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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妮:山窝窝里的年(外一篇)

 妙趣横生 2020-07-16

雪妮:山窝窝里的年(外一篇)


 

 山窝窝里的年

  不知觉地,猴年就轰轰烈烈地来了。

  商场里琳琅满目的食品菜蔬,街上随处可见的冰灯,扑面而来浓浓的年味儿包围着大街小巷的人们,望着女儿把一串红红的中国结挂在窗口,我的思绪穿越时空,忆起小时候山窝窝里的年……

  彼时,进了腊月,家家就开始算计忙活年了,置办年货,鞭炮要买大头的,自家菜园种的葵花籽,山里采的榛子,大铁锅里炒熟了,早早预备下,年干粮一定得提前蒸好,枣馒头、粘豆包、烤发面饼,还有酸菜馅儿饺子啥的,统统做好冻上。从年三十儿这天开始,直到出了正月十五,都是吃这些年干粮。咱东北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冬天不用冰箱,直接送外面冷藏。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通常这一天要包饺子、扫屋子。扫屋子一般都是爸爸来做,操把大笤帚,屋里屋外犄角旮旯统统扫上一遍,俗称去尘,昭示着去晦迎新,迎接新的一年。

  饺子呢,做大萝卜馅儿、酸菜馅儿,白菜豆腐馅儿,三鲜馅儿,牛肉大葱馅儿,甭管哪种馅儿,全家都动手,只有我们这些小屁孩儿围着案板咋咋呼呼,妈妈信不着我们,而我老对那些面团“情有独钟”,抽冷子拿个面剂子就跑,捏来弄去做成面条,拍成饼,冲出门去寻上一帮小伙伴,玩过家家、跳方格。我可以大张旗鼓当妈妈,发号施令,指挥当爸爸的二虎子抱柴,用鸭食盆做锅,团起来的面剂子放在锅里学妈妈的样子做饭。三丫比我们小两岁,自然做这个“家庭”里的孩子。几块砖头搭成灶台,几块破板子当桌子,雪团起来做馒头,只一会儿,我们的帽子上头就升起了腾腾雾气,东北山沟里长大的孩子,最大的本事就是不怕冷,抗冻。

  二十三吃完了饺子,二十四就要刷墙糊棚,拾掇过新年,通常这个年就属娘最忙活了,白天要蒸年干粮,喂猪、鸡鸭,操持一家老小七口人的吃喝,晚上还要挑灯给我们做新衣、新鞋,每人1双,蓝的卡扯上10多米,每人做1件上衣,鞋是打袼褙麻绳纳底,黑条绒的面,在那时光鲜着呢,盼新衣让我们小哥几个盼红了眼,整天为先给谁做争得面红耳赤,像一群小家雀睁开眼就叽叽喳喳叫个没完,一不小心惹火了娘,一顿棍子把我们赶了出去,现在想起来真是甜蜜,看现在的独生女儿孤零零的连个玩伴儿都没有,就为这代人惋惜。

  二十五这一天,娘就要大显手艺了,我们这叫“旺年”,就是熬上一锅油,炸东西,让油香飘得远远地,火烧的旺旺的,炸出一年的念想,炸来一年丰收的好光景。巧手的娘会炸萝卜丸子、油酥散子(面条状)、焦叶子(树叶形状)、带鱼、糖心酥饼,我们兄妹这一天是候定了家里,紧着献殷勤,添把火啦,抱抱柴啥的,大姐可以帮娘搓面团扞饼炸果子,我们几个是万万不敢靠油锅的,我亲眼见过隔壁刘五家的被滚开的油烫得满脸开花,上了獾子油,治了一年多的伤,现在还满脸疤瘌,怪吓人的。

  二十六、二十七这两天既要打扫院子,又要去祭拜亲人,还要赶集采办时鲜菜蔬,那时的时鲜菜蔬也没啥,就是速冻豆角、顶多有两捆新鲜韭菜还得排队买,排的晚了就没了。

  二十八九杀年猪,请灶王爷到龛前就坐。天刚蒙蒙亮,爸妈早早起身,妈妈抱柴在院子里烧上一大锅水,爸把左邻右舍叔叔大爷喊来,抓猪杀年猪。当猪的刺耳鸣叫惊醒了睡梦中的我们时,我们盼了一宿想看杀猪的场面到底错过了,急匆匆穿衣跑出来,猪已经四脚朝天,滚烫的开水浇上去,猪鬃毛一片片地落下来,露出白里透红的光滑的皮肉,接着是开膛破肚,洗肉下锅,邀请村子里的老少乡亲来家吃饭。不消多时,大铁锅里已煮好了几十斤肥猪肉,煮血肠、蒸血豆腐、辣子炒大肠,熘肝尖、烩酸菜飘出的香味,惹得我们小哥几个像闻了鱼腥的猫,围着灶台那口大铁锅转开了磨磨。

