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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刘美书的散文《梦醒故乡远》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刘美书,大冶还地桥人,1978年毕业于湖北师范大学中文系,长期从事语文教学工作,先后教过小学,初中,高中,中专。平时好读书,爱书法,喜侍花养草,追求清淡闲适的自然生活。

梦醒故乡远

在外漂泊了几十年,许多往事都一一淡忘了。然而,家乡的老屋,家乡的童年旧事怎么也忘记不了,而且越来越清晰,就象一坛陈年老酒,日子愈长愈浓烈,愈长愈让人迷恋!  

我的家乡所在地,是典型的丘陵地貌。山虽然不高,但一个接一个,肩并着肩,手牵着手,蜿蜒起伏着。其间,有叫屏风山的,有叫棉花垴的,有叫秀山的,有叫松山的……  

松山不高,也不大,它的大部山体上生长着百年老松。松山的南面山脚,向前方延生出两条小小的山梁,大约长二、三华里,就象一个人坐在地上伸展的两条大腿。我们村几百户人家就依次座落在这两条小山梁上。据前辈人说,我们的祖先落业来到这里,是明代洪武年间的事,到现在有几百年了,家族繁衍至今已经有了几千人口。因先祖名叫刘汤臣,于是刘汤臣便成了今天的村名。  

以前,村子四周古树参天,名木繁多。有桃园,李园,梨园,杏园;有成片成片的竹林,枫林,柳林,樟林。整个村落掩映在林荫树木之间。每到春天,天和日暖,桃红李白,柳暗花明。其间,黄蝶起舞,百鸟争呜,真有那种“流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的”景致!  

一到秋天,又是一番美景。村子里的各种树叶都开始变色,有的红得象血,有的黄得象金,有的正在慢慢地由绿转黄,有的已变橙为褐,一时之间万紫千红,五彩缤纷,如入仙境!  

据前辈人说,村子的鼎盛时期是在明末清初。那时,村子里有文学堂,武学堂,跑马场,大戏台,还有一个排子锣乐队。四时八节,锣鼓喧天,大戏连台,热闹非凡。时人有“养女不嫁刘汤臣,今生今世枉为人”之说。可见当时村落的殷实与繁华了!  

我们村是聚族而居的大村落,几百户人家,几千人口,户户刘姓。全村的房子一色的青砖灰瓦,青石板铺道。村子里,巷陌纵横,屋舍井然。尤其是我们东面的这道梁子上的建筑物,保护得更加完整,更显古朴典雅,更具明清特色。整个房屋建筑,以祖堂为中心,以贯通南北的室内走廊巷道为主轴,顺着这道山梁的走势而建。房子一家接着一家,一户挨着一户,连成一片,浑然一体。远远望去,有如一条逶迤潜伏于山梁之上的巨龙。  

这种建筑模式,多少有同如今天的筒子楼,中间是走廊过道,两边是住户或办公室。这座类似筒子楼式的建筑,全长二百几十米,座东朝西,四周全用青砖砌成。朝西是房子的正面,墙的上方,沿檐口一线刷有半米高左右的白色檐裙。檐口上方,每隔三四米远立着一个垛子。  

所谓垛子就是古人为了美观在沿檐口的墙山头的末端砌起高出瓦面一米多的立体造型,类似于徽派建筑中的马头墙。但比马头墙造型更讲究,大多如凤凰,如仙鹤,引颈向天,似鸣叫,似起舞。  

二百多米的建筑物,几十上百个垛子立在上面,整栋房屋就会凭添出几分生气。墙上方白色檐裙处,描绘着一幅长长的画卷,有鸟兽虫鱼,有花草林木,有人物故事,赤橙黄绿青蓝紫,色彩斑爛,精彩纷呈。房屋四周对外的窗户,全用花岗岩石雕凿而成。窗子大约一米见方,除镂空透光部份外,剩下部份全部雕成一幅幅精美的图案。每幅图案或是奇花异草,或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如五子登科,七女拜寿。其石雕工艺巧夺天工,让人叹为观止。上辈人说,这每幅石雕造价不会低于一百银圆。  

