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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的小卖部

 文侯读书 2020-08-08

二叔的小卖部叫利民商店,我下午才去过,买了些零散东西。侄子保鑫还是在里头出溜,随便消费。大叔和大婶子依旧在帮着卖东西,或者说在那等人来拉呱。

 这呱拉的,得有十年了吧。
      
利民商店本来是有女主人的,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音容仍然很清晰。
    
农村人基本都有打工经历,因为腿脚不灵便,二叔在工地上干的伙夫。那年他领回家一个女人,黑黝黝的皮肤、健硕的身体。爸妈他们总是笑着谈起这事,我能感觉到大人们这次是真的高兴,我们小孩子也跟着喊起婶子来,好像那个女人一直存在于这个大家族中。 她带着三个女孩,大闺女应该比我小不了几岁。记忆里她们好像一直在里屋呆着,像《笑面人》中讲到的装在瓷罐里的中国人,以致我没记住任何一个人的名字。这种联想有些邪恶,也带了些怨气。

我应该理解她们。
      

二叔的屋前是蒙馆公路,屋后是一条曾经的运煤专线,通过客车,有时还会有火车拉着飞机、大炮驶过。我想,当她们伴着似千军万马的火车声和嘈杂的汽摩发动机声吃饭、睡眠、洗涮时,内心一定充满了恐惧。她们也会想念自己的“夏家庄”。
     
志刚哥(保鑫的爸爸)结婚当天,大叔(保鑫的爷爷)非常高兴,在宴上说:“我觉得心还没操够,明天咱当家子再来,接着把友勇(二叔)的事儿给办办。”大家欢呼雀跃,几位爷爷尤其高兴,乐平爷爷(二叔的父亲)靠在东屋门框上憨憨的呲牙,手里的烟卷哆哆嗦嗦放不进嘴里。这时候,二婶子在家住了已有一年多。

     第二天,一大家子人坐了七桌。
     
“四叔,今天这个酒你得喝。”二婶子是这样让酒的,她的口音我辨不很清,大约是泗水一带。
       
二叔在一旁附和,跟乐平爷爷的憨笑一模一样。
       
酒都喝得不少,散席的时候两位三爷爷还握手道别,跟我们喝酒时候的样子差不多,说不上真假,反正就是握了。听见有人说“装醉”,谁说的我知道,说的谁我就不得而知了。散席后我和小盟叔、志刚哥去送租来的家什。茶壶茶盅、碗盘碟子都是一顺色白,有的带两圈蓝,那是农村家庭最常见的茶具和餐具,就像最稀松平常的日子。在我耳朵和眼睛里,二叔两口的生活也是如此。
     
大叔、大婶子还是在那里胡侃,火车道上的货车轰轰隆隆也打扰不了。忽然,那条铁路线就不通车了,二婶子也不见了,连同那几个没叫过哥的妹妹。应该是二叔伺候老大出嫁的,这些年他一直供养着她们娘四个,另外俩女孩也已成人,不知道出嫁了没有。


她们走后,人们口中不再啧啧。
     
我问“大人”她为什么跑了,“大人”说嫌你二叔没本事。 
      
那时我正在读大学,“二婶子”不见后的第一个寒假,我没看到二叔有多痛苦,不过谁都知道他心里不会这么平静。家里的电脑实在不跟趟,我便去二叔那里用他的电脑上网,我不敢打开他的歌单,那种不期而遇的联想将是残忍的。
       
乐平爷爷还是披着大棉袄放羊,圈起羊群之后便来二叔的小卖部站一站,抽一袋。大奶奶又重新给二叔送起了饭,用带蓝花的白瓷碗盛着。
       
“吃了吗?”有人大老远问二叔。
       
“吃咧,俺娘送来的眉豆。”二叔回答。
       
“么?有肉!有肉管哎!”那人咧嘴。
       
“眉豆!”二叔再次高声作答。
       
回头一看,我想到的这几个情节都发生在冬天。冬里他的小店很冷,但里屋挺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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