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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头条]曹茂海的散文《眨眼四十年》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曹茂海,1964年生,湖北省大冶市大箕铺镇人,湖北作家协会会员,黄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学语文高级教师,1989年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在《延河》《中国报告文学》《散文选刊》《新作家》《读写天地》《五彩石》《散花洲》和《黄石日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百余篇。出版散文集《为了那半边》《柔软的日子》,小说集《路口》,长篇小说《大冶兵暴》《曹亚伯传奇》等,创作电影文学剧本《尹石匠的子孙》和《雨过天晴》


眨眼四十年

      眨眼四十年,变的是日子,是年龄,是岁月;不变的是黑板,是讲台,是讲台下的笑脸。  

一九七九年高考,我执意报考大冶师范,命中注定,这辈子与讲台有缘。拿通知书时,去师范面试,考官说我没有讲台高,当不了老师。还有两年,我说,会长高的。果然,两年后,我从一米五四长到一米七六。童年时的伙伴都说,商品粮真养人。  
刚走上讲台那年,十七岁,教高中语文。有位同学写了一篇习作,我当时很幼稚,随笔在文后批了八个字“东拉西扯,不成文章”。作文讲评课,我未提及此文,那位同学却从头到尾低着头。还没有走出教室,我便后悔了:人不是生来就会写文章的,“御笔”一批便成了同学间流传的笑柄,败坏了风气不说,伤害了学生的自尊却是莫大的罪过。后来,尽管我尽力补救,却没有换来他会心的笑脸。  
前几年,同学聚会时,学生李某讲了一件事。三十年前,他打同学,我追去打他。他怕打,从二楼跳下。我问,真有这回事?他说,有。我又问,那你的脚伤了没有?没有,他说,因为一楼有一堆沙……听完小故事,同学们纷纷指责李某当年的淘气。我的脸没红,脖子却粗了:那时候,以为“严”便是狠,你比我狠,我比你更狠;简单粗暴的打骂,代替了科学的教育与管理。  
在学校,教师具有至高无上的尊严,可是,尊严有时会影响你言行的公允,也就容易给学生造成形神伤害。年轻时的浅薄源于教育思想的幼稚。是铁便做块好铁,是钢便做块好钢,天天喊“恨铁不成钢”,便会闹出很多尴尬事来。  
教师的舞台是讲台,教育的本质是改变。真正有益于学生的不是分数,而德行的修炼,个性的成长与翅膀的飞翔。学生的世界中有多个窗口,道德的,智慧的,能力的。打开窗口,让阳光进来;阳光越多,世界越美。想想,那些走向成功的学生,他们的窗口都是自己打开的。老实说,我给学生们的东西微不足道。但是,我很幸运,有不少学生带着孩子来一中读书,叫我师爹,叫我师爹的感觉特别好。  
突然想到一个女生,叫琛,是一中统招生。三年后,考了二本,决定复读;一年后,却考了个三本。再复读,年级主任不收她。因为她跟我儿子是同班同学,便找到我。第三年高考,她考取了兰州大学。现在,琛在北京工作。  
琛三年前就应该考取兰州大学。问题是,每到下学期,一考试就发慌,一发慌就头晕。第二次复读也这样。她望着我哭,我叫她回去玩,玩好了再回学校。而且,我时常对她说,考不上一本,找我。高考考完数学,她又望着我哭,说后面有两个大题没做。我说,好多人有三个大题没做,还笑着呢……那年春节,从兰州回来的琛给我发短信:老师,我请你喝茶。  
也曾好多次悄悄睡进学生寝室,不走动,也不说话,学生寝室异常的静。想想,这也许是潜移默化式的教育。为此,我写过一篇论文《走进学生的精神世界》,鼓吹教师与学生填平代沟,成为知己。  
眨眼四十年,我都当语文教师。我喜欢有人听我讲课。附小实习那年,一百多个同学听我讲实习汇报课,讲《小壁虎借尾巴》。课堂上心惊肉跳,大汗淋漓……从那时起,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开启了探索人生的航程。  
