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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奶奶|海农

 东方文海传媒 2020-08-14


我的奶奶


在自己的记忆当中,孩童时的天是寒冷的,冰上可以玩耍嬉闹。有时候冻的青紫的小手,穿着肥大的棉衣裤,吸着鼻涕到处跑,家族中的几个奶奶,几块糖就指挥的我们如小狗般听话。随着渐渐长大,地球估计也老了,变得不再北风刺骨,越来越暖。

2017年的冬天,又是一个不算寒冷的天气,半月前,本家族中最后一位大人物,九奶奶离世而去,享年98岁,自此家族印象中的最后一位小脚老太太消失于俗世的喧嚣之中。

人总是要死的,走近不惑人生,见多了生离死别,情感变得有点麻木。逐渐地明白了佛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意思。

今天提笔解闷儿,并不是来禅悟佛经哲理,失去得到。只是在九奶奶离世后想起了六奶奶的传说,也就是我的亲奶奶,墓碑上百年不朽的名字魏张氏。

我的爷爷在我记忆中没有印象。传说在第十个孩子出生三年就离世而去,按照时间推算,应该在上世纪全民大饥荒的时期。

我的奶奶出生在解放前即墨上涯村,(现今青岛城阳上马街道办事处上涯村)一张姓大户家中。因家中有盐田千亩,故在动荡的年代里养盐丁无数。旧时嫁人都讲究门当户对,于是在女大当嫁的年龄,经媒人撮合,张家大小姐嫁给了几十里路以外的沽河岸边一魏姓大户人家。

媒人考察,乡邻传说,此家族中骡马成群,三家大门楼气势宏伟,门前车马如贸易市场般繁华,十里八村的乡邻称之谓魏家三大门。

我的爷爷就是其中的一门,小时候自己不知大人的事情,只记得奶奶偶尔会拿出一个刺绣的包裹,里面的东西金光灿灿。每当街上有货郎摇鼓走过,便会将我喊过来,从包裹里挑来拣去的,拿出一物件儿交给货郎换钱,而我得到的便是几颗糖块儿。

长大后,自己渐渐明白了,奶奶当初变卖的是自己的嫁妆。回想当年自己淘气,为了听杯盘撞击清脆的声音与邻居小伙伴敲来敲去将一对瓷瓶打碎,自然屁股伴侣笤竹嘎达找上门来亲密接触,挨了几十下杀威棒。

十多年前,旧宅挖排水管道偶然掏出来一些当年打碎的瓷片。因好奇捡了几块送与别人鉴定,正宗官窑青花瓷碎片。哎---现在后悔呀,当时留着现在不就打开芝麻之门了。

奶奶的故事多数听自当年在世的三姑口中。当年奶奶婚嫁之时,花轿一顶,婢女一名,二十响匣子枪一支与多名盐丁骑马护送彩礼数车。

封建时代女人以生养为荣。奶奶共育有十个孩子,后来存活九个。期间上世纪60年代,饿死一个姑姑,我的爷爷应该是在那个路有饿死骨的年代去世的。

解放前没有电视,没有微信,高雅的娱乐活动是去戏院,比较大众化的娱乐项目,估计就是千年不变的赌博。

我的爷爷应该是喜欢上了这一比较大众化的娱乐项目,听伯母们口述,奶奶当年大户小姐脾气颇盛。无重大事情,工作之余不允许爷爷出门。爷爷的一群赌友,被迫不停的变换接头暗号,夏天蛐蛐叫,冬天狗汪汪,要不就是一把沙土,或者门外大树揣几脚,反正想尽各种理由外出赌博。

后来听说有一次连续几日不见爷爷的踪影,兵荒马乱的年代,奶奶有点心慌,带着丫鬟挨个赌鬼家翻找,大家异口同声,不知道在哪。一齐劝说,不要急,肯定不能离开村子,饿了就自己回家了。

连寻几个聚赌窝点不见踪迹,奶奶一气之下,站在自家从崂山里运回的大青石磨盘上,甩手一颗手雷丢到就近的一个院子里。随着一声爆炸,一群人慌里慌张的瞪着血红的眼睛从存放红薯的地窖里爬出来,里面就有奶奶要找的人。至于后面情节,回家跪搓衣板,或者拧耳朵等等刑罚,别人没有告诉我,我也不知道,所以不能乱说,只知道当年的爷爷高大魁梧,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老婆。

民国时期,奶奶的娘家人应该与国共两党均有粘连,商人不涉政。红旗席卷胶东半岛的时候,奶奶的父亲在当时的渔村码头有一处房子,后来经考证应该属于现在青岛市中山路南侧,靠近栈桥一带1栋3层的小洋楼,对面的楼房是一个属于灯红酒绿的风月场所,就是现在劈柴院东门的南侧。

