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晴朗的夏日午后,我和群姐坐在龙湖公园的长椅上,面向微泛涟漪的湖水,风轻轻摇晃着树叶没有一点声响。群姐面色凝重,艰难地拨开记忆的帘…… 我和阿兰相识在她的香肠摊。那时,阿兰在菜市场租了一个摊位,做搅肉馅灌香肠的生意。有一次我去她的摊要搅肉馅,她面带微笑,说起话来柔声细语,而搅肉馅动作又是那么娴熟干脆利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那后我便专门去找她搅肉馅,一来二去我们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阿兰家里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在读书,丈夫因为糖尿病伴有并发症,生活不能自理。阿兰每天四、五点就起床,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去她的肉馅摊,傍晚收摊回家还要照顾他们爷儿俩的吃喝拉撒,洗洗涮涮一刻不停。她起早贪黑辛辛苦苦一年忙到头,也能余下个万儿八千,但倘若丈夫一住院这些钱就全打水漂了,所以她家里一直一贫如洗。有一次,我顺路帮她买份早点,也就是酸奶包子什么的,可她就是不要,说她不喜欢喝酸奶。我强迫她喝下这瓶酸奶,并说:“你需要加强营养,以后我天天买酸奶给你喝。” 她家租住在棚户区,房子又小又破,雨天的时候外面不下屋里都下,就这样的生活也从没听阿兰抱怨过,她总是精神抖擞面露微笑,浑身上下像有使不完的劲。她就是一个如此坚强的女人。 一天傍晚她收摊较早,忙完家务后我约她到淮河坝子上散步,她来到了我家楼下喊我。我往下一看,眼前顿时一亮:她穿件藏青底色带白点的大喇叭裤,上身是雪白的T恤,戴頂白色的鸭舌帽,搭配清新时尚就像一名新潮的“网红”。我下楼盯着她的高跟鞋,说:“到坝子上散个步,你穿个高跟鞋,太庄重了吧!”她羞涩地笑了笑,说:“姐,我一天忙到晚,哪有机会穿高跟鞋。而且今天姐你能陪我散步,我必须庄重呀。”我看着她那苗条的身材,也笑起来,“你真是一位被香肠耽误的网红!”她笑的更开心了,自来卷的头发扎成两个小球一颤颤的。谁能相信,这是一个经历沧桑磨难的四十多岁的女人。 后来我把她介绍给我的家人,全家人也都很喜欢她。有一天,阿兰说:群姐,我这辈子还没坐过火车呢。看我惊呆了她又笑着说:过几年等我拿到退休工资,第一件事就是请你陪我去香港旅游。看着她满脸的憧憬和喜悦,我也开心地答应了。 有一次,阿兰穿件东北那种大花红棉袄来我家,她皮肤雪白,短短的大花袄大大的喇叭袖,更衬得她纤纤细腰精致漂亮。我说:“好看,真好看!”她马上就要脱下来让我试,我说:“你这么苗条,我这个大块头哪能穿上,不要脱不要脱。”她硬是脱下来套在我身上,她看我穿着也挺好看,就说:我回去就给你做一件,就在我家旁边的裁缝铺。我连忙说:“不要,不要。”她笑得咯咯的:“姐你别怕,就八十块钱,我付得起。”她就是这样一位有爽气的女人,你给她一分爱,她就会用十倍甚至百倍来回报。 她天天为家庭和生计忙忙碌碌,我们也不忍心打扰她。听说她丈夫的病越来越重,阿兰也越来越忙了。因为我回滁州婆家居住也就和阿兰很久不见。没想到春节前阿兰拎着二十来斤香肠来到我家,屋都没进,就靠在门框上喘着气说:“姐,你赶快把香肠晾起来,刚灌好的,我得走了,家里事多。”从蚌埠到滁州,一口水都没喝,只为了我能吃上她做的新鲜的香肠,你说我这是一位多么善良的好人啊! 日子这样一天天平淡淡过去。一天,我妹去菜场买菜,看到阿兰的摊位空着觉得奇怪,就问旁边的大姐,大姐看了我妹一眼低下头没说话,我妹又去问另一位大哥,那大哥倒是爽快,张口就说:“阿兰?阿兰走了。”我妹更奇怪:“走了,走哪去了,她换地方做生意了?”“傻丫头,你说走哪去了,她到阎王爷那摆摊做生意了。”我不知我妹妹怎么回家的,但当妹妹把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们姊妹俩都哭成了泪人,为了阿兰这位没有血缘的好姐妹。我立刻从滁州赶回蚌埠。在殡仪馆,我一次次扑向阿兰,望着她的照片一遍遍的问她:你为什么骗我?说好的一起去香港,说好的一起慢慢变老,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网络配图) 生命是那么脆弱,阿兰只是因为感冒发烧去医院吊水,鲜活的生命竟打上了句号。因为打医患官司,阿兰在殡仪馆呆了几个月。等烧灵的时候,看到那些我给她买的披风,丝巾,靴子,棉袄,真是心如刀绞,这些都是她最心爱的礼物,她说她忙没有时间用,等退休拿养老金时要天天穿戴,现在这些都陪她去了……阿兰,我的朋友,你兰花般的芬芳永远留在了我的梦里。阿兰去世不到两个月,她的丈夫也走了。这对苦命夫妻也算是一生相依了。愿在天堂你们仍然是恩爱相依的夫妻。 我静静听着群姐的诉述,泪水竟不知何时已湿润了我的双眼。生命的价值也许无法用时间来衡量,阿兰生命虽然短暂,但却给我们留下太多的想念。如昙花一现,却留下了无限的美丽在人间。 2019.7.9 作者简介 刘晓燕,60后,幼师专业,曾任幼儿教师,现任瑜伽教练。偶尔让心情流淌于笔尖,喜欢顾城的一句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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