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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作家-《河魂》◆胡根庆

 齐鲁文学 2020-08-06
作者简介

    胡根庆,自号五柳汾士,山西稷山人氏,教坛一老兵,现已年过花甲,赋闲在家。曾于八十年代在《河东文学》上发表《野寡妇》、《天边的那一片云彩》等中短篇小说。虽然辍笔多年,但仍壮心不已,老树又发新芽。乃重拾秃笔,再续前缘,倾毕生之心血,书残阳之壮美。文采驽钝浅薄,聊作笑谈耳!

现代作家

河 魂(原创)

作者:胡根庆

柴村渡口设在汾河湾,过河沿土路走不到百米远,便是通往县城的公路。经常从这里过河的大都是柴村邻村的人,偶尔也有南坡和汾北的人走亲访友,或办甚事,也都从柴村渡口过河。

这柴村渡口是这里方圆十几里地唯一的一个渡口,也是连接汾河两岸人交往的唯一纽带。

柴村渡口摆渡的人是三秃子。这三秃子在家里排行老三,头上自小长满了癞疮疤,没有多少毛,因此人们便称他三秃子。

说起三秃子,可谓是吃喝嫖赌样样全占。在旧社会,三秃子不务正业,整日浪浪荡荡,把家里分给他的二亩地花个精光,但仍恶习不改,最后因赌博又把老婆也输给了别人,后再无钱赎回。到土改时,落了个光棍一条穷光蛋,阶级成分被农会划为贫农。

说三秃子一无是处也不尽然。他有一样拿手的好本领——水性特好。他从小在汾河边长大,又从不受父母管束,因此,六七岁时就经常在河里玩水,久而久之,三秃子便在河水中练就了一身的好水性。什么狗刨水、踩水、漂水、撒水、潜水......样样精通。据村里人说,他若在深水中踩水走,两手高高举起,两个小瘪奶子便能露出水面;若潜水,憋一口气便能在水中潜十多米远,或潜在水中睁大双眼,摸一条活鱼上来。就因了他水性特好,村里才让他看渡口摆渡。当然也因了他经常在河边看渡口,曾在汾河中救过本村和邻村的几条人命。

三秃子仗着看渡口的美差,确实为自己也捞到不少好处。

大集体时,别的社员靠挣工分过日子,且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三秃子呢,在摆渡闲暇时,在河里放个鱼篓或撒几网鱼,便能从河里捞些鱼鳖之类享享口福。若是逢年过节,有些走亲戚的男男女女们上了三秃子的船,三秃子便向人家索要一个白馍或是一两块糕点。不仅如此,令三秃子更为沾光的是他一个人常年住在河滩野地,集体地里的庄稼、瓜果便是三秃子猎取的对象。他时不时的偷偷钻到集体地里刨红薯、偷枣或是扳几个嫩玉米棒子。在饥馑的大锅饭年月,三秃子却独自一人钻在渡口,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村干部明知道三秃子是个三只手,然而拿他也没有办法。一则三秃子是个贫农,在农村是依靠的阶级对象;二则三秃子水性特好,搞摆渡又经验丰富,是全村最佳人选。如若换成其他人,常年与河水打交道,搭船过河的人们安全就没了保障。因此,多年来三秃子稳坐这看渡口的“宝座”。

这年秋天,河水开始上涨了,河上不见过往的人们。三秃子便抛下铁锚把缆绳稳稳系住。船就停在了南岸的水边。三秃子便钻进土坯小屋,取出酒葫芦,一边美滋滋地品着柿子酒,一边吃着花生豆。

太阳落山时分,治保主任和满仓来到了三秃子的土坯小屋。刚一进屋,便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味。

“三秃子,你这贼又偷吃啥好吃的?”治保主任劈头问道。

“煮玉米棒子哩!”三秃子直言不讳地说。

治保主任揭开锅盖,迫不及待地捞了个玉米棒子说:“我先尝尝看熟不熟?”说罢,把玉米棒子放到嘴边呵了几口气便吃了起来。

“满仓,你就自个捞着吃吧!我看熟咧。”三秃子说。三秃子和满仓自小在河水里泡大,两人是发小,满仓水性仅次于三秃子。

治保主任时不时地到三秃子渡口享享口福,因此对三秃子平时小偷小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