  这当儿,敬灶王的仪式也同时进行,由村里的长辈上香请出灶王,香炉碗子飘出袅袅的轻烟,大人们轮番鞠躬祭拜,那时候咱山沟里没有新鲜水果,就是大盘饺子、大片肥猪肉,外加整个儿猪头敬给灶王爷,供完了灶王,我们才可以在流了无数次口水后品尝这些美味。

  三十晚上,一家人聚在那台十七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前看春晚,直到新年的钟声响起,年夜饭隆重开场,而我,打定主意要吃饺子里包的那几枚硬币,俗称钱饺子,谁吃到预示新的一年谁就会接到财运、福运。全家七口人,妈包了3个硬币在里边,我们姊妹强把老是打架的眼皮睁开,雀跃起来,开始操筷子上桌,抢吃钱饺子,直到肚皮撑得像个气球,钱饺子与我也是无缘,只好悄悄捅破个饺子,把哥哥吃出的硬币再装进去,权当过把吃钱饺子的瘾。

  年在晨钟暮鼓的交替中过去,那渐行渐远的风儿带去我久远的思念,和浓稠的怀乡情节,现在冰城居住的我,依然怀恋大山深处山窝窝里的年--------


  过 年

  过了腊八就是年,喝了腊八粥,年,不知不觉来了,步入不惑之年的我们,对年再不像儿时那么期待,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对年的认识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年,是吃团圆饭,是围着父母,是陪伴,是欢喜,是亲情的相聚融合,是思念和挂牵,是对新年美好幸福的期待憧憬,过年,是牵着风筝的线轴,让千里之外的游子回家过年,成为一年又一年热腾腾的期盼。

  ?每年的春运,是我国客运铁运的一大亮点,汹涌的人流车海,车站睡在长椅上的小孩,盘坐地上捧着泡面碗的打工兄弟,女人背上的婴儿,男人大包小裹肩扛手提,从四面八方,赶往同一个目的地,那就是家,家在心底,是永恒,是子孝母慈,是兄弟姊妹一奶同胞亲人团聚,是大年夜端出的热腾腾的捞锅饺子,是午夜凌晨之间放的辞岁鞭炮,绚烂烟火,是儿孙满堂齐聚膝下,磕头祝福二老健康的话语,是相拥坐看春晚聆听新年钟声敲响欢呼的瞬间。

  年,情也浓浓,意也万千。然而,令我难忘的,是记忆中七岁的那个年。

  生于七十年代初的我,并没有吃过没有粮食的苦,温饱是可以满足的,只是交通不便,物质极其匮乏,一封信到达我们那要走上一到两个月,最快的电报也要一周左右,信息闭塞,交通不便,对我们这个小山村来说,并没有带来多大影响,爸爸妈妈们依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全村出动,红白喜事,都是家家不落,喜事呢,视情况而定,两块五块十块不等,二十块就是最高的礼份子了,?那时,谁家要有个百十块的存钱,就是上等人家了。

