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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大赛】其香如椿 || 付画眉

 作家平台 2020-08-12

其香如椿

 文/付画眉

香椿,像个姑娘的名字。每年四月,生发一簇簇胭脂色的嫩叶,就被母亲摘下。父亲也摘,技术更好,嫩嫩的春芽,很听话地轻轻飘下,落在猪圈顶的石绵瓦上,落在狗窝前,黄狗巴巴怔一下,再伸出鼻尖闻一闻……母亲太狠心,绑有铁钩的细竹竿一个猛劲儿,整个枝子都扯下了。看着心疼,枝子周身,它默默蓄了一个冬天的芽眼儿,还有那么多,再也没机会长出来了。三月的春辉呵护了它那些日子,麻雀斑鸠也踏在那儿鸣叫过……母亲说,不能让它长太高,这样才多分叉,摘时也容易够得着。这种长在树上的菜,一个春季可摘两茬,前两茬的日子,或细雨绵绵,或阳光温柔,椿芽也滋滋润润地长,不燥不火。第三茬时,日子开始泼辣起来,椿芽疯长,老得特别快。就不再动它,让它安心长进夏天里去。

采下的香椿芽放在笸箩里,如果不吃就别让它着水,否则会很快落叶,只落下个光杆儿,让你什么也吃不到。所以要赶新鲜,就每天洗一点,开水烫烫,切碎入盘,细盐拌上,沥上芝麻油。没有过多佐料,但养胃。若要存放很久,就得腌制起来。因为下一季就是夏天,想腌得好吃,又不坏掉是要有一套方法的。用井水把香椿芽冲洗去浮尘,放笸箩里晾晒,去了水气再层层铺展到盆子里。每铺一层椿芽撒一层盐,等所有春芽都铺好,静静腌渍它两三天,然后端出来揉一揉,接着再腌,再揉……如此三番,最后泼上陈醋,方可入坛。待收麦子的农忙来了,大馍配腌的香椿,就省了个炒菜的时间。

    等采下的椿芽安静地待在坛子里时,浅夏也就来了。它的热情,冲斥在院子里的角角落落。母亲的素色花布衫穿上了身,脱下的开襟的毛衣,在薄露凉凉的早晚之后,会随手搭在香椿树的某个杈上。看,香椿树的生长从来是不选择地方的。它可以长在猪圈旁,也允许主人把洗好的小孩的袜子挂在它的枝丫上。其实它就是家里的亲人。且不管生活质量变多高,那些香椿树依然守护在老宅的院里院外。每年都有幼苗长出来,不管它多么小心、从哪儿破了土,人们就会立刻发现它。心存欢喜。父亲刨来的树根,母亲捡来的干柴,堆在屋角,每次我拿来烧柴时都要小心,因为那里,也有一棵……我很小就认识香椿树,且自觉、打心底爱着这种植物。这些小树和我一起长大,它们如同我的一群姐妹,只是不会说话。这一点也可以从母亲对它的态度上得到印证。

    母亲的实用主义有时候是那么的干脆立落,不近人情。小时侯,父亲在一个月明风清的晚上扛回来几竿幼竹。不知打哪儿来的,但愿意栽竹子的人,就算偷的也该算一件斯文事儿。可母亲不干。刚巧我也不知从哪挖来一棵一筷子高、细弱的杏树苗。可怜的我们,在母亲的瞎指挥下,在院子里挪来挪去都不能决定栽哪儿。因为既不能耽误她晒衣服,也不能占用留着埋过冬萝卜的地儿,还有,板车放哪儿?最后干脆一刀见血:“ 栽那干啥?又不能吃!”  但是她愿意种下香椿,像照顾亭亭玉立的女儿一样,见有牛羊靠近它,手里有啥都会扔过去打走它们。

   长大工作了,我住进了城里。唤作古细阳的小城还算安静,可我与它日见长高的楼,霓虹满挂的街道,还是有着天生的距离横在那里。那个长着香椿树的小院,小时候我不懂它平凡的美好,想着逃离,结果还是把最真实的自己留在了那里,所以如今,每个季节里都会有不同的事物叫醒我的耳朵,让它再次听到家的声音。

这一次叫醒我的是香椿。

    关于香椿,还有个记忆:  许多年前的夏天,坐在桥头的女人们,指着远处走来的一个老妇人说: “看,像个牛一样,我亲眼见她直接把路边的老椿叶捋一把吃了……”  那个老妇人是个寡妇,辛苦一生。确实像牛。况且村里人也的确没把她当成别的什么。可我知道,她善良。在她眼里,天地恩赐的一切植物都是慈爱的,她都会用生命无条件地扑过去。

而这老去的香椿,只是老去而已,其香如椿。 

 二零一八年四月十一,写于灯下

作者简介:付画眉,女,1984年生,太和人。中学英语教师。爱好国画,喜欢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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