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准书（六）公元前116年，汾阴郡从河中捞出一尊宝鼎，武帝带人奉迎到长安，建立后土祠和太一祠祭祀，改年号为元鼎。公卿们开始商议封禅泰山的事情，天下郡国都开始修桥铺路，修缮宫室。那些邻近驰道的郡县，全都做好充分准备，调出仓库备货，购买各种器具，等待皇帝随时驾临。 第二年，南越起兵造反，西羌族侵犯西部边境。武帝因为关东地区连年灾荒，就下诏大赦天下，派南方楼船军卒二十余万人进击南越，派骑兵数万人出三河进击西羌，派数万人渡过黄河筑起要塞防御。这年开始设置张掖和酒泉郡，在上郡、朔方、西河、河西等郡设置田官，组织驻守的军卒六十万人边耕种边守卫。中国内陆运输粮草补给，远的超过三千里，近的也在一千里以上，全部依仗大农管理组织。边境军兵武器数量不足，就打开国家武库，调拨工官的兵器以优先供前方使用。军车和战马缺乏，官府没有钱购买，有时有钱也很难买到战马。朝廷下令：封君以下直到三百石以上官吏，必须奉献母马给天下岗亭，让岗亭兼职养殖战马，每年按照成效实施奖惩。 齐国国相卜式上书说：“臣我听说过主忧臣辱。南越造反，臣我愿意和我儿子带着齐国熟习水战的壮士，前往和南越人决一死战。”天子下诏说：“卜式虽然亲自耕牧，却不为己图利，手中只要有余钱就捐助官府所用。现在天下不幸有急事，卜式自愿父子死战。他虽然没有实际参战，但其大义远播于四海。特赐爵关内侯，黄金六十斤，田十顷。” 布告发布天下后，却没有人响应，尤其是一百多名诸侯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要求从军。这年九月，武帝朝见诸侯，让少府查验诸侯所献酎金的成色。以成色不足为由，削夺去一百多人的侯位，升任卜式为御史大夫。 卜式就职后，发现很多郡国反映，朝廷实行盐铁专营存在很多坏处，铁器质量低劣，并且价格高得离谱，平时都依靠行政手段强令百姓购买。船只被征收算赋，但用船运货的商人很少，导致物价升高。他通过孔仅汇报船只算赋的事情，武帝很不满意卜式所提的意见。 汉朝连续用兵三年，最后终于平定西羌和南越之乱，从番禺往西直到蜀地以南新设十七郡。这些郡县，暂时按照原有风俗治理，不用交纳赋税。南阳、汉中等郡县因为邻近新设立的郡，就承担起新设郡输送军兵、粮草、钱币等任务，以及驿站车马等所用的一切器物。新设立的郡不时有小规模叛乱，朝廷征调南方军兵前往平定，每年超过万人，费用全部依仗大农。大农使用均输调度盐铁算赋等款项，所以还能应付。但是军兵所经过郡县，只能说是保障基本供给罢了，根本不能严格遵守赋税法律。 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卜式被贬为太子太傅。桑弘羊出任治粟都尉，兼任大农，取代孔仅全权管理天下盐铁事务。桑弘羊发现，各地官员分头经营，相互之间争夺利益，所以物价涨跌剧烈，所收缴的赋税甚至不够运输费用。他请示任命大农部丞共计数十人，分头前往各郡国，掌管大农事务，这些官员又在郡县任命均输盐铁官员。如果远方各县出现物价很高时，就把商贾所转运贩卖的物资作为算赋，由朝廷大农统一协调运输。 为加强管理，朝廷在长安设置专门的平准机构，一体受理天下物资运输调配，召募工匠制造车辆等器具。这些事务都依仗大农，大农及其所管辖的诸官掌握了天下全部货物运输，贵了就卖出，贱了就买入。这样一来，富商大贾再也无法牟取暴利，只好返本为农，物价终于不再大起大落。这些做法都为了平抑天下物价，所以命名为“平准”。 武帝认为桑弘羊工作卓有成效，很是赞许。从此以后，武帝向北巡视朔方，向东封禅泰山，巡查海上，最后从北部边境返回。所经过地区朝廷的赏赐，所用帛一百万匹，金钱以巨万计数，这些取自于大农。 桑弘羊又请示，允许吏卒交纳粮食补选为官，罪犯可以通过交纳粮米赎罪。下令百姓可以向甘泉宫仓库缴纳粮食，能够免除终身赋役，不受告缗令影响。鼓励其他郡县百姓粮食，各地农民积极交粮，每年关东漕运到长安的粮食增加到六百万石。一年时间里，太仓、甘泉宫粮仓都堆满了粮食，边境剩余的粮食和其他物品，则按均输法折扣为五百万匹帛。朝廷不再通过向百姓增收赋税维持财政，但天下用度得到了满足，武帝赏赐给桑弘羊左庶长爵位，黄金二百斤。 这一年发生轻微旱灾，武帝派遣官员求雨。卜式说：“官府就应当以租税为衣食，现在桑弘羊派出官吏，在市场交易中买卖货物谋取利润。只有把桑弘羊用锅煮了，老天才能降雨。” 太史公曰：农工商交易这种事情产生后，龟贝金钱刀布等钱币相应出现。其年代已经很久远了，高辛氏之前很少有资料记述。所以《尚书》最早记到唐虞时期，《诗经》最早记到殷周时期。只有国家安宁，才能有长幼尊卑之序，先农本而后商末，这是礼义中防止人们趋利忘义，世道变乱时则会与之相反。所以物盛而衰，物极必反，张弛才会有始终，有始有终才是天地大道。 据《禹贡》中记载，大禹根据九州的土地状况和百姓收入多少交纳职贡。商汤革除前朝弊政，让百姓休养生息，兢兢业业治理国家，但很快就松弛下来。齐桓公使用管仲的谋略统一货币，依靠山海提供的先天自然条件，得以朝会诸侯，凭借区区齐地成就王霸之功。魏国起用李克，充分挖掘国家地力，成为一时强国。 从此以后，天下战国纷争，以使用武力诈术为荣，以实行仁义为耻，先富起来的人打压后面的人：富裕的人钱财累积巨万，贫困的则连糟糠都吃不上；强国兼并弱小国家后强令其他诸侯臣服，弱国逐步被灭亡，最后秦国吞并天下。 虞夏时的货币，金子只有三种，黄金、白金和赤金。其他的流通方式，则使用钱、布、龟贝等物。秦朝时国家货币分为二等：黄金以溢为单位，是一等货币；铜钱上的文识为“半两”钱，重量与文识相同，是二等货币。珠玉、龟贝、银锡之类只作为器物的装饰和宝藏，不再作为货币使用。但其价格随时变化，高低无常。于是在对外生死决战时，要内兴功业，绝对不能出现海内之士努力耕种却不能提供充足的粮食，女子忙于纺织却不能提供充足的衣服。古代曾经挖尽天下资财以供天子使用，但天子却仍不嫌满足。没有其他原因，世界万物相互作用，彼此影响，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司马迁有诗赞曰：
黄其军 作于2020年2月28日（古历庚子年二月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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