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那时,我在丰县常店一所村小教学,那段岁月,是我最艰难的日子!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明月菩提

图:来自网络

那段岁月,是我最艰难的日子。教师经常三个月二个月领不到工资。当地政府每在开学之初,都要召开全体教师会。大会上书记、乡长都会说:“我们最难的工作,就是给你们弄钱。发你们的工资。”

是的,听说乡党委书记召开班子会时,经常为钱的事发怒。他下面的这些政府官员,都各跑各的门路贷款,筹措资金。正如乡书记说的话:“拆东墙补西墙,想方设法,钻窟窿打洞,治来钱发教师的工资。”

每当听到这些话时,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教师成了政府的累赘,成了政府最头疼的人群。当时常想,真是选错行了,咋考的教师这种职业呢?唉!

政府没钱,工资不发,生活怎么办。都是教师的我俩,身无长物,就指望每月的那点死工资,生活十分窘困。

在外人模人样,于内囊中羞涩。日子艰难,就束紧裤腰带。妻更加朴素,一件衣服穿得褪了色了,仍视若珍宝,不舍得置办新的。她远在新疆的亲戚,把不穿的旧衣服寄家来,她分了一件,竟激动了半日。

我们当时在常店乡一所村小教学,离姐姐家和亲戚家都近。生活上他们两家经常接济我们。我们常到他两家走动。

每次从她娘家回来的时候,老人家都会说带点这走,带点那来。其中带得最多的是苹果,大嫂和大哥都是实诚人,要么是大哥去果园里摘些苹果,要么是大嫂去摘,要么就拿些家里存留的。拿来的苹果,虽然有些是破皮的落果,也有干瘪的,但更多的是好果子,我们都会吃上好一阵子。

大哥田里种些水稻,打成米后,我们也从他家带些大米。老人每回都问:“米吃完了吗?再带点回去。”亲情,在那段时光里,格外珍贵。直到现在,仍是镌刻在我们心底的最美好的记忆。

姐姐家有个磨房,邻近村里的人大多去她那儿磨面。我去她家时,常见到姐姐衣服上落满粉尘。尤其是给猪打料的磨,嚎起来声音很大,灰尘也飞得很高。姐姐家每天都有些进项,生活倒还殷实。姐夫是个喜好朋友的人,邻里兄弟间时常在他家里聚聚。我去了几乎都是帮他做点菜,喝上几杯。

姐姐家的人缘好,学校又在他们庄后。我们俩都是老师,村庄上的孩子大多跟我们上学;所以,庄上的人都对我们很客气。空闲时我们帮姐姐家剥玉米皮、剥棉花,也帮着干些收种的活儿。

最劳碌的是收麦子。为了过麦季,家家都会提前准备些皮蛋。做皮蛋,就是把鸡蛋放进稀释的石灰膏子里滚一下,然后捞出来,再往木屑堆里滚一下,拿回家晒干,闷些时日就能吃了。好喝酒的打些散酒,或者买上二捆啤酒放家里,到麦收时犒劳自己,补充体力。

商店里老早就会准备好过麦的这些东西。但那时人们多数是自带鸡蛋,到集市上加工。会这种手艺的,都早早地做好配料,给人加工,赚些小费。会过日子的人家,自已在家里做,能省些钱。那时,我也学着做,每年都要做一二百个皮蛋。自已吃,也送人。

那时没有收割机,最先进的是用手扶拖拉机改装的。手扶拖拉机走过,麦子扑倒一行。等这一块地割完了,再慢慢地将麦杆捆起来。一捆捆的麦子,散放在麦茬之上,火热的阳光下,不失为乡村里的一道风景。

捆好之后,用平板车拉到打麦场里。等麦田全部收割完毕,几家联合一起脱粒。脱粒这活儿,在当时是相当复杂的联合作业。一个人往脱粒机里投送,一二个人在他身后帮忙,有解捆的,有传送的。

脱粒机前面两三个人,用杈子翻起来,颠两下,空下麦粒,再把麦秸抛到远处。有力气的青壮,接过抛来的麦秸,一杈一杈地打垛。等麦子全部脱粒完毕,家家都会有一个非常大、非常高的麦秸垛。

