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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矿的刘技术员在家里做裁缝，男人做裁缝并非稀奇，要么是专业户，要么是专家。在一个小家庭里，大男人怎么做起裁缝之事呢？ 正好春节，乘去刘技术员家拜年之际，顺便打听一下虚与实。 他的老婆小袁正在家门口。我问，老刘呢？小袁说：”他在家踩缝纫机。快快进屋坐，他现在忙着做小伢的衣裳。”你看，说着小袁身子左右幌了幌说，”这衣服是他昨天晚上赶起来的，可以吧！” 我进屋说：”怎么春节不放假，还要加年班做衣服。”老刘起身站在缝纫机旁双手拱起说：”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我顺口说：”一起发财一起发财！哎呀！你做的衣服真专业，与百货买的就只差一个商品标签，拜你为师，我也来当裁缝。” 他说：”七矿的老肖、老孙、吳智、老王他们都在家里做缝纫，经常在一起研究，技术高。” 听完他的话我明白了，这一拨人，几乎全是1963年毕业的大中专学生，工作了一年，有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工作踏实，是矿上的技术骨干。 到了1965年。有的人结合进了班子，抓革命去了，剩下的大多数搞促生产。读了几年书的技术人员，成了臭老九，技术活又少不了他们。借《林海雪原》里面的一句台词：”老九不能走。”他们还得坚持井下的安全生产。 那个年代，无电视看、无手机玩、无电脑用、无小说读（四大名剧己批判了）无电影看（只有八个样板戏）、更无卡拉OK、又不知什么是麻将、更没甩过五十K，斗地主…… 上班促生产，下班当了逍遥派。不知谁领头当上裁缝匠，带出一帮业余裁缝出来了。 老刘说：”你们是大忙人，这些乱七八遭的手艺也不是你们学的。不过，真想学，得买台缝纫机，没有机子白说。” 回到家里，不知怎么回事，越来越强烈地感觉这个乱七八遭的手艺是不是我能学的问题？ 那年代，缝纫机算家庭的大件！青年人结婚，陪嫁妆的顺口溜”三转一响带咔嚓”，三转就是：”三五牌”挂钟、永久牌”自行车”、再就是大桥牌”缝纫机”。没有缝纫机，再好的姑娘也难嫁出去。 
当年，缝纫机不是单有钱就能买，买一台缝纫机，武汉产的大桥牌140元，上海产的蜜蜂牌170元，已经够贵，还要收更稀贵的《工业券》。《工业券》是按工资比例发放的购物券，我全家五口人不买与《工业券》相干的其它物资，也不知何年马月才能攒够凑齐能买台缝纫机的《工业券》？
我准备试试做缝纫的想法，妻子知道了，她火急火燎地给亲戚朋友写信求助。 信没有白写，总算给我弄来了一台上海蜜蜂牌的缝纫机。 
我的缝纫机伙伴，2020年7月/林文静摄 迫不及待的安装好缝纫机，踩空机子，声音洪亮让人兴奋不已。翻出旧布头，放进缝纫机里，踩转飞轮，声音低沉浑厚有力。一个上午，旧布头叠了踩，踩了又叠，反反复复，把一块旧布踩成了千层厚的鞋垫！
用完缝纫机，小心收捡，该打油的地方打油，该擦亮的地方擦得锃亮锃亮！ 缝纫机放进卧室的正中！板面铺上红花大浴巾。从此，房内增加了一件豪华现代的傢俱！ 
当年用的缝纫工具 从缝纫机进家开始，一直想心思做衣服，没有衣服做，这个乱七八遭的手艺何时能学会？
