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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35岁那年离世,撇下四个未成年的孩子,娘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张克习

图:来自网络

记得那是个麦口,我正在和小伙伴们一起嬉戏。本家大叔拉起我的小胳膊就走,说是带我剃头去。

旁边的大人对着我和大叔说:“他大(父亲)不行了?……”当时我一点不懂“我大不行了”的含义,以及大叔为何带我去剃头。于是,就顺从地跟着大叔去剃头了。

剃完头回到家里,只见院子里站了好多人,有几个似曾相识的,带着痛苦、失望表情的奶奶、大娘、婶子们,围拢在暗暗流泪的娘的周围,她们没有给娘以指明希望和光明的劝说,只是静静地相伴着。

不一会儿,一个年龄稍大点的爷爷,从我家堂屋出来,神情沮丧地对我娘说:“他嫂,孩子他大去了……”随后我娘号啕大哭:“老天爷啊,让我怎么过呀!……”娘哭得肝肠寸断,陪伴娘的婶子、大娘、奶奶们也都以泪洗面。

哭得时间长了,娘似乎喉咙有些哑,村东头的大奶奶心疼地得看不下去了,就俯下身子劝说我娘:“他嫂,歇歇吧,别哭毁了身子,孩子们都还那么小,还得要你起带头作用……”娘的哭声依然停不下来。

这时,我听到旁边的几个老奶奶不停地哀叹、唏嘘:“可惜呀,才三十五岁就去了……”“谁不说呢,可怜那几个小孩了……”她们说得那些话我还朦朦胧胧地记得,当时根本没有从她们的话语中意识到会有怎样的后果。

所以,我没有痛苦流泪,更没有号啕大哭,只是独自无所适从地在院子里的人群里穿来穿去。

“总不能用席包吧,好孬也得用个薄匣子……”管事的人在安葬我父亲用什么规格的棺木上,征询娘的意见,那种情况下,我娘怎么能够作出个所以然的表态?

所以,走个形式之后,最终怎么办,还是管事的人安排,根据我家的情况和当时人情世故的底线,决定去公社木业社给我父亲置办一口薄匣子,然后就入殓下葬。

没有悲鸣的唢呐声,没有九叩十八拜……没有任何仪式感。只有一只用洋钉、薄板扣成的木匣子作为父亲的棺木。四个人将没有涂任何颜色的白茬薄匣子,抬到我家堂屋正对着门口放下,将我父亲入殓。

这时屋里已经哭成一团,我和哥哥坐在没铺任何东西的泥地上,因为我年龄小不知道哭,哥哥一边哭一边向我踹了两脚,并训斥我:“你怎么不哭?”……

在哭天喊地的悲痛声中,有个成熟、老成模样的人,手里拿着铁锤和四个大洋钉,他好象置身事外似的,义无反顾地挥舞铁锤,将四个大钉牢牢地订在父亲入殓的薄匣子盖上。

那订钉子的咚咚声,重重地打在幼年的心窝上。那一刻,我心猛地一沉,悲痛、绝望袭上心头,心想:“父亲从这一刻起,就永远离开我们,离开这个家了……”

出殡时,我大爷一手拿着那个烧纸的泥盆,一手领着我和哥哥,出大门不远,大爷将那个泥盆对着一块石头摔去,泥盆碎片连同火纸的灰烬散落一地。而后走上了通往村外的大路,大爷右手领着哥哥,左手领着我,走在前头,紧跟着就是由四个人抬着的那个躺着父亲的苍白色的薄匣子。

大爷放声大哭,那声音只有极度悲伤的男人,才会有那样的哭声;哥哥也在随着大爷悲痛的地大哭;我呢,与其说是悲痛的哭,不如说是被吓哭的。因为那时我哥哥十四岁,我才七岁不到,我还不能真正地理解什么是生死离别的悲痛。

仲夏似火的骄阳,直射在我和哥哥稚嫩的脸庞上,泪水流挂在晒得火辣辣的脸上;大爷和我们哥俩恸天的哭声,在村头回响,悲遏行云。

目睹这悲痛欲绝的场面,许多人都悄悄地留下了同情的眼泪;和我父亲同龄的人,得知我父亲三十五岁就溘然长逝,个个垂头丧气,捶胸顿足,哀叹生命的无常、甚至怀疑起自己的人生意义来。

从此,我和哥哥以及两个妹妹,四个幼小的孩子只能和娘相依为命,在风雨如晦的日子里,坚强地活着、倔强地成长;以泪洗面是母亲和我们生活常态。

没人挣工分,年底生产队决算,我们家分不到过年的每户五斤花生和十斤小麦,娘着急得哭泣;家里重活没有劳动力干,娘犯愁会哭泣;酷热难耐的夏天,娘趁着傍晚天气凉爽,多耪几垅地。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那时,娘既渴又累,多想坐下来休息一下,然后喝上一碗既能解渴又能压饿的汤啊!

