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献给父母的诗”大奖赛入围作品展(9)疏影的诗

 中国文学档案馆 2020-07-29

疏影的诗

沉默是这个女人最大的哭声

每年冬天母亲眼疾发作

风一吹她的眼泪就掉下来

不吹眼泪也掉下卡

她开始抱怨命运或者父亲

母亲小病一身

劳苦一生

生活对这个女人所有的不公

她只敢迁怒于自己的男人

春节儿女回家

母亲突然变得沉默

我和她较量起暴躁的脾气

她无声走进厨房

拾掇着碟碗也拾掇着情绪

我那片对待男友和诗的柔情

从未曾眷顾过这个更年期的女人

我突然想哭

想写一首关于她的诗

那天母亲突然问我

“听说你作文写不错

在没读完小学的母亲眼中

所有写出来的文字都叫作文

我想起生平第一次稿费

一篇关于母亲的散文

母亲说让我毕业了当语文老师

母亲不懂文学创作

她只关心女儿未来的生活

站在出站口的那个男人

一出站就看到那个男人

戴着一顶断了舌头的鸭舌帽

歪着头也歪着身子

远远地看着我裂开嘴笑

我半天才认出他来

艰难地叫了一声爸

父亲接过行李只说了句回家

我用写诗的思维衡量着父亲

他像张断了弦但再也直不起来的弓

弯曲的膝腿绕着松垮的步伐

我既感到难堪也感到难过

行人纷纷朝我和父亲侧目

父亲跟在我的身后

满脸胡渣,衣衫破旧

像个图谋不轨的歹徒

酒的半辈子

十月,似乎有某种液体
漫过咽喉与胃黏膜
脚心重新盖住乡音
在耳背穿过,袭来
回荡着酣畅的呼吸
我的祖父
飘落的一声吆喝
或者咳嗽,拾起
再温一壶,淋漓
幸福者的绰号
像祖父嘴角的余香
像田畔,挥汗的
我仅有的父亲
举杯时,他憨笑
醉意寄生在温存的毛孔
和失血的嘴唇
孙子落地,满月酒中
父亲通红的脖颈
开启他半生的守口如瓶
我的那些,亲戚朋友
也在半空中沉淀着
高浓度的乡音
就像酒的半生

《如果母亲是一朵花》

春节时我给母亲买了双皮鞋

价格不菲

母亲先责备也欢喜

毕竟女儿第一次给她买东西

此后只要家里来人

母亲总要把话题扯到我身上

然后提起那双鞋

一次又一次地试穿

然后脱下放回包装

这让母亲感到自豪

却让我感到难过

母亲20岁嫁给父亲

一无所有

生育三个儿女

半辈子的劳苦让她过早变老

生活向她的索取远远大于给予

我也向她索取了二十多年

一个受过苦难的贫穷女人

把自己对生活的所有向往

都寄托给女儿

如果母亲是一朵花

我多想呵护她烂漫几天

爸爸,给我个答案

不要装作听不见
哦,爸爸,给我个答案
最好,在天黑之前

被蹂躏成这般模样,你
为何沉默不语
哦,爸爸,给我个答案
告诉我,生活
到底长什么模样
我鼓起莫大的勇气
再看一遍如今的你
从额头上生活利爪留下的痕迹
到佝偻的脊背
脊背?对!
生活的残酷,大概
就等于这个弧度
黄昏中,你把缰绳又一次勒紧
忘了质问生活的良心

寒冷的冬天已经到来,你
为何不停下来
哦,爸爸,给我个答案
告诉我,你在为谁还债
凌晨,我在梦中听到
你一鞭子把黑暗抽碎声响

和我缩在被窝中的寒颤一样清脆
寒风中,你
给自己赤裸裸的沧桑
披上一件单薄的月光

洒了这么多汗水
却没掉过一滴眼泪
哦,爸爸,给我个答案
告诉我,你是不是怕
哭声会淋湿什么
我拨开你眼角一层又一层的悲凉
终于发现了那片汪洋
在与心赃相切的地方
清澈,深不见底
刹那间,我所有的疑问
窒息至死

哦,爸爸,给我个答案
告诉我,此刻
我为何
泪流满面

我只是想起了你

突然想起你
是在初冬的夜里

一条十六字的信息
来自于一个四十六岁的男人
我突然就想起了你
想得泪流满面
就像十一年前你死去时
那个三十五岁男人的样子
他蹲在角落里呜咽时
我还在思考着
关于死亡的意义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你
想象着你七十六岁该有的样子
我近乎疯狂地想你
你会不会突然间活过来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你
其实我也没有多么想你
我只是想起那个四十六岁的男人
除了你这个母亲
应该多几个爱他的人

母亲节

母亲节
早上起床九点半
已经有很多人在网上尽孝
想转条说说发个微博
无奈我的母亲不会上网
我想写点什么
可是我的母亲也不懂文学
我给不了她半点感动
我是自私的人
一个十三分二十五秒的电话
我没说母亲节快乐
其实我很想说点什么
或者做点什么
譬如在母亲的乳房上爬会
爬回母亲的子宫
和她一起睡会

父亲的咳嗽

父亲总是咳嗽,父亲总是牙疼
很小的时候
父亲就把咳嗽传染给了牙齿
父亲的咳嗽来自山路
来自耕犁,来自老黄牛
祖母把大块大块的冰糖
留给父亲的喉咙
父亲的咳嗽是甜的
祖母的叹息是咸的
父亲甜甜的咳嗽
就像祖母纳鞋底的针尖
刺穿他的牙根
刺穿祖母的心

终于有一天
祖母咽下最后一滴泪
咸咸地离开了人世
父亲依旧咳嗽
父亲的咳嗽很长很长
穿透每一个白天和黑夜
像一根长长的井绳
穿透大地的毛孔
捞起一捧清澈的雨水
捞起一颗洁白的牙齿
就像母亲头顶的缕缕炊烟
和飘出的中药味

从此,父亲的咳嗽不再甜
父亲的咳嗽,那么清脆
带着母亲的中药味
多少次把我甜甜的梦吵醒
终于有一天,父亲的咳嗽
震落了他那一口被传染的牙齿
从此,父亲再也没说过牙疼
父亲的咳嗽咳疼了三代人
父亲的牙根牵动着三个女人

作者简介:

丁璐璐,笔名疏影,女,90后,甘肃天水人,现就读于陇东学院文学院。喜欢写作,偶有发表。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