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脚
文||木子
一双裏成三寸的脚
皲裂，粗糙，关节变形
脚趾深陷脚心
如扎捆的粽子
饱经沧桑的神经
总能预感风雨的来临
一双脚虽未跋涉千山万水
却踏遍家乡的每一寸土地
脚上沾满花香，露水
深一脚，浅一脚
在布满荆棘的阡陌上前行
磨难，黑暗
一一司空见惯
白布，剪刀，威逼，哄骗……
一个踢毽子的小女孩
像小鹿在田野上奔跑
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
一双用热水烫红的脚
正在发育成长的脚
被一双大手固定住
白布裹了一层又一层
塞进小鞋
母亲凄惨的叫着，哭着
哀求着她的母亲
一双绣花鞋
被羡慕，夸赞过
泥巴，牛粪，草屑浸染过
在田间拔草佝偻的身躯
一如初升的月牙
朝霞中弓腰挑水的姿势
宛若一弯彩虹
挑起家乡的炊烟袅袅
甘甜的井水
喂养我童年的斑斓
明月
在水桶里忽圆，忽缺……
一双坚强有担当的脚
走过一生的风风雨雨
如今退出了农耕
靠一根拐杖支撑着
依然艰难的站在大地上
牢牢的抓住根里的希望
一双脚浸泡在温暖的水盆里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给母亲洗脚
四壁无声。空，变重
沒有一丝裂缝
我双手
紧握
深陷相依为命的词义
紧紧握住，紧紧
任七情复苏
一股暖流涌向我的掌心
哦！犹如握着一把泪，一滴血，一生的痛……
一个人的余生
抬头望见她温柔的微笑
我强忍
把泪咽回
"哗啦，哗啦……"撩起的水花
难以掩饰内心的五味杂陈
一声叹息
能听见流年的
雷雨凄风
静中，我们彼此的眼神
深深注视
一股泉水从心中流出
那样的清澈，甘甜
母亲泪水盈眶
是儿子的触摸
唤起你心灵深处的痛
还是想起我孩童时的幸福时光
看见你
稀疏的白发
唇瘪齿落
唉，你一生从不埋怨
逃避与诅咒
心里始终亮着一盏灯
苦难与挣扎
牙和着血咽进肚里
静静地咀嚼
痛楚与孤独
拐杖旁
摆放着一双又瘦又小的布鞋
我仿佛看到
波涛中的小舟
沙漠中跋涉的骆驼
天空中飞翔的孤雁
山高水长
日升月落
从你开满矢车菊的额头
我读出了
天地间的苍茫
母亲，你可曾记得
一个风雪载途的晚上
儿子第一次出远门
你颤颤巍巍的把我送到村头
冷啊，刻骨的冷……
水塘结冰
寒风猎猎
村中无灯火
天空没有星星
世界一片寂静
临别时
你往我行囊中塞一双黑布鞋
多年后
鞋子破了，褪色了
安静地放在鞋柜上
想家时
看看它
仿佛看到雪地上母亲的一串脚印
幸福，温暖
步履从容，心境澄明
哦，苦难
是一块搬不动的石头
石上滚动着雨滴和闪电
记忆高过天空
像一把锐利的刀子
水，似海
波涛翻滚
今夜
我想写一首抒情的诗
句群飞舞
却无从下笔
8月8日夜
作者简介:陈李林，笔名木子。主任编辑。安徽省作协理事，淮北市作协名誉主席。在《安徽文学》、《清明》、《诗歌月刊》、光明日报》等各类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等200多万字。出版小说散文集《丢失的月亮》、《大地美丽》;诗集《十指上的烟火》。获省级以上奖项二十多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