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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记

 麻城文学微刊 2020-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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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汪芳记,男,医疗工作者,作品散发省市报刊杂志,曾获全国散文大赛二等奖,著有作品《枕霞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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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记



汪芳记

山岗下就是那座村庄。我一直对这个最初叫“滩”的村庄好奇。滩是什么?沙滩、草滩、泥滩、河滩、湖滩,甚至是砂石滩、盐碱滩?一座村庄既然与“滩”字扯上关联,总应该有一个“滩”的影子吧?遗憾的是,打我记事起,这儿除了黄泥巴特别黏人外,找不到与“滩”模子近似的。村庄之外,除了田就是地,除了水就是土,除了丘陵就是平畈。除了劳作还是劳作。在生产力少效率时期,庄稼种的到边到角,几乎没有一处滩头空地,可依然吃不饱,穿不暖。
应该百年前或更早时候,兵荒马乱中,村子利用水和寨门,建起寨墙,将村居完全包裹其中。以水组成东、南、西、北四壕,大概东壕水比较浅,又叫浅壕。最初这四条壕沟完全依靠人工还是在原有池塘、堰沟基础上改扩建的,现在没办法弄清楚,家谱也没有记载,当我记事时,只知道四条壕沟宽窄、深浅、形状不一样,有长方形,有扁圆,有连方带弧不规整多边形,最宽处二十多米,窄的地方只有四五米。在壕的内侧,建起了壕墙,连接壕墙之间,于东、于北、于西修了三个寨门,是村庄通向外界的出路。遇到土匪、强盗来犯,人们躲进寨子里,寨门紧闭,村里壮男在寨门、寨墙上守护,一般的强盗也就望而生畏,不敢强攻了。壕和寨门保护着村里人、财安全。
有了寨门、寨墙,村名就去“滩”改“寨”了。
这是冷兵器时代,先人为保护自己而不得已之法。这种依形而建的村庄,在广袤的大地,曾比比皆是。我第一次听到村里曾有寨墙、寨门,很是惊奇,联想到荆州古城墙外也有一圈壕沟与城门相接,它们的契合,一个是另一个的缩影,另一个是这个的放大。继续追问,寨墙和寨门,进入民国后就开始毁坏坍塌,承担不起保家卫村的重任。所以,一九三八年日寇来侵时,村里人一样往山上跑反。一跑十天半个月不敢下山。再往前追忆,当年太平天国的长毛军攻到这儿,寨墙、寨门也不顶事,一样往山上跑。跑反也叫跑长毛。说到长毛,顺便说一句:我小时候曾亲耳听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爹不知何事与人闹起来,在愤怒中老爹指着那人的鼻子吼道:“你比长毛还拐!”我当时不明白长毛是谁,以为凶神恶煞毛发长的那种,后来中学上《历史》课,老师讲太平天国军就是长毛军。那一刻,《历史》课本中对长毛军的赞美瞬间在心中颠覆。
这说明,寨门和寨墙,对付土匪、地痞可能有点作用,但对付成建制的兵祸,就是鸡蛋与石头的关系了。当然,如果寨门和寨墙至今还留存,就变废为宝了。不过,那不符合人的血性。人是最善于把眼前没用的摧毁。比如无数耗费民脂民膏民血的古楼古城,都是在血性澎湃中化为乌有。
对于这样一座年代还算久远的村庄当然是应该有点什么的。比如古树、古屋、古铜古铁。古铜古铁或许有,但被人偷偷珍藏着。古屋呢?如果以百年为期的话,还真可能找到一二。一位绰号为“善说六国”的老哥告诉我,他现在住的房子就是咸丰二年的。咸丰二年是公元1851年,算起来已经一百七十年。当然这房子经过了数代人偷梁换柱,到现在,可能只是维持当初建造时的轮廓。老屋瓤子掏得面目全非。之所以知道是咸丰二年建造,是桁架下一根中梁明明白白记载。在一次修整房子时拆下中梁,发现梁上有字,抹去油垢和灰尘,“咸丰二年某月某日某吉时”赫然出现在眼前。遗憾的是,这根具有宗教意义的大梁并没有重归屋墙而留存。要不,是村里最重要的文物。
