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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湘文艺】李应元 脚板之歌

 潇湘原创之家 2020-08-07

脚板之歌


作者简介

       李应元,农民,喜欢一边劳动一边记录生活中的琐事。文字散见《岳阳晚报》《湖南科技报》。

  十多岁时的那些日子,我时常赤脚上山砍柴。晚上睡在竹板铺上,细心的哥哥,会在煤油灯下帮我挑出刺进脚板底上的许多细刺。有些刺刺得过深,钢针挑进肉里,我会痛得双脚猛力一弹。

  因为穷,夏天和秋天,甚至春天和冬天,连草鞋都穿不上,都是赤脚踏在地上。晚上洗过双脚后,拖着一双传递了几多年的布鞋,它的年轮的尺度,是从父亲或兄长双脚穿过的岁月来计算的。有时候,干脆少了这一年轮记忆的过程,脚不落地,直接跳上床铺。

  白天早上、上午、下午,三次跑到或远或近的山岭上,砍一担鲜柴肩挑回家。七八里的山路,坎坎坷坷,上上下下,橫横纵纵,赤脚板踏来跳去,日渐变得黝黑粗厚。和小伙伴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自吹自擂说自己有双铁脚板,于是坐在陡峭的石壁上,抬起双脚自动地任其向下溜滑着。泛曲线的波浪中,脚指头忽然旋向东边,又哗啦旋转到西边。嘴里忍不住开心地惊呼着。脚板常会惯性地滑过脚下数百米深的悬崖绝壁,在石上摩擦,蹦出火星子来。

  霜降过后,依然会跟随父亲的赤脚板印,上山砍柴。过那块?岭上的陡峭石壁,一步一步印着父亲的脚印,横攀一会,斜爬一会,直登一会,有腾云驾雾之感。挑柴折回,父亲总会帮助我挑过石岭,送过那截望而生畏的削壁之路。父亲扶我攀爬削壁之后,会同我并排坐下休息,喘一阵子粗气,跟我说爷爷先前带他砍柴的情形,和现在一个模样。我好奇地搬起父亲的右脚,使出小性子,小手指挠着父亲的脚板心窝,问:“痒不?”父亲会笑着说自己的赤脚不算老几,爷爷们的脚板底儿,走千山万岭,那才叫铜墙铁壁。于是,我用砍柴刀背,磨着父亲的双脚底板。不过瘾,又翻过刀尖头,在父亲脚板上横一刀竖一刀刻出个“十”字来,父亲仍然无动于衷。

  那时我不懂得十字架,与耶酥有什么关系。

  ……

  我在梦里,还在呓语着父亲那句严厉而深刻的话:“人啊!都是曲懒的!”“曲”是方言,意为“学”或者“养成”的意思。脚板也是“曲懒”的,跑山路少了,挑牛粪登山送到贫瘠的泥田里的机会少了,野外追赶猎物少了,渐渐变得白晰、软弱起来。

  前几天得了机会,脱去胶鞋,赤着双脚,踩在铺满碎石的公园小圆形路上。约两百多米距离,脚板竟然有点生痛。身体重心欲朝后面倾斜之际,左脚板立刻有被刺穿的感觉,直痛到头顶心。双手伸开,想控制身体平衡,谋求右脚板偷偷挪到咫尺之遥的平面上。牙齿铿响,仰头后立即低头,自嘲地坚持在自我慰藉里:只当是上了一次电动按摩机房吧,廉价总比付钱好。强硬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屁股,挪移过去两圈。接着几天里,挪移过去同样不长不短的两圈,加密了步幅。那种切肤之痛又渐渐的流入汗珠里,我不间断地重复着。想起爷爷那辈人,天天赤脚开山凿石,开荒造田,双脚板磨不成双铁塔,那才是怪事。父亲那代人,尽忠于脚板底下的土地,一刻也离不开泥土的清香之滋润,纵使双脚板想去老化也不可能。岁月的齿轮钻到我的脚板底下,从少年到老年,六十年悄然退去,这脚板几番周折,反而养尊处优白里透红起来,不禁长叹。

  有一天,脚板突然被铁钉划开口子,殷红的血水清泉般地在脚底涌动,望一会儿,狠骂自己:嫩脚板,活该!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老实说,我忘记了爷爷那一辈人的铁塔脚板的模样,也在一日又一日地忘却父亲他们那一代人的双脚板的坚毅。

  爷爷与父亲那两代人的双脚板,如铁塔般坚毅。在石壁上,泥土里和着他们身上的那份汗臭留下印记,风吹日晒,浸润着岁月的沧桑。我的脚板已爱惜得不像爷爷和父亲那种“铁塔“式的坚定和耐磨,当年爷爷的脚板能踏进石壁里,父亲的脚板能刺进钢铁里,如今我的脚板又能踏进泥土里多深呢?少年时的厚脚板,老年后的嫩脚板,究竟哪一种属新生,哪一种属老态?哪一种是永恒的勤奋,哪一种是不间断的懒堕?哪一种又是生命力之激昂或者不思进取的安逸?

本期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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