”。可是有时候她又唉声叹气的说:“一竹竿抽不到底呀!现在好说,等几年儿媳妇一接过来,恐怕就不由我了,以后有气生着哩”,说着满眼噙泪,我听后总是不服气的说:“那怕啥,这是我的家,也是姐的家,我不说啥,谁敢说二话”。姐姐听后,眼含泪花,点了点头,暂时受到一些安慰,但一瞬间又紧锁了双眉,好像是担心我将来做不了主,我现在才理解到因为身份和地位不同,那种担心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从此,再也看不到姐姐的笑脸了,很少迈出大门一步,不是睡觉,就是在院里呆坐,那怕村上出现再热闹的喜事,一不打听,二不观看,好像世上一切与她无关,很难分心。

我记忆最清有一天中午,母亲不在家,我在床上睡午觉,姐姐从院里进屋,怕我肚子受凉,拿个单子给我盖上,把我惊醒了,实际我也到起床的时候了,她坐到我的床头起,突然问到我说:“娃!”说起这个称呼了,这是姐姐的一贯叫法,为这母亲还说过她几次,你弟弟已经大了,喊个名字多好,姐姐总是笑笑,但以后又忘了,临死前没有改变对我这个称呼。她说:“娃,你说咱们那家具还能要回来不能?”我随口答应说:“要他做啥哩,一去要,他们又叫你回去,再也不登他龟孙那个门,不看他们那个脸。”姐姐听后,再也没说什么,但面孔带着气色。意思是便宜了他们。

麦后的一天,忽然接到县法院的传讯,通知姐姐去调解离婚,这显然是王家得到东西以后,翻脸绝情了。母亲领教了许多人,当然不外乎是族上满脑子封建思想的老者们,一致意思是:“咱们老门老户人家,坚决不能同意离婚,咱丢不起这人,好女不嫁二男,骏马不备二鞍,临死落个贞节、好名声”等等,母亲又把这些言语当成了圣经,来劝解姐姐,姐姐才十九虚岁,懂得什么,那时候她心里只有一条,只要不强迫她上婆家去都行。至于对离婚她内心里完全同意,可是对母亲劝告的那一大套也不得不服从。看来,姐姐深坐内宅养病也不得安生啊!法院正式调解的那一天,姐姐按照妈妈事先嘱咐的言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是坚决不同意离婚,不能任他摆布。再加上对方也提不出来一个像样的理由来,所以法院没有判决,维持原状。经过这次法庭调解,姐姐更加气愤,病比以前犯的勤了。

腊月二十三日下午,妈妈对姐姐说:“今天是祭灶日子,你已经是出过门的人了,不能在家,出去转转,我已给你大姐讲好了,上她那里住一晚,明天再回来。”姐姐听后,呆了半天,什么也没说,还是照办了。正月初一和元宵节也是在大姐家过的。当时我对这种做法很不满意,妈妈总是解释说:“你岁数小,不懂礼,在家里妨碍,这是对你好。”到底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一点也不理解,只是同情姐姐的遭遇。由此可知,每逢良辰吉日,正是姐姐痛苦的日子,世界上哪有躲避佳节的人呢,姐姐竟开了先例。当时她的心情不言而喻了啊!!!

7

悲愤去世,死不瞑目

一九四六年春节过后,大概是阴历三月间,由于法院的传讯,加之各种封建礼节的缚拴,姐姐气上加气,病情突然恶化,四肢连续抽搐,昏迷不醒,三天三夜茶水未进。妈妈像迷人一样,拿东忘西,为了招呼姐姐,她已经几个昼夜没睡觉了,实在有点支持不了了,我说:“妈,进黑你睡一阵,我来招呼姐姐。”妈妈说:“你一人不害怕?”我说:“是我姐的,怕啥?”妈妈对我答应这句话很满意,充满了信任,才勉强躺在姐姐的脚头。我就坐在姐姐床沿,拉着她抽搐的双手,主要是免得她乱抓,看着她那双失神的眼睛,我心里非常难受,尤其是她狠狠的咬着嘴唇忍着疼痛的样子,心疼的我流出了眼泪。抽搐起来,样子确实很怪,但我丝毫也没有怕的想法。刚交到半夜,不知怎么的,慢慢的停止了抽搐,头也不向后背了,好像姐姐的痛苦也大大的减轻了。以后听医生说这是病变的不祥之兆。我哪能知道这些呢,又看见姐姐的眼皮有些活顺,我非常高兴,可是我又不愿惊动妈妈,我趴在姐姐的脸上小声喊她,姐姐忽然长出一口气,慢慢的、很吃力的睁开了眼睛,一看是我,紧紧的拉住了我的手说:“妈哩?”我说:“妈几天几夜都没眨一眼,让她睡一时。”姐姐声音非常微弱,几乎听不见,姐姐又看了看我说:“娃!我这一次犯病厉害呀,怕不行啦,往后要听吗的话。”说后闭上了双眼,从眼角流出了两行泪水。这时候我再也控制不住了,不由得大声哭了起来。惊醒了母亲,连声呼喊姐姐,可能是听见了,很想睁开眼睛,但费了很大力还是没有睁开,这时喉咙出现了痰声,一切处于昏迷之中,只算心脏没有停止跳动。妈妈可能有经验,听到痰声,知道不行了,把姐姐紧紧的抱在怀里,似乎不让她离开。