因为一堂好课,我从农村走进了城市。那节课,是省赛,预赛在黄冈中学讲,决赛在黄石三中讲,讲《宇宙里有些什么》;那节课,冯声科老师请黄石广播电台的播音员录音,还配了音乐;那节课,没有夺冠,却让我挤进了大冶一中的讲台。  
当老师,也当学生。好在,我常遇贵人。我的贵人有罗福中、潘启林、冯声科和程贤华等老师,他们是教研员,是语文教育专家,对于我,有爱,更多的是指点迷津。想想,一个人的成长,取决于阅历。阅历是单挑的演练,成长是共修的正果。真正有水平的教师,要看学生离开你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他们还记得你站在讲台上的样子。  
年轻时,敢想敢做,无论对错。年老后,才明白前半辈做过许多傻事。明白过后,就喜欢假设:人这一辈子,如果不这样,或者那样,情形就不一样了。事实上,人世间没有“时之刃”(《波斯王子》中的法宝),时光不可以倒流。  
在农村中学呆了十二年,虽然贫穷却很快乐。多数教师是半边户,日子属于学校,月俸归于家庭。下晚自习了,饥肠辘辘,便有人四处敲门,找住家的老师讨面讨粉,给红苕也行。已近子时,下几根面条,放几片白菜,喝两杯烧酒,饱食过后,都乖乖回宿舍做梦去了。  
回首四十年,做过好多梦。二十一岁,从《光明日报》中得到“有志青年献身大西北”的报道,我与中柱兄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去了玉门关,填了两天建档表格,拜见了湖北籍的人事局长,回家过年时,被乡长、校长和家长给逮住,梦醒了。四十岁,只身前往威海,想下海从教,被开福校长捆绑,梦醒了。四十八岁,省厅派教师志愿团去西藏山南高中支教,教育局否决,梦醒了……人在蓝天下,应该有梦;即使梦碎,曾梦过。  
我不是一个作家,却当过两届作协主席。想想,颇滑稽。当年,李相淦主席禅位,剑哥不当,春哥拒绝,我是被大冶的文朋诗友用掌声逼上台的。主席不是官,自然不能有官味。没有在《十月》发表过散文,也没有在《人民文学》发表过小说,没有在《中国作家》发过剧本,却坚持写。我写文章,只是想在体内融入几个文学细胞,课堂上,好给学生拉近生活与文学的距离。  
好些年,无数次搬家,我总得拎上两个麻袋:一个麻袋装满大大小小的荣誉证书,另一个麻袋装满刊发过我的教育论文和文学作品的报刊杂志。瞟见这两个麻袋,有时发愣:嘿嘿,咱这一辈子,就像这两个可怜兮兮的麻袋。  
从青丝到白发,站在讲台上的我,能看到的永远是一张张可爱的脸,一双双闪烁的眼睛,一只只高高举起的手……于是,我的心永远年轻。  
我很平凡,很真实。平凡的人就像路边一棵草,装点了这个世界,却全然不知。时常这样想,才坦然,才能酣睡到天明。  
到了耳顺之年,六十岁就是零岁。从头开始吧,喝点小酒,写点小说,观点小景区。某年某月某日,去毛主席那儿报到,我还是一个红小兵。  
史铁生说,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与地坛》)。我不相信所谓的因果报应,却坚信无论犯下大小罪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些年,很多次去殡仪馆参加朋友的葬礼,我想,哪一天,我也会躺在那里,也会有人站在我的灵前高谈阔论。我不乐意亲朋说我是个好人,也不指望好友骂我是个蠢蛋。  
眨眼四十年,一本忏悔的书。功不成,身已退。有人问我,如果有来世,你仍然当老师?我还当,但我不相信有来世。 

[磁湖夜话]曹茂海的随笔《拿回了教育惩戒权》

[今日头条]散文是做出来的——兼谈柯尊解《一路走来蛮好玩》的延伸艺术/曹茂海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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