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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浙江金华商宏韬 文)

 商氏资讯 2020-07-18

我的母亲,她出生在千岛湖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在她很小的时候,由于我的外公是地下党组织成员,在一次翻越遥岭去建德参加组织会议的途中,因为判徒的告密,结果被敌人秘密地杀害了。外公死后,小脚的外婆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依靠和精神支柱,终日以泪洗脸,大约过了两年,在极度悲哀与思念中也撒手人间,剩下一双年幼的子女。母亲和舅舅就成了孤儿,兄妹俩是在叔外公和村里的好心人照顾下才长大成人,其中的艰辛与坎坷是无法用言语来无达的。外公是个见过世面而且有学问的人,母亲成为本地第一批没有裹脚的女人。所有关于外公的传说,都成为日后空闲时,母亲坐在火炉旁流在嘴边的故事。

母亲在我的眼里,一真是高大而魁武的,她有一米六五右的身高,体重也有六十多公斤。我有时在想:如果不是外公超前的胆识和魄力,很难想象那小小的三寸金莲,将如何承载母亲这庞大的身躯。

在民国初期,母亲是最后一批坐着花轿出嫁的人。在多年以后的冬天围着火炉,母亲便与我们谈起她自己曾经的过往,当谈到自己出嫁的那一节,她的脸上仍洋溢着当年坐轿时的幸福和喜悦。在她十九岁那年,母亲嫁给了我那瘦小的父亲。父亲的个子最多只有一米六,体重也只有百来斤。而且身体一直不好,用瘦骨如柴和体弱多病来形容父亲,是最恰当的了。第二年母亲就生下了大哥,过两年又生了大姐,后来以每间隔两年的速度,生了二姐,二哥,三姐,后来又过了六年生了四姐,再过了两年又生下了我,我也匆匆忙忙地搭上了母亲的"贫困号"末班车,凑热闹般地来到了人间。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我们兄妹七人,成为母亲生活中最大的累赘。

在解放初期和后来的几十年里,全国陷入了一片饥饿和恐慌之中,由于我们这些食客的急剧增加,父亲又经常生病,我们生存的希望基本上都寄托在母亲的身上。母亲的肩膀只会用来背,可以说从未见她用来挑过什么担子,母亲带着一家老小,在贫困的边缘苦苦地挣扎着。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背着茶叶蓝,到山上去寻找可以充饥的野食,那年头如果能觅到充饥的野果野菜,己经算是很幸运的了。母亲每天穿梭在荒山野岭,但从未听她喊苦叫累,在附近几十里之内,母亲几乎能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山上互通的路口。在我稍懂事的时候,发现母亲的脾气非常地暴戾和急躁,常常为了一点小事就暴跳如雷,如果能将气出在我们身上,轮到谁就是谁倒霉,万一无处发泄,就用手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胸口,所以后来母亲的病因为胸闷难挡而气绝身亡。母亲虽然对我们很严厉,但对别人却很客气,从不无故去得罪人,所以也从未听到有人对母亲有何非议。母亲是刚烈而直爽的人,耿直的性格总能让她的声音传出三里五里。在那么饥馑的年代里,母亲从不拿集体的一丝一毫。曾记得我十五岁那年,我和队里的两个小伙伴一起砍柴,由于实在饥饿就在山上挖了几孔蕃薯,后来那户人家告状到家里,晚上回家趁我不备,母亲一把将我按在地上,双手使劲在我腿上猛撕,她的十个手指甲里粘满了我腿上的血肉,我的腿上己经鲜血淋淋,尽管这样仍未消除母亲心头的怨气,她附下身来又咬了一口,打骂声引来了邻居的围观,后来在大家的劝说下才勉强住手,如今在我的腿上仍能看到请晰的疤痕,也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于是我们在贫困和饥饿的重压下,在母亲的呵护和责骂声里都正渐渐长大。大哥和大姐都己各自成家,接下来是轮到二姐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母亲是个非常传统而感恩的人,听母亲说在她小时候,本村有户人家经常给她吃玉米稞,而使母亲对人家的恩德念念不忘地铭记于心。那户人家有一个比二姐大几岁的儿子,母亲便托人做媒,将二姐许配给了那户曾经惠食了母亲玉米稞的人家了。母亲是真正做到了中国人最优良的"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传统美德了。在结婚的那一天,二姐仍是一百个不情愿出嫁,但在传统的乡俗和封建礼节的重轭下,二姐只好认命了。二姐的个性是较为内向的,所有的委曲和忧虑都默默地埋在心里,从不轻易向人倾诉。有时一个人偷偷地流泪,以此来渲泄心灵的哀怨。二姐在三十几岁的八月里,有一次到山上砍柴,不慎从高高的悬崖上滚了下来,摔成重伤,经抢救命是保住了,但身体一直没有起色,后来检查脑颅有积血,需要再做手术,但终因经济贫乏未能做进一步的治疗。再后来因忌口而营养不良,脑神经坏死影响了视神经,二姐成为双目失明,二姐在病痛的折磨中度过了四年,就带着未了的心愿遗憾地离开了人间。二姐的去世给母亲带来了极大的打击,二姐死后母亲哭得死去活来,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听到了母亲发自内心的忏悔,对于二姐的婚姻和二姐的死,成为母亲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痛和永远无法弥补的悔。