  通常进了腊月,年就被我们小孩子数着指头算日子了,春节初一是哪一天,除夕三十是哪一天,我们兄妹牢牢地记在心里,每天都去日历牌牌前,抢着撕掉一张,当然,日历纸是不能扔的,爷爷要用它卷烟。这个月是我们良好表现的时候,淘气归淘气,活计是要多干的,比如要准备下过年烧的木柈子,每日打扫鸡架鸭架,起牛圈猪圈,铡草烀猪食拆被子缝床单等等,家家户户的半大孩子们比着干,哥哥他们那些淘小子们,可有了用武之地,结伴赶着牛车进山,狗皮帽子、大棉袄、棉靰鞡,手闷子全副武装,踩着雪锞子满山跑,东北孩子不怕冷,只一会儿,帽子便蒸锅样升起了腾腾的热气,此时的山里,柞树、杨树、桦树、水冬瓜、樟树都静默着身子,顶着一冬降下的雪帽子,向哥哥们招手,直板锯、小斧头,早已被磨得风快,咚嚓嚓的声音响彻山谷,下半晌,被哥哥们看好的杨木啊、白桦木啊,柞树杆子啊,都已装上了车,用一根酒盅粗细的大绳子捆住,角杠子扭紧,做实,运回家中。一般上山拉柴这个过程都是持续五六天左右,接下来,便是用铁钜截成段,再劈开来码垛,这时候,就该是我们女孩子上场了,把哥哥们批号的柴码垛,靠杖子边儿,溜溜儿齐儿码放好,谁家的柴禾垛大、垛高,昭示着谁家的日子红火,谁家是会过日子的行家,因此,家家户户都比着存烧柴,房前屋后,院里院外,走在我们村的土路上,最有代表性的的就是满眼的溜齐的柴禾垛,每个柴禾垛的边儿上还要码上十字花儿,一来是防止向一边倒垛,二来为了美观好看。

  接下来,就是准备冰灯、冰嘎、冰车,挂彩旗灯笼。冰灯简单好做,找一个上宽下窄圆形的不用的硬胶皮桶,装满水,直接搁外面冻上,冻结实以后,拿屋里炉子边儿上烤十来分钟,待上面化出一层水以后,拎到外面倒扣,用一根木棍敲击桶底,用力要均匀,不能太使劲,否则桶敲坏了,冰还是不能整体倒出来,做这个一般是我大哥的活儿,他手巧,脑瓜儿聪明,每年的冰灯都是他张罗弄,这样敲个七八分钟,里面有空旷的声音出现,抓住桶沿使劲一提,一个圆形的透明的冰块便像泥鳅鱼样滑出来,再拿凿子锤子在冰块中间挖一个洞,把蜡烛放进去,就是好看的冰灯了,冰灯一般安放在窗户台下,暖洋洋的烛光映着窗子,好像有无数支蜡烛在点亮夜空,说不出的美。

  冰嘎和冰车包干到二哥手里,他最喜好这个,没事儿就叮叮当当的做修理工,木头手枪,弹弓子,脚滑子,就是现在的滑冰鞋,都是他一手制造,这些过年玩的家什可是少不了的,挂灯笼粘彩旗一般在过了小年以后,送了灶王爷,屋里扫过灰除过尘,报纸糊了棚,白灰水刷了墙,里外一新的时候,爸去买了五彩纸,裁成三角形,姐姐打了浆糊,单等大哥二哥把挂灯笼的树弄回来,就开始粘贴,灯笼早已求对门胡爷爷给扎下了,细铁丝横竖道拧成橘子瓣似的大圆形,大红纸按照框架裱糊上,蜡烛坐在正中央的灯座上,说不出的喜庆,哥哥挑了碗口粗的杨木,把树杈修剪成扇子形,将裁好的各色三角形彩纸用浆糊粘在树枝上,红绿黄蓝紫,煞是好看,树杈底下,要钉上v字形的木板条,用来挂红灯笼,彩旗树就立在大门口,大红灯笼迎风招展,高高照亮喜庆的新年。

  如果我们把年前家里的这些准备工作做得好,作为奖励,爸会给我们一角二角不等的毛票儿,买挂小鞭儿或是买几颗双喜牌的水果糖甜甜嘴儿,然而,毛票买挂小鞭儿总是不够的,哥哥们也真是有本事,把我的毛票也哄了去,全然不顾我要吃糖的哀求,这两个坏家伙,买来百头小鞭炮,为了节省,拆开了放,每人五十个,藏起来,抽冷子往人家院子扔一个,吓人一跳。

  年在晨钟暮鼓中交替,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想念小时候的年和那些过年里发生的故事……

  母亲说,天堂里的爸会看着我们,过好每一天、每一个年。

  

  作者简介:

  雪妮,原名张广玲,女,1973年12月生,祖籍山东省肥城县,本科学历,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讯文学院黑龙江中青年作家班学员,萧红第十二届作家班学员,自幼酷爱文学创作,迄今发表新闻通讯消息20余万字,多篇中短篇小说、散文散见《北方文学》《岁月》《章回小说》《青年文摘》《中国微篇小说》等杂志上,从事多年新闻记者编辑工作,目前在黑龙江省农垦哈尔滨管理局民政局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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