第二天早晨,叔、伯、哥、嫂们都来了,研究的结果,趁没断气之前,拉她婆家去,越快越好。因为没有离婚,如果糊里糊涂将姐姐埋在娘家,以后婆家故意来要人,那还是个很麻烦的事情,当时这个决定还是正确的。前边先去派两个人去交涉,记得是二姑们大表哥,我伯们大哥。紧接着就把姐姐拉去,结果不出所料,拒绝进门,勉强把病人放在大门地下一个蒿莧上,刚安置下来,姐姐心脏停止了跳动,与世永别了。

霹雷一声,天地在转,我就这样失去了唯一的、亲爱的、可怜的姐姐,母亲捶胸顿足哭倒在地下,并破口大骂狠心的王家。我还在紧紧拉着姐姐由温变凉的双手。眼泪滴在姐姐脸上,真比剐心剖腹还要难受。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流出了同情的眼泪,也有多数有正义感的年轻人,为我们打抱不平,帮助大骂王家,一齐呼唤王家出来人。这一下子震动了王家,大大的促进了院内的谈判,最后答应埋葬,棺材,地点,衣服都详细进行了协商。仍有一个问题还在争执不下,母亲坚持把尸体拉到她原来的住室放半天,意思是不能入馆前还睡在大门下边,一是要争这口气,可是王家坚持不同意,说合人出出进进,来往奔跑。这时候周围不少好心的人劝母亲说:“人都死了,何必要去争那个礼,早点入土,叫死人早点安生。”后来,越劝人越多,母亲只该放弃原来的打算。午饭后,我母亲检验了棺材和衣服,一般还说的过去,得到我们同意后,他们迅速安排入棺埋葬。坟地在清凉寺的东坡,当帮助埋葬的人全部走完了,我和母亲趴在姐姐坟上哭得死去活来。晚上,还是叔婶们把我娘俩拉回了家。

8

祭奠阴灵,怀念故人

姐姐死后,头七,五七,十月一日,上坟烧纸当然是我的脚差了,姐姐生前最爱吃水饺,所以每次上坟,妈妈总要包一碗素饺,放在筐里,到坟上我还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下给姐姐三叩首,小声祷告姐姐说:“姐姐安息吧,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等我将来有了后代,叫孩子们来给姑妈烧纸送钱。”参加工作以后,每次探家,我背着母亲,还要上姐姐坟上去看看,但不带任何祭品了。1958年合作化后,这座孤坟再也见不到了。大致地点和埋葬的方向还有印象。

可怜的姐姐去世已经有三十多年啦,一切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姐姐的面貌不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生前的一举一动仍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特别每逢良辰吉日,更加思念故人。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可以说直到我心脏停止之前,一时一刻也不会忘记可怜的姐姐……

后记:

王家解放后的下落:

平时提他们我都不想提,更谈不上去了解他们的下落,也没那份闲心。那还是在1965年国庆节的时候,工作一间,又想起了姐姐。忽然想起了她那位好心的寡妇嫂嫂,念起她XXX姐姐,我决定去感谢一番,趁此再更多了解一些姐姐在婆家的苦难生活。到潦河街一问,说这家人自解放后就没回来过,但我并不死心,后来通过白庄他一个表亲家了解到一些不完整的情况。据说1948年南阳解放,王全瑞和他妹子随国民党军南逃,后来他妹子当了国民党军官的小老婆,王全瑞下落不明,解放后没信。瞎眼老婆跟住她妹子在南阳市经营肥皂生意,解放后没几天就病故了。寡妇嫂嫂,解放后第二年就嫁了,到底嫁在什么地方,他们也不知道。因此没有访成,至今还感觉遗憾。我决定在闲余的时候,再进一步查访,一定要找到这位好心肠的嫂嫂,她现在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

1978年831

作 者 简 介

作者:宋文华

宋文华,河南南阳人,生于1932年。生前系南阳市税务局退休干部,一生致力于税收政策研究和财税知识教学。

青少年时期,就读于尚未解放的南阳简师二期,期间,南阳解放前期被国民党部队裹挟南方途中逃离至家,而肄业。解放后,考取南阳财税干部学校,毕业后从事财税工作,经历了我国财税体制建设的整个过程。此间,以其“位卑未曾忘忧国”的情怀从事过河南省会计学校从事财税教学、从事过税收行政工作,关心南阳经济建设,直至2013年病世。


中州作家文刊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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