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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马继远|麦场里的守望

 新锐散文 202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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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版


麦场里的守望

马继远

说起来有点惭愧,自小在豫西农村长大,我却没干过多少农活,诸多稼穑之事,我都不甚了解。唯有年少时在麦场里看场的经历,记忆特别深刻,每到麦收时节,就会浮现眼前。那,是一种与现今完全不同的麦收方式。

风吹麦浪黄,麦收在望,农人们的心弦,也日渐绷紧了。他们听从麦子的召唤,有条不紊地开始了麦收准备。

父亲找来磨刀石,将镰刀磨得锃亮。母亲登上堆放物品的阁楼,翻出了木锨、竹筢、铁叉、扫帚等农具。兄长们修理好架子车,备齐了拉麦子用的绳子……

最忙碌的,依然是大伯,他正在麦场里“糙场”:从麦场旁的“泼池”里提水,把板硬坑洼的场地洒湿,挥锄锄松地皮,再套上牛,拉着碌碡,在场里来回转着圈碾压场地。碌碡后拖团麦秸编成的“草捞子”,上面压块扁平石头,用来抹平麦场的地面。

学校里放了麦假,经过麦场时,我被大伯叫住了,他让个头瘦小的我,坐在那块石头上增加重量。欢喜地坐上去,听着碌碡“吱吱呀呀”的转动声,看着麦场渐渐变得光洁平整,我知道,自己马上又要被指派来看场了。

果然,大娘对我父母说:小远都恁大了,麦天里,该学着干点活了。回头来,父亲笑着对我说:今年麦收,还封你当“场长”吧,专门负责看场。

我其实没有选择余地,到麦田里,在烈日下,像兄长和姐姐们那样挥汗如雨地割麦,显然不是我乐意的。于是,当第一车麦子拉回麦场,我这个场长,便按时到麦场里看场了。

麦场北边的小斜坡上,有株洋槐树,浓荫遮天。我铺张席子,坐在树下,望着麦场。先收割回来的麦子,焦黄地摊晒在阳光下,一只黄蝴蝶翩翩飞来,在麦团上空稍顿几下,似嫌乏味,飞开了,落到麦场边一朵平淡的小花上。山村里最多见的麻雀,这时都不见了,大约它们也害怕这火辣的太阳,躲巢里歇息去了。树上几只知了在聒噪地叫,厌烦之余,我感到极其孤独无趣,只有去逗树干上爬来爬去的蚂蚁解闷。

日移树荫动,兄长们拉回来满堆堆一架子车麦子,日头将他们的脸和手臂晒得黢黑。卸完车上的麦子,拿铁叉翻了翻场里摊晒的麦子,他们笑着叮嘱我要当好场长,别打瞌睡,当心猪、牛来拱吃麦子,就又回地里去了。麦田里,父母,大伯大娘,兄长姐姐们,肯定正挥动镰刀,割倒一层又一层麦浪。

红日西坠,还没看见他们归来,他们定是要趁着傍晚的凉爽,多割会儿麦。我早饿得肚子呱呱叫,只能无奈地啃几口母亲给我备好的馒头。等到月亮升得老高时,他们才拉着两车堆得高耸的麦子,疲倦地回来。母亲和大娘先回家做饭,大伯、兄长们忙着卸麦子,为防夜里的潮气,还将摊开的麦子聚垒成了堆。

我这一天的看场任务结束了,晚上看场的,是几位兄长,他们在场里用细木桩、塑料布支了个棚子,叫“麦庵子”,晚上就睡在里面,有时候,他们干脆露天睡在麦场里。我出于好奇,曾跟他们去麦庵里睡过一两次。晚上的麦庵里,蚊子实在太多,边上“泼池”里的蛤蟆叫声太响亮,还有七星瓢虫、“花大姐”等飞虫,我便不再去,只白天去看场。

麦熟不等人,麦收抢的是时间。早上,当我被母亲叫醒去看场时,日头已升起,其他人早在天微明时,就吃过早饭下地收麦了。我去到麦场,大伯和一位兄长在摊麦,把昨晚垒聚的麦堆再摊散开。摊完,他们也去麦地了,麦场交给了我。

