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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新明:为语文而生

 乐乡树人 2020-07-22

      编者按:董新明老师是从湖北松滋走出去的“特级”。“特级”的名号于教师,虽不是人人所求,但却是非常之名。松滋的特级为数不多,亦城亦乡。他们各有“特”质,或教艺精湛,自成风格;或成果丰硕,名声在外。但他们都有共同的“特质”,热爱教育,扎根教育,潜心教学,研究教学,长时间的积累和沉淀。董新明老师,从乡镇初中起步,到教育报刊编报,又展转高中教语文,始终以语文人为荣,以研究的心态从业,以成全学生为己任。他的特级是“教”出来的,也是“研”出来的,更是“写”出来的。他的成功,值得青年教师,值得语文教师学习。

为语文而生

/ 董新明

(一)

200037,一个小雨洒落的日子,我们兄妹几个,在一片油菜花刚刚吐蕊的田地里,含泪埋葬身染沉疴、享年仅63岁的父亲。

看到漆黑的棺木一点一点被黄土吞噬,我悲戚地想,父亲,这个给我语文启蒙的人,我再也见不着了。

父亲生于民国二十五年的战乱年代,出身于贫寒家庭,自然他是不可能获得读书机会的。好在“一唱雄鸡天下白”之后,父亲才背上粗布做的书包进学堂学了一点文化,按当时的学历标准,叫“高小”。就是这个只有高小水平的男人, 60年代初还被调到公社当了一段时间秘书;也就是这个干过一年多公社秘书的父亲,后来居然成为我学习语文的启蒙人。

岁月的风拂过一载又一载,50多年过去,往事历历在目。

我三岁多时,他教我用半截粉笔,在地上、墙上歪歪扭扭地写“上、中、下、人、口、手”。

五岁多时,他教我背《毛主席语录》。

十岁时,他给我一字一句修改全镇开千人大会我要上台念的发言稿。

十四岁初中毕业,我辍学了,回家帮大人干活。父亲每天从大队带回一摞报刊,让我阅读。

十五岁时,正逢恢复全国高考招生制度,他赶紧动员我插班就读。通过1979年高考,我顺利地实现了“跳农门”。

父亲学历很低,可他指望我成为真正的“文化人”。

父亲 “一对一”式的教我学语文,不仅在当时“立竿见影”,而且有如一盏明灯,照耀着我几十年的语文之旅。

(二)

整个学生时代,我接触到的语文老师不下十来个。我相信,那些语文老师对我学习语文提供过很多帮助。这里,我想着重讲讲三位语文老师。

第一位是初中时教过我语文的龚仁贵老师。龚老师是湖北江陵人,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曾在山西雁北师专工作过。他课教得好,文章也写得棒。我有幸成为龚老师的弟子,接受他的耳提面命。一次执教毛泽东的词作《念奴娇·鸟儿回答》。他用两支粉笔先在黑板上工整地默写出《念奴娇·鸟儿回答》,取下眼镜,擦擦镜片,随后就用那一手十分耐看的楷书进行“龚仁贵赏析”。满满一块黑板写完,他才甩了甩写得有些发酸的右手,接下来是他声情并茂的讲解。龚老师的背功、书功和赏功,在这一堂课的教学中得到了精彩绽放。他对我语文学习的直接帮助,是一次课余练笔。那次龚老师要求我们写一篇读(观)后感。我选取的是暑假里与表哥一起跑上十几里路看露天电影的事,我在开头动了一番脑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有创意”。龚老师评改作文时,给我的那篇观后感打了高分,还在班上大加赞扬,说我的作文开头新颖,不千篇一律,还说我能“活用”日常生活素材。后来他还亲自用楷书一字一句抄好,放进了学校宣传橱窗。作文得了高分,又被当堂“点赞”,我已经“够享受”的了,还被公开“曝光”。你说,一个少年的心空里,能不倏地燎原起一股热爱语文的烈焰么?我还听说龚老师酷爱教学研究,勤于写作论文,这一点,对于涉世不深的我来说,也是一种润物无声的启蒙。