整栋建筑虽然长达两百多米,但只有六道门户出入。正面有三道门:祖堂大门为正门,左右两边二十来米处各一道门为耳门。房子内走廊的南北两端各有一门,叫侧门。从祖堂直穿后山有道门,那是后门。  

房子的建筑十分讲究,也十分科学,其中以祖堂尤为突出。  

祖堂前后分三部分:正门前方是门楼,第二部分是中堂,第三部分是正堂,也就是供奉祖先灵位的祖堂。从正门拾级而上,登上十几级青石台阶,便进了门楼。门楼上方环绕四壁,是雕花木栏回廊。穿过门楼,推开朱漆大门便是中堂了。进入中堂,第一眼看到的是雕刻得非常精美的屏风照壁,它将中堂与正堂分开。屏风的上方,悬挂着一块大匾,上面的内容我已记不清了,依稀是“龟鼋寿”三个镏金大字。屏风左右两侧各有一道小门,人们从此处便可进入正堂。  

正堂又被分成两部分,前部分是天井,后部分是祖堂。祖堂与天井两部分是由十几扇木格子门分开的。天井四周围砌着石枕,地面部分全部铺着大小相等的青石板。由于年代久远,石板被后人的脚步磨砺得油光可鉴。  

推开木格子门,就是祖堂了。祖堂高大宽敞,正面神龛上供奉着祖先牌位,牌位上方是层层叠叠的木雕花帘帏幛,看上去庄严肃穆,让人油然生出几分敬畏。神龛的右边是鼓楼,左边摆放着钟磬。族人向祖先上香时,都要擂鼓击磬,以示虔诚。  

祖堂四壁,除正面是木格子门外,其余三方是由几十根圆木大柱镶着木板而制作成的鼓皮墙,每根木柱的底部垫着石雕莲花底座。木柱子上分别挂着几副木刻楹联,大多已被忘却,只记得其中的一副是:世事通明皆学问,人情炼达即文章。字迹古朴遒劲,挥洒自如。儿时对这副楹联是不理解的,长大后才慢慢懂得,是我们的祖先励勉后世子孙要读书识礼,做有用的人。  

祖堂上方的大梁上,雕龙画凤,红漆点金,颇显富丽。祖堂的地面,据说是用糯米粥加上石粉,再加上青砖碎碴按一定的比例调和在一起,反复捶打使其成为泥浆后,铺平上去的,待到半干时,用绳子分格,印成小块小块的正方形,等到完全干后,再反复打磨,直至平整如镜。平时,祖堂是不允许任何人穿带钉的油鞋进入的,更不允许在其上面敲敲打打,这已成了族人的铁规戒律。直到文革期间,祖堂被拆除,几百年的地面仍完好如初。  

以祖堂为中心向南北走向的长长走廊巷道,是连接这栋庞大建筑内百来户人家的枢纽,也是住在里面几百人出行的通道。巷子并不宽,一个成年人平伸双手就可摸及两边的墙。巷子每隔十几米远,就有一个天井。它的功能丰常大,除排水外,还能通风采光。住在这栋房子的人,凭借这条巷子,无论是下雪下雨,用不着穿戴雨具便可走家串户。  

这样一栋看似很普通的民居,如果你真的把它当成现代的筒子楼来看,那你就完全错了。它的内部一百多套房子,除各家各户同有天井外,没有一间房子格局是相同的。它们参差错落,因势造型,或高或低,或长或短,或宽或窄,盘盘绕绕,曲折回旋,千变万化,一如迷宫。若外人进入其中,幽冥迷离,辨不出南北东西,很容易迷失方向。即使是长住在里面的人,稍不留神也会走错门户。如此神仙洞府般的建筑,我敢说,即使是当代最伟大的建筑师,如果身处其中,也不得不折服于古代的建筑工匠们高超的技艺。  

我在这栋老屋生活了一十七年,直至文化革命后期老屋被折除。十七年来,我没有离开老屋,老屋也没离开过我。记得十六岁那年,母亲为我算了个命,算命先生说:主人生逢腊月,叙属丑堤,所取丙火,有解寒化冻之力,且喜己土有生身养命之缘。这段谶语,大约是说我的今世前生与我的故乡结有不解之缘。  

啊!梦回故乡是常有的事,只可惜一梦醒来,故乡竟愈行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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