听说上窑市场有零头布卖，零头布是布店卖布后剩下的尾子，一般长一尺多，便宜，花色任挑。 赶到上窑，清出一大包零头布，才花十元钱。拿回家，东拼西凑小布块，以小孩的短裤衩为样板，一个衣片一个衣片的横着摆，竖着比。终算点开了脑中做衣服的按钮，啊！做衣服要以衣片相接呀。 妻子在厨房给两岁的儿子洗澡，喊我拿儿子的短裤衩去。 听到要小裤衩，马上翻出零头布，划线、裁、缝。真快，短裤衩缝起来了。 妻子喊道，”拿件短裤要多长时间！出奇，在抽屉里上面，拉开抽屉就看得见……”啊，不是让我做，是让我拿，我做衣服真的上瘾了！ 一条小伢短裤衩的成功，预示着一套成人正统套装即将降临！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第一次做衣服成功，人像打了鸡血针，亢奋不已，这么好的缝纫机只做短裤衩？亏不？ 现在儿子要不要穿衬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定要做衬衣。 打开几包零头布，布块全摊在床上，在同色中左量右算布料，在不同质量中七摆八斗布块，终算凑齐了做三件小孩衬衣的布料。 ”量体裁衣”的成语，一般用在做事要符合实际。今天这个词汇才真正用到了自己的位子，要量身体的尺寸，才能裁剪布料。 我汉口老家，隔壁是裁缝铺，经常见到量身做衣，上衣量的部位，裤子量的部位，早就心明肚亮一清二楚。 三个儿子，一个一个地量，衣长、胸围、肩宽、袖长，啊还有领。 划线才能裁，划线有学问，好比说：裁缝师傅在布上画的直线弧线十多条辅助线，不知道怎么跑出来的。翻裁剪书藉，书中真有黄金屋，与读书学制图课差不多。慢慢实践，一步一步地照着做，很快也掌握学会了。 自从缝纫机回到家，下班不愁没事干，原来坐着像个傻瓜。现在烦心的事，竟然忘得一干二净，只埋头当裁缝了。 难怪那帮“臭老九”积极学裁缝做衣服，真是省钱又实惠，不惹麻烦又省心。 边踩儿子的衬衣，边哼歌，像是为踩缝纫机谱写的曲儿，节奏快慢跟着缝纫机跑！一件衬衣起来了，套在儿子身上，真有模有样。大儿子二儿子穿着上学，三儿子穿着上幼儿园，神气得很！鬼晓得是买的还是自己做的！ 下班回来，第一眼，看缝纫机，一天也不想停下来，必须继续做！ 我要做大件衣服，做流行的正装，做套自己穿的中山服。 老刘看我一眼说：”你想做中山服？上装难做啊！”难做，我就非做不可，都说难做，我不信做不下来！ 不过要杠大本钱，做好就赚，做坏就赔。不是开玩笑。做中山服的正统布料，除毛料，就是时髦的涤卡，涤卡当年不是便宜货。 从量尺寸，划线剪裁，上缝纫机……一步错，步步错，前后几块衣片合不拢、团不了圆，就赔了……不是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吗？要学会套狼，必须舍…… 先请教老刘和邻近矿区的技术员裁缝，再翻书，对照裁剪的衣片，一行一行地仔细阅读。有了五分把握。上百货大楼买兰色涤卡布。小心画线，像画画一样，画好放两天，找找毛病，确定没问题。大胆裁剪。 不就是一块涤卡布料吗？有那么紧张复杂？别以为说话腰不疼，这是在给自己打气。一套中山服的涤卡布料当年多少钱？我忘了，只能告诉你，我的工资一个月只有35元。 一条心，坚定不移地做中山服，万一做出了毛病，改成儿子们的衣服，至少能做条短裤衩吧，这是最坏的退路！ 胆子要大，做活要细，感到不对赶快停机。琢磨琢磨，翻翻书，串串门，老人常说，鼻子底下就是路，长嘴巴不光是为了吃饭，还要问事。 中山服的裤子就是西服裤，最难做屁股后面的荷包：包好布头，四周缝针，朝中间剪一条缝，翻开，像变魔术精彩的时刻到来一样，荷包成功，裤子也成了。 中山服上装难做，袖子难接，荷包难贴，领口难上，慢慢做，用手工针线活先定位，再上缝纫机。只要想做，没有做不成的事。 穿一套自己做的中山服上班，在人集聚的地方勤走多动，不见同事异常反应。说明衣服正常，与其他的人穿着无二样，这是我设计的一套特殊的检验中山服的办法。没人惊讶，就是合格！ 