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三题——2020.6.5市志编辑部业务学习讲话提纲 吴立梅 志书是资料性文献，其权威性源于记述的真实可靠。要做到真实可靠，必须在资料的搜集、把握和使用上下功夫。 一、资料的搜集 只有充分掌握资料，才能不漏项，不缺项，全覆盖，使志书最大限度地、完整而全面地接近历史真实。 搜集资料，必须四面出击，广搜博采。 就《东阳市志》二轮重修而言，所谓四面出击，应该向上下左右搜集资料。向上，就是向国家、省级、地市级相关部门单位搜集，如南京第二历史档案馆、浙江省档案馆、金华市档案馆。向左右，就是向本市各部门单位镇乡街道搜集资料。东阳市档案馆的资料，目前尚未得到很好利用，应该尽快实现数字化档案编辑部内部查阅功能。所谓向下，就是要实地走访、调查、实地考察。如陈齐金考察南江发源地，陈云干实地走访寺庙水井风景名胜。此外，施济桥的长度、应星桥的建造年代等，辗转传抄以讹传讹的例子很多，百闻不如一见，百抄不如一量，正确的答案就在“见”和“量”中。经过多次“见”和“量”，会对陆游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有深切感受。 对资料必须采取拿来主义的态度。凡有关的，沾边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拿来！不能把孩子和脏水一起倒掉。一百句中有一句可用，也有百分之一的价值。即使全部错误，证伪和排斥的过程，引发比照、考证，也是一种收获。沙中淘金是史志工作者应有的态度。 应当重视第一手资料。所谓第一手材料，是有关该事物最早的最原始的第一次出现的材料，具有原生态的特点。此后有关该事物的撰述都是第一手材料的演绎、补充和生发。 宗谱是个宝库。和东阳直接有关的宗谱，上海图书馆有390多部，国家图书馆有200来部，市内可查的有新谱240来部，老谱150来部，除去重复类同，合计700来部。这些宗谱中，虽然存在挂靠、攀附、抄袭、伪托、串并等弊，但也有相当多的内容可资利用，尤其是许多名人的生卒和履历。名人们手写谱序的履历还是基本可信的，譬如李品芳、吴品珩的履历。结合《垕堶堶（此字上下结构，石＋土）吴氏宗谱》和《荆湖程氏宗谱》，依据程本达和吴诰荣的卒期，发现民国《东阳县志（初稿）》有关程本达起事的叙述，时间上相差一年半之久，应据宗谱予以纠正。 二、资料的把握 资料的把握，总体上应抱的态度：实事求是。 对资料既要有敏锐感、亲近感，又要有疏离感。对任何资料不迷信，不盲从，始终抱怀疑和警惕的态度。马克思的座右铭就是“怀疑一切”。对前人的成果应当批判地继承。因为，凡是人为的东西，都必有局限，时代的、立场的、视野的、情感的、表达的等等。凡是人做的事，都不可避免犯错。顾炎武生前不肯印行《日知录》，因为生命不息，修订不止。 资料的真伪与典型与否，与时间、空间、时代背景、政治气候及撰稿者的身份、地位、品德、才华、学识、眼光密切相关。 无资料则难为无米之炊，但尽信资料就会变成文抄公。 为了阐明这一观点，不妨照录河南师大周相录教授的论述，他说—— 历史叙述是由具有一定主观倾向性的人写就的文本，不可避免、或多或少、或显或隐地带有一定的叙述者个体与叙述者所属阶层、集团的主观立场，因此，“尽信书（历史叙述）不如无书”。但是，如果我们怀疑一切，完全否定历史叙述的客观性，又会陷入历史虚无主义的泥淖之中。 我以为，较为合适的做法，是既不无条件地相信，也不无条件地怀疑，而应在对人之常情、物之常理审慎体察的基础上，在对历史叙述严谨辨析的基础上，在逻辑严密的推导基础上，谨慎地怀疑或相信历史叙述。 ——The Paper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5955499 1.即便是正史，也有矛盾龃龉、错谬虚妄之处。 《旧唐书》有诸多不足，后来有了欧阳修的《新唐书》。东阳第一位宰相级别人物舒元舆的籍贯也由《旧唐书》的九江改为《新唐书》的婺州东阳。 《元史》因编纂的时间太仓促，历时仅331天。因编纂过于草率，清末民初柯劭忞（1848—1933）前后用了三十年时间，在1922年完成了257卷150多万字的《新元史》，被总统徐世昌下令列入正史，成为正史的第二十五部。 被称为第二十六史的《清史稿》，故宫博物院院长易培基于民国18年（1929年）呈报行政院院长谭延闿，称“窃查《清史稿》一书……其体例文字之错谬百出，尤属指不胜屈。此书若任其发行，实为民国之奇耻大辱”。列举《清史稿》内容“反革命”“藐视先烈”“不奉民国正朔”“例书伪谥”“称扬诸遗老鼓励复辟”“反对汉族”“为满清讳”“体例不合”“体例不一致”“人名先后不一致”“一人两传”“目录与书不合”“纪表志传互相不合”“有日无月”“人名错误”“事迹之年月不详载”“泥古不化”“浅陋”“忽略”等，共19项罪名。这19项罪名中，前7项属于立场观点问题，后12项属于编纂技术问题。国民政府于1930年2月19日训令行政院，“查《清史稿》纰缪百出”，“除派员前赴北平将故宫博物院现存之该项史稿，悉数运京永禁流传外，所有从前已经发行者，应一律严禁出售，仰该院转饬所属一体遵照办理”。 2.方志的缺陷。 国史的来源主要来自帝皇起居注、实录及国史馆拥有的材料，在材料的来源上处于最高层级，居高临下，最具权威性。