我已积累了不少排遣寂寞的法子,带上家里那台砖头大,勉强能收几个台的收音机,跟着哼里面播放的《黄土高坡》《信天游》。装瓶冰凉的井水,用耙子勾住麦场西侧土崖上的酸杏树,摘几个酸杏,咬破泡进水里,放两三粒糖精,折根麦场里现成的麦莛吸着喝,酸甜爽口。

六月天气多变,这会儿太阳高挂,倏尔乌云飘来,就可能暴雨倾盆。碰到即将来临的阵雨,站在满场的麦堆麦团间,我除了期望父母和其他人快点回来,实在无能为力。他们也确实会拉着车匆忙赶回,抢在雷雨前,把场里的麦子堆好,同车上麦子一道,蒙上塑料布遮雨。赶不急时,麦子被大雨浇了,他们脸上的愁云就比较重,只能待天晴后,尽快翻腾着晾晒。

麦场不很大,收割回的麦子,晒得焦干了,便开始“碾场”,以给后面收割回的麦子腾地方。碾场的,往往都是大伯,他和“糙场”时差不多,套上牛,拉着碌碡,后面拖块扁圆形石片,我们叫它“石捞子”,在摊开的麦团上转圈。其他人则负责挑、翻麦秆,以便碾压充分。经过碾压后,蓬松焦干的麦秆,如同一团棉花被压成了圆毯,麦粒也从麦穗和麦壳脱离出来,拿铁叉上下抖擞数下,挑走麦秆,麦粒麦糠即淀出了。

麦场建在高处通风位置,待有风时,大伯开始“扬麦”,他站在麦粒麦糠混合的麦堆旁,拿着木锨,根据风向风力,将麦粒麦糠扬向空中,风吹过,褐色的麦粒和白色的麦糠落在地上,基本就分开了。大娘会弯腰站在旁边,用扫帚轻掠落下的麦粒中夹杂的麦糠。如此几番,麦粒中就几乎找不到麦糠了。大伯扬麦时,扬起的麦粒麦糠,一次次划出优美的弧线,似在自豪地向天空书写这一年的麦收报告。

麦粒还要继续晒,直到彻底干透。晒麦时,那些贪嘴的麻雀,还有村子里的鸡,常常来偷吃。在麦场,目睹了麦子从麦穗变成麦粒的过程,我对麦子生出了很深的感情,老实地待在麦场里守望着,隔会儿,还拿着推子或竹筢,去翻推一片片摊开的麦粒,让它们晒得更均匀。

地里的麦子陆续收割完,大人们基本不去麦地了,母亲和大娘也在麦场里晒麦,看场终于不再那么乏味。麦场南边沙石马路上,有推着自行车、后座绑个白木箱、走街串巷卖冰棍的人叫卖时,母亲或会翻出一毛钱,给我买根冰棍解馋。有拉着架子车,卖“麦黄杏”的,母亲或可能用簸箕铲些晒干了的麦子,拿去换几斤杏。这些,大抵是我当年看场时,感觉到最幸福的事情。

日光很强烈,三两天功夫,麦子晒得差不多了,母亲和大娘随便抓把麦粒,捏几颗,依次填在嘴里,“嘎巴”一咬,觉得全都干脆了,晾晒才算结束。傍晚时分,落日余晖下,麦子被装进袋,拉回家,倒进麦缸或麦池,颗粒归仓。

学校开学,我的看场任务也结束了。麦场里,只剩了几堆麦秸秆,没多久,秸秆被压缩堆积成了两个麦秸垛。麦垛修葺得瓷实齐整,圆柱肚,圆锥顶,下部和顶部抹层和着麦糠的黄泥,像西方童话里的木屋子,透着神奇的美。一场雨水后,麦场地面的缝隙里,生出不少脆嫩的麦苗,地上的脚印也日渐多起来,麦场,又一次,走向了它的沉默期。

后来,村子里有了收割机,农人们直接从麦田拉回麦粒,摊在平房顶上晾晒,村子里的麦场,逐渐被人们荒废和遗忘。大伯和大娘,前些年离开了人世,他们的离世,似乎也意味着那种与麦场有关的稼穑方式的消逝。多年前被安排去看场的我,或许就是村子里最后一代的麦场守望者,我的这份麦场记忆,村子里的孩子们,肯定将永远不会再有。

作者简介:

马继远,河南洛阳人,现居深圳,业余写作爱好者,出版散文集《此间曾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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