可是,娘面对的是悄无声息的院子,看到的是我们姊妹四个,斜横躺在地下的酣睡的身躯。那一刻,娘精神崩溃了……睡梦中听到娘的哭声,泪水不由自主地从我的眼角涌出。

我八岁那年,为了生计,家里喂了一头猪,每天我就赶着那头猪,随邻居们一起去地里放猪。由于我家那头猪是单独喂养的,和众多猪混在一起放养,它不合群,不能安分地觅食,总是乱跑。它跑我就追,追不上我就哭。时间一长,邻居们都调侃我不是放猪去的,是洗母猪腚的。

农村大集体时,工分是衡量每个家劳动成果的唯一指标,而我家缺的就是工分。所以那时我就盼望自己快快长大,尽快能挣工分。

为此,我十四五岁就刻意地学推独轮胶车,学耪地以及其它一些农活;跟记工员套近乎,探寻他什么时候能不介意我的年龄,让我出工干活挣工分……看到我为了能挣工分所做的种种努力,娘的心里宽慰了许多,娘仿佛感觉到全家马上就有指望了。

我家的转机出现于1970年,那一年生产队让我哥哥去养猪。这在当时来说是个好差事,不但活不重,中间还有空闲,每年拿固定工分。虽然增加的工分还不足以彻底化解我家的工分荒,但,春风已经徐徐吹起,还怕花儿不开吗?这时,娘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没过两年,我哥哥又被选拔到生产队里搞类似于会计的生产核算工作,每年所得工分又比养猪高了一大截。我哥哥在生产队管理层的出现,标志着我家从村庄的角落走向了前台;从被人忽略、不屑一顾到引人注目,这时的娘,她进出村庄无须昂首,别人都能看出来发自她心底的自信,这时娘的眉宇较之前舒展得更开了。

1974年,我们公社供销社招收工,我哥哥考试通过,成为供销社的一员。由于我哥哥是老三届的最后一届,虽然只上到初二就停课了,但在招收的人员中,他是文化程度最高的几个人之一。

所以,一进供销社他就被委派到重要部门任职。那个年代,要是家里有人在供销社里供职,他家的门庭就相当地荣耀的了。

这次,我哥哥无疑又把我家从生产队的舞台推向了公社的大舞台。此刻,母亲内心的苦涩已经荡然无存,脸上洋溢着甜蜜的微笑。

1979年,农村改革实行分田到户,我家分得二十多亩地,当年仅小麦就种了十几亩,收获小麦一万五千多斤。收这么多麦子,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过去我们还是红旗生产队,整个生产队总产才七万多斤。

望着小山一样的粮堆,母亲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了,她笑容满面地说:“要是过去,挣多少工分也分不到这么多粮食,我们的日子比旧社会地主都好过……”没错,党的农村改革开放政策,让农民成了地主、成了地的主人,农民的种粮的积极性和科技水平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当别人家的儿子到了婚配年龄了,父母都急得团团转,四处托人给自家儿子说媒,甚至有的把自家女儿当王牌,准备万一不行就拿女儿给儿子转(或换)亲。

我娘则坐在家里,迎来送往一拨拨主动上门来给哥哥说亲的媒人,娘除了千恩万谢外,最后回答他们的都是同样一句话:“儿子的婚事,他自己已经订好,说不让我管了。”这时母亲的笑容特别的灿烂。

彩云常在有新天,1980年,我们家迎来了光辉灿烂的日子,这一年我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小妹妹考上了民办教师,大妹妹虽然因当年糟糕的家庭情况,母亲违心地没让她上学,但是凭哥哥在供销社,买化肥、种子一点不犯难的便利条件,她把家里的近二十亩地种得有板有眼,作物产量再创历史新高……

一时间,我们家成了村庄上令人羡慕的家庭。许多人或直接或间接都会说我娘过这样的日子肯定会在梦中笑醒!

岁月荏苒,光阴如梭。母亲今年已经九十岁高龄了,头脑对美好事物的感触也不太敏感了,脸上浮现出的笑容也不是那么温婉、动人了。

但是,我们姊妹们还是乐此不疲地把自己和孩子取得的成功与她分享,把我们对这个伟大时代的感恩、感怀说与她听……听了这些励志的故事,她的面庞又绽放出往日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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