后来四姐和我的婚姻又让母亲伤了两回心,四姐是在没有摆酒席的情况下,便和姐夫结合在一起了。一时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话语。而我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跟着我的夫君私奔逃到了千里之外,开了本村婚姻史上的先河。为了这件事母亲被大家骂得狗血喷头,无地自容。由于我的不孝而连累了母亲,害母亲受到了天大的委曲,至今回想起来仍使我感到深深地内疚和无比地惭愧。真不该啊!……好在后来村里不断有人与他人私奔,才使母亲的心里有了些许的平衡。

当我们长大都各自成家之后,父母亲都己六十多岁了,但仍起早模黑地行走在漫山遍野,象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一样不停地劳作。从劳动中获得快乐与满足,用辛勤的汗水浇灌着一块块绿油油的茶山,用坚强的体魄征服一座座山岗。在九二年父亲因胆结石再度发作而逝世,父亲的死给母亲带来了新的考验。以前父亲健在的时候,什么油盐酱醋全都由父亲一手操办,母亲从未去过五里外的供销社买过东西,也就谈不上化钱的快乐与享受。所以到后来我们给点零花钱时,看她那样小心翼翼地手绢一层一层地包好,再仔细地放在枕头底下,那样子让我看了觉得想笑。在父亲死后的第六年,我把母亲接到家里,想让她住个一年半载,可谁知过了三天,她便如小孩般嚷着要回家,让我好生为难。我知道母亲是做惯而闲不住的人,她是放不下那郁郁葱葱的茶山,舍不得那泓潺潺流动的"农夫山泉"。

母亲一个人仍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大哥和二哥都已造了新房。离母亲有几十米的距离,在母亲病重的八个月里,从未听她诉说儿女的不孝,只是象所有老年人一样,感到深深的孤独和寂寞,在病重期间,哥嫂们是轮流给母亲送水喂饭洗刷,病痛的折磨使母亲变的瘦小了许多,也许是血液循环过慢,母亲的双腿己浮肿得非常可怕,脚上摸去己感觉不到热气。在我们活着的四姐妹当中,三姐离娘家最近,也是照顾母亲最多的一个,我和大姐也从金华和开化来看望过母亲。看到我们的到来,母亲绉巴巴的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四姐也从遥远的常州特意过来看望母亲,但就在四姐返回江苏的第三天,母亲便与世长辞了。我的母亲她永远地走了,她死时女儿们不在她的旁侧,母亲就这样悄悄地走了,带着几十年的辛劳和数不尽的凄苦。她死后,两个儿子也在默默地流泪,四个女儿个个哭的很悲伤。我们姐妹们都在用哭声,共同为她唱着最后的挽歌,还有乡亲们送来的两箩筐纸香和一大堆鞭炮,成为母亲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最好礼物。

在公元2001年5月13日,在伟大的母亲节,有这样一位伟大而平凡,慈祥而善良的母亲,她死了,她死在一个神圣的节曰,一个平凡的节日。在盖棺定论之际,我们姐妹们撕心烈肺地哭喊着,扑向母亲的遗体,去拉母亲的手,看见那依然平静而安祥的面容,真想拉母亲起来,让她重新生活在我们身边。我们兄妹七个曾经是母亲最大的累赘,但也是母亲今生最大的财富。她的一生从来没有过多的奢,她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她的子孙们能出人头地,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活着。母亲是伟大而骄傲的,她用毕生的心血和甘甜的乳汁,用她温暖的胸怀和特有的母爱,把我们抚养成人,母亲她多么象是一支燃烧的蜡烛啊!无私地奉献出自己生命的全部,直到蜡炬成灰……如果有人问我,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让我今生心存感激和最难以忘怀的我的母亲!

  母亲,我敬您!爱您!!

2011,5,13夜不成眠。

初稿完成于大叶。

2011,12,15定稿于金华。本文语法和情节曾做过修饰,如有偏差,敬请谅解!

备注】文中的“我”是商宏韬先生假借妻子的身份,“母亲”实者是其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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