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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翟永明:《独白》

 采尺书庐 2020-08-05


独白

我,一个狂想,充满深渊的魅力
偶然被你诞生。泥土和天空
二者合一,你把我叫作女人
并强化了我的身体
 
我是软得像白色羽毛体
你把我捧在手上,我就容纳这个世界
穿着肉体凡胎,在阳光下
我是如此炫目,是你难以置信
 
我是最温柔最懂事的女人
看穿一切却愿分担一切
渴望一个冬天,一个巨大的黑夜
以心为界,我想握住你的手
但在你的面前我的姿态就是一种惨败
 
当你走时,我的痛苦
要把我的心从口中呕出
用爱杀死你,这是谁的禁忌?
太阳为全世界升起!我只为了你
以最仇恨的柔情蜜意贯注你全身
从脚至顶,我有我的方式
 
一片呼救声,灵魂也能伸出手?
大海作为我的血液就能把我
高举到落日脚下,有谁记得我?
但我所记得的,绝不仅仅是一生。
 
意象的异化:
女性主义倾向的新原型

诗歌作为一种历史悠久又别有特色的文学体裁,在语言上和结构上都具有异于其他文学形式的特点。其中诗歌的语言可谓诗歌之灵魂,而意象在其中又担任了极其关键的角色。


泥土泥土是一个很淳朴的意象。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的创世故事,人类的诞生或命运都与泥土有关。而对女性而言,泥土象征着女性最淳朴的动物性功能:生育。无论是否拥有文明、文明程度如何,女性永远无法推开或是失去这项功能。

而在很大一定程度上,女性地位或是社会权利结构的形成都无法绕开这一功能。在诗歌中,泥土的意象代表着一种人类诞生的意义或是女性命运的源头。

在许多的女性主义诗歌中(主要集中在80年代之前),女性的本质被男性化,女性命运的结构是被掩盖的。而翟永明的“泥土”意象揭开了这种隐藏,毫不暧昧地解构了女性的命运。


水/白色羽毛首先说“水”。这是一个非常老生常谈的意象了,自古我们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与“风”这个意象相似,我们在隐喻女性时的“水/风”一般以“柔缓、轻飘”的形象存在;而当隐喻男性时的“水/风”一般以“宏大、狂怒”的形象存在。比如,同样是水,“望幸眸凝秋水”的水和“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水,明显是不一样的。

而那些隐喻女性的水,一般表现的都是柔弱、清透等意义。

“白色羽毛”与“水”差不多,白色多寓意纯洁,实际可能是对女性的一种期待幻想和精神压迫。当女性成为“他物”时,“纯洁、忠诚、美丽”既是要求也是特征。而“羽毛”的意象则更是加深了这种特征:羽毛依附于动物身上,并不能当成一种独立的客体对待;在离开动物后(即解除这种依附关系后)羽毛是漂浮的、是无依靠的。

冬天/黑夜:黑夜的意象在翟永明的意象系统中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在传统的社会和文化当中,女性的欲望和话语是被主体社会忽略的。所以在“白天/春夏”这样热烈而又充满生机的时空里,女性是无法表达自我的,只有处在“无人、寂静、可以掩盖一切的”冬天/黑夜,女性才能展现自我的欲望和诉求

这同时也可以看作是女性对社会整体漠视的一种微妙防抗和妥协。


落日:解读落日的意象,先要明白“太阳”的意象。无论是海子的诗还是顾城的诗,我们时常能发现“太阳”这一意象。这些男性诗人用“太阳”来象征自我的生命力,而翟永明则用“太阳”代表男权社会中的男性。“高举到落日脚下”代表着一种被迫的臣服和不平等的起点,但“落日”,快要消失的太阳,又代表了一种对女性未来的期待。
 
“雌性”的语言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女性诗人的诗的评判标准就是其诗是否脱离了“雌性”而具有“宏伟的雄性”风格。而对其诗的内容、结构则轻视很多。只要女性诗人把诗写得像男人写的一样,就能算好诗。这实际包含了一种对女性经验和特征的轻视和对男性特征的追捧。仿佛只要女性摆脱女性特征像男人一样就是胜利和莫大的成功。

这就导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女性诗人们放弃自我的风格,一味追求“雄性语言“和”宏伟风格“。

甚至在现代文坛,许多女性主义诗人都有这样的创作倾向。但翟永明的出现,一扫这种风气,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雌性“风格:“你把我捧在手上,我就容纳这个世界”、“以心为界,我想握住你的手”。女性的浓思、感性、阴柔都大方地展露在纸上。


诗歌和象征的用意在于展现自我、展现一种独特的审美特征、力求在自我中寻求人类的普遍性。假如女性诗人无法正视自我的特征和审美倾向,那么所写之诗必然只能算是二流。承认“雌性”语言的正当性,无疑能使诗坛正视女性诗人的能力。

翟永明算得上是八十年代女性诗歌的一颗新星。在此之前,中国的女性诗歌还处于一个模糊、暧昧的阶段——女性成分模糊、定位不明、无法正视女性本身的特征。

而翟永明的出现,无疑使中国的女性诗歌成长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文坛开始探讨女性诗歌是什么、应该育有怎样的使命。

洪子诚认为,女性诗歌应该回到女性本身、表达女性对于其独特生命的体验。这无疑是要求女性诗歌应该将女性自身的生活经验、话语经验与人类的共有生存经验结合起来,在保证女性主义倾向的同时,要求诗歌的深度。

而这一点,无疑,翟永明是做到了的。

文字来源:王小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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