缝纫机绣花是我的兴趣，绣对熊猫在竹林玩耍的枕头，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绣花作品。 夏天孩子们拿到外面乘凉，被一群女同胞热捧，有的当场表态，要向我学画画，也用缝纫机绣花！ 终于我的画画联上了缝纫机，没有白学，比别人多了一招。 凡是喜欢的，一定会做得好，做成功，再举一返三，成就了我做缝纫机的许多方法。 过去的裤子，屁股后面打块补丁，大人小伢，男女老少，那条裤子没有？如今再打补丁？还会有人穿吗！ 1980年第一次搬家，所谓按条件政策照顾照顾，我从贫民窟的平房搬进条件好的楼房。 为了新房的整洁、美观，该添的新傢俱买了，破烂的自制傢俱淘汰了，室内焕然一新。 老子发狠话了，缝纫机必随新房走，老子离不开！你们不穿我做的衣裳可以，难道这些窗户也不要我做窗帘？ 缝纫机终于推进新房卧室正中位置，上面铺一条提花大浴巾，摆一套精美的茶具，显眼！ 新房三个窗户，好洋气。妻子说，到上窑买点布做窗帘吧！ 好久没摸缝纫机，买回布，哒哒！哒哒！做好了！我犯糊涂了，为什么做那么快？缝纫机又停摆了…… 第四次搬家了，儿子事先捆好缝纫机，首先搬进新房，还是摆在卧室最显眼的位置，铺盖一条提花大红浴巾，上面摆一个插了鲜花的花瓶，特别显眼。 机会总留给有准备的人，新房子用缝纫机的时机扑面而来，想躲也躲不过去。 因为新房窗子面积比墙平面面积还大，11个窗户必须安窗帘。家庭缝纫机的交响曲又有机会演奏起来了，我盘算着出去买布，准备大显身手。 儿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两个大姑娘伢，一进门，两个女伢开始量窗子。我问做么事！儿子说，做窗帘。 我有缝纫机，又不是不会做，我自己做……儿子说，别人是做窗帘的专业队伍！你做得了？那才出奇，搬家三次，那次窗帘不是我做的，她们做的又是一个天…… 三天后，两个大姑娘来家安装好了窗帘。我左看右看，关上去，又拉开，她们做的就是不一个样，真的又是一个天…… 看看搬进卧室的缝纫机，它的左右全是窗帘，是专业人员用缝纫机做的？ 妻子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去上窑买点布回来做被子里子，被子面子吧。老三全家回来过年，又要新被子。 被里子被面子好做，踩直线。晚上，打开缝纫机，边踩机子边哼歌！逍遥神游。一个退到二线的缝纫机，再来听听他的交响音乐演奏吧！ 特殊的年代，业余时间做了几年裁缝，从好强争胜不服气开始，走进了兴趣玩赏至上的境界。 在玩赏的过程中，当听到快慢随人意，节奏逢人性的缝纫机发出的哒哒哒的响声，我感到一个人自控能力的宝贵。 想当初学缝纫的动因，真的非常难为自己，好在很快从中找到了许多乐趣，这份乐趣与缝纫机作伴一辈子，又增添了一份美好的生活回忆！ 2020年7月9日凌晨 
易发生，1941年出生于汉口西马路。系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湖北美协会员。有作品发表于《美术》《中国摄影报》《散文》等国家、省、市报刋杂志。曾在武汉举办《城市山水画》个人展览。《记录自己》一书由河北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 湖北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宣传画《为扭转北煤南运而斗争》是黄石第一张向全国发行的美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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