这时,再看看那个往脱粒机投送的人,早已是灰头土脑,通身尘土。咳一下,痰都是黑黑的,像泥块。所以,最靠近脱粒机的人,都是自家的人。

老家人手少,这种活哪年都是我来做。收割麦子的那十来天假期,我天天穿着父亲的那件老粗布工作服。妻总是说:“脏了,汗碱雪白,一道一道的,穿在身上不难受吗?”其实工作服面料粗,厚实,遮尘。再说,那个年代有件像样的衣服,干活也舍不得穿。

那时女儿一岁多,儿子才几个月大。母亲用推车把儿子推到地头,女儿扎着羊角辫,啪嗒啪嗒地跟在身后。阳光很强烈,看着心疼。但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心里会不由得激起一股力量来。

每年我和妻子总是干完家里的,就去大哥大嫂家里帮忙,之后再去姐姐家里干上一天,或者二天。十来天之后,整个人黒漆漆的,之后的好长时日,胳膊上的皮起泡,泡需要好长时日才能褪去。但黑黑的脸膛会一直保留到秋后冬初。那时的确不知道保养,反倒觉得朴素、真实。日子过得虽然紧巴,心里也没多少烦恼。

儿子从小消化不好,闹肚子,三天两头到医院里打针。开始打针时,我抱住儿子,先用双腿夹紧他的两腿,把他按在怀内,强行扒下他的裤子。这时医生把手中长长的针头,快速刺入他绷紧的臀上,儿子的哭嚎声也随之响起。

城里的安先生,是个胖且高大的退休老医生,专治儿科病。每回去他那儿给儿子看病,他都嘱咐道:“喝米汁,米汁,多喝米汁!”这句话后来成了我们的口头禅,每每想起,就学着安先生的样子说几句。

那一次在安先生那儿挂水,儿子高烧仍不退。没办法急去县医院诊治。主治医生说理疗有效。把儿子放在病床上,医生正教给我用机械在儿子肚子上热敷,儿子突然拉了人家一床稀水黄屎。那医生说:“去看急诊吧,得挂水。”

儿子打针打的次数多了,对针的刺痛感似乎麻木了,后来医生一说打针,他便主动把屁股撅起,笑着说:“打吧!”我们称儿子是壮举,在场的人都夸赞:“这孩子真乖!”

最难忘的是那一年的春天,女儿因咳嗽发烧转成肺炎,这之后的十多天,我和妻子每天都奔波于学校和医院。女儿的病情渐渐痊愈了,儿子开始发烧了,红头酱脸,气喘吁吁。我和妻子都清楚地知道儿子病了。

这次儿子病得不清,医生诊断:支气管炎和急性肺炎。我和妻子急忙带他到县医院,几番手续后,被安排到病房,医生给儿子挂青霉素。护士先给打了安眠,然后把儿子脑门旁的头发刮下一块。那个小护士找不到血管,在儿子的头上扎了好多针。她是当做实习了吗,我和妻子看着心疼,真想找她的领导去,但还是忍了。

小护士似乎懂得了我们的心情,她拿来一个大针管,从儿子的手腕处手推输液。她只推了一下,便把针管交给了我,嘱咐道:“慢慢地推,千万别快了。推快了不好,孩子血管细,影响心脏。”我接过粗大的针管,却不知道应该如何用力,用多大的力,我慢慢地推,觉得这针管有千钧重。

儿子睡的很沉稳,妻抱着他不时把脸帖在他的前额,感觉他还在发烧,我看见她眼睛里的泪花了。那时我们很无奈,也很艰难。

窗外下着雨,雨脚拍打着窗玻璃,嘀嘀嗒嗒响。好漫长的时间,终于把针管的药液全部输入到儿子的血管内。我拔下针头时,熟睡中的儿子不由得抖动了一下。

我从病房走出来,伫望街上奔波的车辆、行人,心中无限凄楚。我觉得自己好累,好难过,好想找一个宽厚的肩膀靠一会。此时我想到了远在老家的父母,想到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如果他们能帮帮我,能来看看这生病的孩子,该有多好啊。我不知道别人遇事时,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我那时是真的特别想念我的亲人们。

儿子终于醒来了,他比先前精神了许多,两只眼睛湿漉漉的。他看见我,伸开双臂扑向我。我从妻子怀中抱过他。我问:“饿吗?爸爸带你买好吃的去。”儿子摇摇了头。

忽然儿子指着窗外说:“爸爸,你看?”我和妻子几乎同时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医院西北方的远天上,一道长长的弯弯的彩虹,七彩的光芒像一座桥横跨大半个天空……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