在涉及行政区划变动和命名上尤其如此。 而方志缺乏高层级的来源，主要由下而上提供材料，且往往成书时间很短。 具体而言，省志取材于府县志，府志取材县志、县志取材宗谱或个人著述的情况非常普遍，因此，可以这样认为，方志有自下而上取材的特点。这一特点固然有其明晰具体的优点，但也存在以讹传讹的弊端。至于宗谱，由于大多产生于南宋以后，涉及南宋以前的记述往往不大可靠。县志是方志的基础，如果县志的记载有误，则府志、省通志均陈陈相因。所谓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譬如康熙《新修东阳县志》，关于五府的说法就是错误的。 而且，县志的编纂人员主要来自大族和城里人，覆盖面就有欠缺，北乡重于南乡，城镇重于乡村，而玉山地区的资料尤相对缺乏。 三、资料的处理 资料的处理，应当秉持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和方法，关乎编者的德才学识，前人论述甚夥，此处不赘。 资料搜集后，应该多留个心眼,以审慎的眼光看待，熟悉、梳理、比照、排除，去伪存真，去芜存菁，去粗存精。 比照辨析的角度，有时间、空间、级别、撰者及是否第一手材料等。距离事物发生的时空越接近的记述越可靠，越具有第一手资料的特性。方志学大师章学诚就在《修志十议》中说：“修志有二便，地近则易核，时近则迹真。”层级越高真实性越强，实录和正史较之于方志，更值得信赖。就撰者而言，其品德修养、文化水平、身份地位与资料的可靠性往往正相关。 参互对照。许弘纲崇祯五年（此前6年之天启六年已致仕还乡）为《旗山丁氏宗谱》作序（见民国丁巳本卷首谱序），自书职务“赐进士第、资德大夫、正治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在诰前奉敕督两广军务、都察院右都御史、协理院事、巡抚江西、左右副都御史、吏兵两科给事中、侍经筵官”，其履历可资对照。 孤证不采。屈原未被列入新编历史教科书。2016年投入使用的部编本初中历史七年级（上册）教材、2017年投入使用的统编本初中历史七年级（上册）教材，均不再介绍屈原。但统编本语文教材仍保留了与屈原相关的内容。 屈原从初中历史教科书中消失，主要是因为“屈原是否真实存在”尚无学术定论。今天我们所见的有关屈原的史料，几乎全部出自《史记》中的《屈原贾生列传》。而在现存百家著作及先秦典籍中，找不到“屈原”的名字。 胡适曾经说过：“《史记》本来不很可靠，而屈原、贾生列传尤其不可靠。” 胡适认为，屈原即使真有其人，也不会生在秦汉以前。因为屈原是“一个理想的忠臣”，“但这种忠臣在汉以前是不会发生的，因为战国时代不会有这种奇怪的君臣观念”。 ——https://www.sohu.com/a/237358921_283968 情理不合。情理不合即违背常识。唐太宗《赠容州都督刺史厉文才致仕诗》，内容相同的东阳一带有许多家族使用，许多皇帝都只知道抄袭唐太宗，不合情理。范章（1022—1094）被说成是范仲淹（989—1052）九世孙，代差只有4岁，不符合人类生育规律。邵亢115岁随宋高宗南渡，活到126岁，大可疑。马肖宗在其父健在情况下仅10来岁便率众抵御黄巢义军，且封赠不及其父母，也颇可疑。 时间不合。即某个时间段内不可能出现该事物。2017版初中历史教材删除扁鹊，因时间不合。 根据各种文献记载，扁鹊公元前695年给蔡桓侯治过病；公元前655年左右，给虢国太子治过病；在公元前385-357年之间给齐桓侯治过病；在公元前309年，给秦武公治过病。这期间的时间跨度长达300年，难道扁鹊活了3个世纪？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599272968577461454&wfr=spider&for=pc 空间不合。即事物产生的空间不在合理的区域内。如宋徽宗让申屠大防总督蓟辽官兵。其时蓟辽不在北宋版图之内。傅寅晚年居于黄田畈泉村，而非江北。 逻辑不合。就是事物的推导上不存在因果关系。如贞观初年，唐太宗手下谋臣良将如云，不可能派一个刚中进士未经历练的二十来岁年轻人去管辖岭南的大片地区。 互相矛盾。同一名人，多谱共载。如陈大猷、徐雄、徐次铎，难道分身有术？ 羼入赝品。宗谱上伪造圣旨、乱拉名人现象较为普遍。 伪造官职。楼玺是南朝人，却有奉政大夫（金朝始置）、端明殿大学士（五代始置）、太子少师（西晋始置，南朝不设）等职衔。 伪造事实。《磐安县志》上有王霆（授带行左领军卫大将军，充沿江制置副使司计议官）夫人战阵救夫。此壮举惊天动地，但不见于《东阳县志》，自然也不见于府志、通志，甚至也不见于南里、瀛山、鹤岩马涧、竹里八字等王氏宗谱。 伪造名人文章。李庭芝写陈大猷碑记，把以兵部侍郎致政的陈大猷升至太子太傅仪同太师平章军国重事的正宰相级别，若真有其事，历代所修的《东阳县志》岂能视而不见？ 对资料的搜集、整理、甄别、取舍，是修志工作中难以逾越的的一关，在充分拥有的基础上运用自己的才智，撰写符合要求的文本，是一项艰巨而复杂的劳动。 2020.6.5 原载《东阳史志》2020年第2期（总第5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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