“三秃子,刘支书想吃条鲤鱼,这两天有没有?”治保主任连啃了两个玉米棒子,猛然想起了刘支书的嘱托。

“有个球!老子想吃条鲤鱼,都流涎水哩!”其实三秃子船舱里就藏着条新鲜鲤鱼,足足有二斤多重呢!三秃子这人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他对村干部从不巴结送礼。他若有鱼鳖之类,除非你见了当场带走,他也不计较。

“三秃子,我通知你一下,上级部门打电话,说明儿个还有大水哩!千万别把穿冲走了,咹!”治保主任叮咛道。

“这事你就放心!”三秃子心里想道:老子看渡口二十多年了,汾河发啥大水没见过?还要你操心叮咛?

治保主任吃了一顿玉米棒子,说还要到别处巡河哩!便离开了小土坯屋。

满仓和三秃子呢边吃边聊,坐了一会,临走三秃子把船舱里的那条大鲤鱼给了满仓,叫他拿回家改善生活。三秃子就是这样的人,只要和他合得来的朋友伙计,啥都舍得给。

第二天一早,三秃子站在河岸边看了看水势,略微涨了一点。涨就涨吧,反正没人搭船过河,老子也该歇歇身子骨。他思谋着到集体菜地偷几个老辣椒和番茄做下酒菜,品几口柿子酒。

恰在这时,来了个一只胳膊挽着竹篮的俊媳妇。三秃子认得,她娘家是邻村的李家庄,嫁到河北边的下迪村,经常从这里搭船过河。按村里规定,本村人过河从来不收费,外村的人过河要掏两毛钱。因河水上涨了,三秃子却向这个俊媳妇索要五角钱,才让搭船过河。三秃子常年不挣生产队工分,就靠外村人过河收点钱过活。

三秃子下水把锚从泥滩上提起挂在船上,等那俊媳妇小心翼翼的上了船,便解下了缆绳。三秃子跳上船,熟练地划着船桨,船便向对岸缓缓地行进着......

到了对岸,三秃子下船系好缆绳,从船上提起一块长长的木板,搭在船上和岸边之间。

“下船吧!”三秃子对俊媳妇说。

俊媳妇看着那临时搭起的“独木桥”,吓得不敢抬脚,唯恐踩不稳落在河水里。

三秃子见状,笑着说:“我背你过去!嘿嘿嘿!”

俊媳妇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爬上了三秃子的脊背。三秃子直觉得俊媳妇的两个奶子鼓鼓的,暖暖的,他不由地心跳加快,顿生邪念,悄悄地腾出一只手在她腰间摸了一把。那俊媳妇见正走在“独木桥”上,颤颤悠悠地怕有啥闪失,因而憋着气未敢吭声。

等三秃子把俊媳妇背到岸上放下,俊媳妇破口大骂三秃子不要脸耍流氓。

三秃子自知理亏,忙赔笑脸说:“别骂了,不要掏搭船钱,这总行了吧!”

俊媳妇这才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三秃子做了一桩丢人的晦气事,便怏怏不乐地把船划到南岸,仍把船稳定好之后,钻到小土胚屋闷闷地喝起了柿子酒。

临到中午时分,河水愈涨愈大,汾河仿佛变成了一头愤怒的雄狮,怒吼着、咆哮着,卷起层层浊浪,像千军万马奔腾着、疾驰着......

“三叔!三叔!”

三秃子正在土坯小屋喝着酒,猛听得屋外有人呼他,急忙从土坯小屋走出来去看。之间本村的二孩兄弟两人拉辆小平车,小平车内躺着二孩媳妇,满脸痛苦状,淌着汗珠,两手捂着肚子一个劲地呻吟。

“这,这是咋啦?”三秃子急问。

“我媳妇坐月子难产,接生婆刘婶没办法,叫赶紧过河到县医院接生哩!”二孩焦急地说。

“汾河发这么大水,搭船过河玩命呀?”三秃子说的是实话,多年来他还从没在河水涨这么大时摆渡过,他心里确实没有底。

二孩见三秃子这么一说,便扑通一声跪在三秃子的脚下乞求道:“三叔,今儿个过不了河,我媳妇和肚里的娃娃命就保不住了。三叔,你就行行好吧!让我们搭船赶紧过去!”