第二位是高中时期教我语文的胡杏芳老师。胡老师当年不到四十岁,她讲课操的是武汉腔,写黑板用的是行书,引导我们学语文挥洒的是女性的魅力。犹记得她执教刘白羽散文《长江三日》,当讲到“神女峰的传说”时,她把“至今还在那儿等着他呢”一句,读得多么煽情,多有韵味。她一口纯正的汉腔,配上一个柔美的翘首期待的姿势,平添了胡老师非凡的教学魅力。若干年后,当我执教舒婷的《神女峰》一诗时,胡老师那个魅力十足的教学镜头,立刻清晰、直观地呈现在眼前,触动了我欣赏、点拨的灵感。胡老师不仅教课吸引学生,还善于引导我们阅读积累,做语文学习的有心人。学完《长江三日》后,她要求我们把文中优美的词语、句子以及引用诗句分类摘抄下来,注明含义,写清用途。也就是从那时起,全班同学都有了一个摘抄本。我把我辍学干农活时看过的一摞报纸杂志找出来,抽空做了一些读书笔记。这样的积累坚持下来,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一次胡老师组织大家进行成语知识测验,100分的考卷,全班只两个人过60分,我考了78分,全班第一名。全班同学啧啧称赞,胡老师高兴地奖给我一个塑料笔记本,鼓励我好好学语文。1979年高考,语文试卷上有一道填空题:“(     )没无闻”,据说全年级320多名考生就我一个填对了。胡老师问我怎么知道填“湮”,我说那是我看报获得的知识。胡老师教我一年语文,我真切地记住了她说的一句话:“爱阅读,爱积累,才能学好语文。”在我执掌中学语文教鞭的30年间,我一直鼓励学生热爱阅读、勤于积累,把阅读和写作紧密结合起来。毫不谦虚地说,我自己正是把“读”与“写”紧密结合的践行者。我笃信,一个爱语文的老师,才能带出爱语文的学生。

第三位是师范生活里教我语文、直接助我职业成长的李泽宇老师。他身材高瘦,外表儒雅。上完鲁迅《藤野先生》一文后,大家伙儿便友好地送给他一个雅号:藤野严九郎。李老师不仅课教得好,而且还长于写作。一次我去向他请教问题,走进他简陋的家,只见书桌上搁着好几个牛皮信封,里面既有刊物的采用通知单,又有刊登了他文章的样刊。记得当时他拿起一本墨香味很浓的《中文自修》杂志,翻开,指着他刚发表的一篇论文,告诉我理解分析教材要有独特眼光,不要“嚼别人嚼过的馍”。他的这一观点,对于两年后我踏上讲台执教语文课很有启发作用。我被分回家乡小镇教初中语文的最初几年,李老师曾以松滋师范副校长的身份,被组织派往小镇的高中任校长。这样一来,我与李老师就有了短暂的交集。为了开展说明文专题教学,某个晚上我去他的简易住所,向他求教。李老师热情地沏给我一杯茶,随后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语文教辅资料书,送给我参考,还叮嘱我要怎么选“点”,采用什么教学手段。专题教学完成后,我进行总结反思,写了一篇三千字的论文《培养学生说明能力的几点尝试》,第二次登门请李老师指教。其时他正伏案起草一个什么方案,见我前来,马上放下手中的活儿,接过我的论文草稿,认真看完,略一思索,帮我斟酌小标题、补充教学案例,就连文中措词不当、标点不准的细节问题,他也提醒我一一改正,宛如《藤野先生》中藤野先生给青年鲁迅细心修改论文一般。不久,全县召开教育学会年会,我那篇经李老师指点的说明文专题教学论文,获一等奖。教育局长亲自给我颁发证书和奖金。这是李老师指导、帮助的结果,也是我踏上语文教学之旅取得的第一点成绩。

(三)

1980年代初期,县教育局大兴教学研究之风,委托县教研室编印内部刊物《教学参考》,该刊物用于刊登教师的教学研究文章。初出茅庐的我,曾在这份刊物上发表过三篇论文。局里还拨出专项资金用于奖励热心写作的教师。龚仁贵老师曾经一次领到奖金280元,是获奖教师中的“大户”。李泽宇老师获得的奖金也不少。本人也曾凭一篇发表在华南师大《语文月刊》上的“豆腐块 ”《简易“教具”》先后获得县、镇、校三级奖励,得到的教研奖金,是我当时月工资的两倍多。教育主管部门编印教研资料,帮助教师成长、提高,拿钱刺激老师们认真教学并积极撰文,倡导了一种好风气。在教师职称评定、教学能手遴选之中,县教育局还增加了“论文发表或奖励”的条件。这样的正确导向让如我一样爱语文、爱研究、爱写作的青年教师尝到了甘霖,拥抱了绿洲。

因为父亲的启蒙,得益于良师的濡养,加之教育行政部门的激励,我不知不觉地爱上了语文。

这一“爱”,就是三十六年,一个人的三个生肖,一个人平均寿命的二分之一。虽然其间我有六年暂别讲台做教育报编辑、记者,但是我未曾远离过语文。

这一“爱”,就“爱”得如醉如痴,如胶似漆。虽然其间我有两次转行机会,但我放弃了。我知道,一旦转行,我将辞别语文。其间也有一次拟被上级提拔为校长的动议,但我谢绝了。我知道,如果我担任校长,语文教学就会被边缘化,最终将忍痛割爱。

如果相信宿命,我就是为语文而生的。

如果不怕被人讥哂,我敢说爱上语文,我才有幸成为“董特”,才能远赴海南应聘,分享椰风海韵。

爱上语文,一生无悔!

(本文已刊于《中国教师报》,作者系原松滋三中特级教师,现供职于海南儋州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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