国民政府移居台湾,奶奶的娘家人受共产共妻等舆论的蛊惑影响,举家移居美国,在撤离的时候,放不下出嫁的女儿,再三劝说一同离开大陆。当时的奶奶看着诺大家业与膝下的儿女不忍离去,便听天由命,没有随父亲搬走,自此天各一方,不得相见。

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当时的崂山县棘洪滩公社修到上马公社的一条公路。推土机在推张家祖宅的时候屋基下面挖出了多坛元宝,当年无人敢领,都避之不及,后来因是无主之财,上交政府。

后来听村庄老人说,在土改前期,奶奶的父亲先前在共产党政府的朋友找过爷爷,两人酒喝了一夜,第二天此人离去杳无音讯谁也不知道姓氏名谁。而此后我的爷爷连续大醉了几天,从此不务正业,天天不见人影,混迹于赌桌之上。一往对此深恶痛绝的奶奶,此时却充耳不闻,随他而去。只安心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赌钱场上无父子,嗜赌的人风水自然轮流转,爷爷的赌运也越来越差,不几日,成群的骡马被乡邻牵走,不知什么原因,奶奶还是不管不问,只是每当看到骡马被牵走,就会惦着小脚看着马蹄的印子许久。

数日后,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雨夜,江湖传说,我的爷爷赌红了眼,除了妻儿,其他的田产房屋全部押到了赌桌上,一晚上全部输光,早晨自己光着膀子回到家中,奶奶也没有责怪他,一家老小就此蜗居在仅剩的一处破房子里平静的过着日子。

半月的时间,从人生的顶峰跌落到低谷,我猜想这期间肯定挨了不少邻人和路人的白眼珠与嘲讽。

一场大的政治运动在半年后开始,划分阶级土地改革。爷爷奶奶已经穷的身无分文,共产党的驻村干部按照规定将阶级成分划为贫下中农,而那些赢到土地房产的人,均被工作组扣上了地富反坏右的帽子打倒或者游街示众。也许就是因为此类划分,搞得别人心里不平衡,怨气冲天。

至于后来就各种说法都有了,有说吉人自有天相的有说故意败家的,还有说朝中有关系的,反正很多很多说法,爷爷奶奶从来不解释,一切听党的安排。

也许从那时起,家庭开始走下坡路生活进入了艰苦阶段。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刚上小学,学校要统计家庭成分,自己不懂事在一外号(两万)的女同学引导下说富比穷好,于是直接给班主任上报说自己是富农。母亲知道后恨恨的教训了我一顿,再三嘱咐今后不管谁问就说是贫农,否则不许吃饭。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这句话形成的阶级成份在我不到七岁的脑海里留下了印痕。长大后才明白为什么家人如此紧张贫富农的划分,因为在文革前后父辈从上学到工作,一直到职务晋升,都受到了莫名奇妙的影响,甚至生命都差点断送在富农这个成份上面,有个姑姑九死一生,最终被迫下了关东。

奶奶在丈夫去世后,独自一个小脚女人,靠变卖嫁妆维持生计,现在想来实属不易,九个孩子,俩儿子在其生前离世,现在仅剩三个女儿,也都山南海北,相隔千里。家族的庞大,最小的六姑,比大姑的儿子还小几岁。我们这一孙辈的直系人员近30名之多。

记忆中的奶奶会用泥巴绞进废纸锤出各种样式的面缸还特别结实,再就是在炕头做一些刺绣或剪一些窗花送人。房间角落有一个挂有铜锁的柜子,是任何人不准碰的,我只是偶尔看到里面的小匣子里有白的黄的如铁类的东西还有绿色的石头。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奶奶的柜子里基本空了,记得里面有一顶黄灿灿的头冠,我午后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货郎正小心翼翼的包装,上面的八洞神仙还一颤一颤的,都被变卖了。

92年我通过政审进入一线作战部队距家千里之外,听到奶奶的故事就少了。几年来,父亲姑姑大伯相继去世,家族事情了解的不太多,只是后来过节团聚的时候能听到支言片语。

最近几年听邻居老张说,当时货郎进村,直奔你家门口,不停地吆喝换金银首饰,你奶奶手里东西多,后来差不多都卖光了。

奶奶是我在闽南服役的时候去世的,参军几年家族离世多人,作为最小的孙子,冥冥中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阻隔我介入家族内部的悲伤之事,过了这么多年,我都有了侄孙,但每当看到村中的旧物件还是会睹物思人,回忆起乡邻说的奶奶与几个姑姑的事情。


作者简介:魏延臻,笔名,海农,山东胶州人,自幼喜爱书写排字,军旅不曾间断,独处陋室,执笔问天,广交同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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