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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专栏】甘茂华|年火

 新锐散文 202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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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邓贵环
年火

我喜欢鲁迅先生小说《祝福》开篇那句话:“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毎逢过年,我便记起这句话,记起山坳上的故乡。

我说的是边城恩施,遥远的山寨,离中心城市很偏远的地方。然而,山里人过年,却远比城里人热闹。很早就开始准备吃的、用的、玩的、敬神敬祖的东西,一般从农历腊月十五以后就忙起来了。俗话说忙到腊月二十八,又打糍粑又浇蜡,家家都把年猪杀。山里人把过年当作最隆重的节日,元旦是不叫过年的。

城里人呢,一门心思想升官想发财,想在商场上赚一把,想在情场上赢一回,生活的节奏快了,生活的情趣就少了。对于古朴的民俗风情不屑一顾,对于自然的乡土气息置之不理,陷入钢筋混凝土构制的单元中,日子过得窒闷而又呆板,哪能像山里人过年一样,热热闹闹,红红绿绿,鲜鲜活活呢?

我因此特别喜欢鲁迅那句话,“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我也因此特别怀念故乡春节的年火。

除夕之夜,一家老小围着熊熊的火塘,火塘里烧着大树蔸子,从晚上烧到天亮。这叫三十的火,图个红火、吉祥。喝酒的喝酒,说笑的说笑,人们并不看重电视春晚,看重的是一家围着火塘大团圆带来的天伦之乐,通宵不寝曰守岁。甚至厨房、厕所等处,墙角遍燃红烛,谓之迎春。最好看的是那种用木油、漆油配以红色涂料浇在缠有灯草的竹竿上,铸成照明用的蜡烛,山里人喊浇蜡。浇蜡有大有小,小的敬菩萨、敬家神,大的杆儿长、烧的时间久,多半插在弯弯的山路边,或祖宗亲人的坟墓地,当地风俗叫送亮。送亮,充满了魔幻的诗意!

这时候,你站在山坳上,看那星星点点的火光,不仅身心浸透了神秘,而且借着初春的山风,在火焰摇曳时,涌上来一种丰满喜庆之感,光亮长久之意,亲切温暖之情。你有说不完的恋乡之情结,你觉得年火具有特殊的魅力。不是酒,却有醉美的氛围。

正月十五,照例是故乡“赶毛狗”的乡俗节。如此乡俗,不仅恩施有,峡江流域很多地方都有,秭归九畹溪镇的石柱村几乎年年都要“赶毛狗”。山里人把狐狸喊作毛狗子。也不知从哪辈人开始,便选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正月十五这天晩上,烧起几堆大火,大人细娃围着火喊:“赶毛狗哟,赶毛狗哟!赶哟,赶!东边赶了西边赶,屋前赶了屋后赶!”往后,人们还索性用干树枝、干竹枝、牛王刺藤子和一炸几十百把响的火炮树叶子搭起“毛狗棚”,把用坏了的背篓、撮箕、箩筐丢进去,烧得噼哩叭啦,明火燎燎,映红了整个山坳。赶毛狗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在山谷里震荡。

我的朋友,一位土家族诗人告诉我:当然,也有的妹子,借躲“响炮”、躲“地老鼠”为名,几闪几晃就不见了,到那连月亮都照不着的山湾里去了。那里,必定有个小伙子守着一堆篝火在等着她,年火与爱情一起燃烧。情歌,自然也像年火一样燃烧。

男人是那大山的魂哟,女人是那拴魂的绳。男人是那撑天的树哟,女人是那缠树的藤。同一只背篓背太阳,同一盘石磨伴星辰,同一把煨罐煮甘苦,同一个梦里见傩神。世世代代哟土家人,扛着岁月哟奔前程。

这歌儿很好听,它其实不是原生态民歌,是我的朋友方一方作词、张勇作曲的一首现代民歌。由于接地气,初听时还以为是首老民歌呢。不管怎样,在年火与爱情同时燃烧的夜晚,这样的歌正当其时。

是的,凡是有年火的夜晚,山里人特别快乐。尤其是现在日子好过了,山里人格外快活,似乎是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堂屋的火塘边,场坝的火堆边,那些经常进城做生意的后生,思想开放得很。他们一边玩手机,一边撩女人,越是厉害的小嫂子越是要去撩,撩得女人们又笑又骂。打了几十年光棍的厚木大伯,如今成了家有了个儿子了。人家抱起他的崽娃开玩笑问:“掺假没有?”他也不动肝火,顶多回一句:“多吃点正经饭,做点正经事,莫去说那些裤腰带下面的事。”他的话如火上加油,那年火爆腾着爽心悦目的一簇簇火花。

故乡的年火萌发了山里人对美好生活的祝福和愿望。无论是山道边的浇蜡,亦无论是烟火袅绕的火塘,还有唱着情歌的篝火,都燃烧得令人心灵温馨,继而去寻找自己的一盏火光、一处精神家园。哦哦,年火年火,照亮乡愁和岁月的多情的年火,永远与年为伍,与人间温暖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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