古树也有。我记事时就有一棵枫树,三角枫。比成人一怀抱还粗。树枝四散,夏日枫叶浓密,像一把倾泻的巨伞。一年四季都有鸦鹊做窠。这一抱还粗的枫树能活下来很侥幸。1958年,村里像这样的古枫、古槐和巨柳各有一棵,那时钢铁大跃进,村里有两个土炉铸铁炼钢,煤是没有的,只能砍树烧,古槐、古柳就这样化为灰烬。古槐、古柳烧完后,就想枫树的心思。那一天天气阴沉,四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拿着一把拉锯对着树身下口,锯了四分之一周径,突然从头顶掉下一根碗口粗的枝丫,不偏不倚砸在四个人身上,其中一人当即倒下,口吐鲜血。他们一下子吓傻了,连忙抽出利锯,锯齿上满是暗红的树汁。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打这棵树的主意。
这棵侥幸留存的老树,成了村里的活动中心。夏日浓阴,人们更是喜欢在树下谈天说地。某个时候,还是政治中心。1968年村子兴起了跳忠字舞,一群穿红戴绿的村庄男女,每天聚集在这树下演练,表达最高忠心。大约是寿数已尽,分田到户后不久,某一个夏天黄昏,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如注,随着一声噼哩啪啦,这棵古枫倒向面前的池塘。断裂处正是曾经锯齿下口的地方。仔细看,树干内早腐朽。黑乎乎的。我疑心它是看到了村民已经可以吃饱、穿暖才放心倒去。亏它坚挺了这么多年。一年后,从树蔸边又长出一株,现在已经脸盆粗。
村子旁边曾有一条土路,一头连接一座集镇,一头通向县城。算是县域内的主干道。据说,当年刘邓大军南下时,就走的是这一条路。见过他们过兵的老者讲,一群人背着枪、扛着旗,浩浩荡荡几天几夜,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赶。刘邓大军走过若干年后,因为线路改道,从县城到集镇撇开了这一长段。这条被弃用的土路变成乡道。又因为没有谁再打理,多少年过去就坑坑洼洼,宽的宽窄的窄路也不像路了。当然,路的模子还在。我们小时候,周围人步行到集镇、到县城办事,多半走这条小道,方便还捷径。
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这条土路生就是坑而吧叽,大个沟小个凼的。实际上,它曾经也光艳过。村里人讲,它曾是一条青石板路,路中间是光滑有纹质的石板,两边砌有平整的石条。做这善事的人是附近村庄的大户人家,一位中年寡妇。事情发生在八九十年前或更远。那位中年妇人拿出家里积蓄的银子,一个人独资请石匠铺成石板路,十几里,一色平整的青石板。过往行人再也不怕淫雨泥泞。她的善行义举让很多人记住了她。为这事我还去查了民国县志,企望在县志中找到一点影子。遗憾的是县志并没有记载。县志没有记载不是说这事没有发生。老百姓的口碑就是最好的凭证。
做善事的中年妇人颇受邑民景仰,并得到了善终。到了她的孙辈,却没有享到善事的福报。这当然不是她一个家族的悲剧。更为可悲的是,线路改道后,那些青石板被附近村民一块块撬回家,开始是晚上偷偷摸摸,后来村民见有人挖动了头,不再遮遮掩掩,一哄而上,十天半个月,青石板全没了。有的砌在塘岸边做洗衣服的漂石,有的面在屋檐前,有的还做了粪窖板,有的干脆当成青砖码成墙。青石板路恢复成坑凹路了,大家走在上面,自言自语骂骂担担。
我一直以为村庄是有根的。它的根连通着老屋、老树和老路,还有那一茬茬风干、衍化在泥土、河流、卵石、谷蔸、麦桩中的光阴气息,要不,倚靠村庄生长的芭茅、小飞蓬、青蒿、莎草怎么年年都是那样茂盛?它们在成为村庄哨所的同时,又将同一种血脉播送远方,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生养不息。                  
                              (作于2020年6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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