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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外书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那一年,我从外地流浪回到家乡----盐碱滩深处的一个小村庄。梦想已经受到挫伤,而又不得不面对村里人的议论。正当走投无路的时候,我遇到村小学的老校长。他对我说:“想教学吗?就到学校里来吧。”

在我上小学时的时候,老校长就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兼校长。他曾经对我的学业寄予厚望,如今弄到这种地步,其实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他那曾经包含着鼓励和期望,如今多的是怜惜的目光。随后,我硬着头皮来到这所小学,成了一名代课教师。

村庄本来不大,村里的小学也就小得很,也就是200来人的样子。我任教的是四年级,班上有30多名学生,一个人包揽了数学、语文、自然、品德、体育等所有课程。

当我第一次走上简陋的讲台的时候,孩子们身体坐得笔直,齐刷刷地看着我,天真而又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期待和尊敬。在孩子们的目光里,我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每天七八节课,我几乎全都在教室里。就是下课的时候,我也常常陪伴着孩子们。我常带他们到田野里散步,教他们写诗、打球、听音乐。就是到了晚上,我也不愿离开孩子们,让他们到学校里来做功课。教室里没电灯,孩子们用墨水瓶制成小小的煤油灯。这样的煤油灯,光线非常微弱,也就是刚刚能照亮书桌上的书本,照亮趴在书桌上写作业的孩子的面容。在孩子的身上,我找到了安慰,也找到了自身的价值。

晚自习放学送走学生,把学校的铁门咣当当地锁好,我一个人回到办公室里。办公室里有一张大大的方桌,学校全体的四五名教师白天在这里备课。除了这张方桌以外,在办公室的角落里还放着一架旧风琴。我在这里上小学的时候,这架风琴就有,当时老校长还年轻些,教我们的音乐课,一边用脚使劲踩踏风琴的风箱,一边教我们大声唱:“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每当唱到“谁不说俺家乡好,得儿哟依儿哟”的时候,有调皮的学生常常发出怪音,逗得大家嗤嗤地偷笑。

我不擅长乐器,不过,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仍然会一个人坐在这架老风琴旁边,弹出一两个不连贯的曲调,聊以寄托寂寞的情绪。办公室里没有床铺,把几张椅子排列在一起,就成了一张简单的床铺。

学校的院墙外面有一口池塘,紧挨着池塘的,是村里的一口水井。每天清晨,我总是水桶打水的声音里醒来。当水桶噗通一声扎进水里的时候,觉到自己内心深处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教的学生中,一多半是我的刘姓本家,有的辈份比我还大。记得有一个本应叫他叔叔的孩子,因为数学题总也做不对,还挨过我两巴掌,但这个小叔叔也就是默默地忍受着,小叔叔的母亲(我本应叫奶奶的)还夸我有责任心。

学校里课外书很缺乏,虽然有一个图书室,但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购进的一些陈旧的书籍。我把自己看过的一些文学书籍带到学校里,发给孩子们。这些课外书,在孩子们中间相互传阅着,大家爱不释手。为了满足孩子们对课外书的渴慕,我还常常骑自行车到沧州的书店里,购买《儿童文学》等书刊杂志,选择一些优秀的作品在班上读。每当我读课外书的时候,教室里安静极了,孩子们眼睛瞪着大大地,对书中所描绘的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和渴望。

那些孩子们真的是给了我十足的面子,班上的各项工作在全校都很出色。就是老师不在的时候,教室里也十分安静,大家都认真地看书写字。记得班上有一个叫树常的孤儿,高高的个子。据老师们说,这个孩子以前爱打架,非常难管,现在却变得非常听话,打扫卫生的时候,总是抢在最前面。


我在这所小学校里呆了仅仅有半年时间,就被调往镇上的中学。当我在班上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孩子们都难过地低下了头。我安慰大家说,我会经常回来看他们,继续给他们买课外书看。

然而,我离开这所小学后,却忘记了自己的承诺,再也没有去看过这些孩子们。记得一个周末的时候,我回家拿些东西,再跨出院门的时候,竟看到树常在门外徘徊。他带有几分腼腆地问我:“怎么不来看我们了?”

20年的光阴悄悄过去了,我很少知道我当年教过的那些孩子的消息,只知道他们大多留在盐碱滩深处。前两年,报社组织了向乡村小学捐助课外书活动,我忽然想到了自己当年的承诺,带着上千册崭新的课外书重新回到村里的小学,回到那在生命的低谷的时候曾经容纳和抚慰我的地方。

仍然是那个宁静的小院,仍然是那两排平房。不过,那些簇拥上来看书的孩子们早已换了新的容颜。看到孩子们如饥似渴捧读课外书的喜悦,我想到当年那些苦苦等待我的承诺的孩子们,不知不觉,眼睛里有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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