看着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的二孩,再看看躺在小平车内痛苦呻吟的二孩媳妇,三秃子一时为难了。

“三叔!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二孩哥也跪在了地上,兄弟俩哭着向三秃子乞求......

救人要紧,不能再犹豫了。三秃子把心一横,从喉咙里重重地吼出了一声:“上船!”

三秃子从土坯小屋取出酒葫芦,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招呼着二孩兄弟和媳妇一起上了船,便从泥滩拔起了铁锚,解开了缆绳,迅速地跳上了船。便吩咐二孩兄弟,等他把船划到对面的平稳水中,便用船上备用的长竹篙帮着撑船靠岸。

吩咐完毕,三秃子两手死死地抓紧船桨,驾着船,迎着颠簸起伏的急流,向河对岸狠狠地划去......

当船划到河中央时,水急浪大,一浪高过一浪,船在急浪中剧烈地颠簸着,随时都有倾覆地危险,二孩兄弟俩吓得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喘一声。三秃子尽管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然而船还是随急浪直下,三秃子吼道:“二孩!你兄弟俩眼睛瞎啦?还不快帮老子划桨!”

二孩兄弟俩忙帮三秃子一起狠命地划起了桨......

三秃子喊着号子:“嘿呀!嘿呀!”船就随着浪峰浪谷起起伏伏,艰难地向对岸缓缓地靠近着......

然而,不知是仨人同时划桨用力过猛,抑或是桨板常年被河水浸泡,不耐用的缘故,船桨突然地“嘎喳”一声折断了。顿时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顺流急下,船上的二孩兄弟和媳妇慌作一团。

“都别乱动,会翻船的!听老子的!”三秃子吼道。

但见三秃子此时额上条条青筋突暴,怒睁双目,看着汹涌澎湃的河水,厉声骂道:“河神爷,我日你八辈子先人祖宗哩!咋不保佑老子船的平安!”

其实,三秃子平时对河神还是敬重的,每年开船的头一天,总要在河岸上对河神祭拜一番,祈求河神保佑他摆渡四时平安无恙。

然而此时,三秃子却一反常态,但见他返回船舱,取出酒葫芦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把酒葫芦朝河里一扔,三下五除二把衣裤脱了个精光,赤条条地扑通一声跳在了急浪里,两只手死命地抓住船梆,双脚踩着水,狠命地把船向对岸推去......

突然,一个浪头打来,三秃子一下淹没在急浪中,船上的二孩兄弟又是一阵惊恐和尖叫。俄顷,三秃子复从浪中钻出头来,两只手仍狠狠地死抠着船梆,极其艰难地推着船......

这是一场凶悍的勇夫与暴涨的河水的较量!也是一场生命与死神的较量!在这场艰难地对决与较量中,我们的三秃子以非凡的气魄和超乎常人的勇气,终于把船艰难地推到距河对岸仅两米多远的地方,这里的水面较平缓。二孩兄弟想起三秃子的嘱咐,就操起船上的长竹篙,帮着三秃子撑船靠岸。

然而就在此时,三秃子几经与急浪搏斗,已经耗尽了气力,两手不由得一松,顿时淹没在河水中,再也没有上来......

“三叔!三叔!”船上的二孩兄弟见状哭喊着。

然而回答他兄弟俩的是河里翻卷的阵阵浪涛声......

二孩兄弟俩哭喊着用长竹篙终于把船撑着靠到了河岸边......

三秃子没有子嗣后人,然而每年三秃子的忌日或清明节,二孩和媳妇领着儿子便到三秃子落水的河岸边,设果品、烧香、焚纸祭奠。

同时到这里祭奠的还有三秃子曾经在河里救过命的一些村人和小孩;还有三秃子的发小满仓。人们边祭奠边往河里投果品,投好吃的。他们相信:三秃子虽然死了,他的灵魂还活着,他的灵魂永远在河水里保佑着从渡口搭船过往的人们,保佑着与河水打交道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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