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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蹲点”的日子——永兴镇群光往事

 鄂中京山 2020-08-15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永兴群光在京山县狠狠地“火”了一把!尤其是“群光宣传队”,那红火的势头更是超过了县里专业的“文工团”。


那个时候正是“文革中期”,永兴镇叫“永兴公社”,群光村也叫“群光大队”,完完全全的大集体模式。当时每个大队里都有自己的业余宣传队,叫做“毛泽东思想宣传队”。

宣传队在劳动生产之余,把社员们组织起来,给大家唱“语录歌”,背诵“老三篇”,有条件的还可以学唱几段“样板戏”。不过这些宣传队的表演能力以及水平,要是跟群光宣传队相比较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其他的宣传队无论是演员身段,还是在台上念台词,若跟群光宣传队比起来,简直差了至少十个层级以上,因为她们的身段没有群光的演员妖娆,台词念得也没有群光的“洋气”,只会用当地的土话表演,初看还行,时间长了,就索然无味了。可是只要听说是群光宣传队的演出,大家都能看得津津有味。那水平,那台风,比起县里的专业文工团来,那可真是有过之,无不及!

当时群光宣传队的表演水平,不仅能够紧跟形势,用“快板书”,“莲花落”“渔鼓道情”“群口词”“独舞”等多种形式给观众宣传表演,更难能可贵的是,还能够唱下整本《红灯记》来。那个时候就连县里的专业文工团也只能够唱一本《沙家浜》。这还不算,再加上舞剧《白毛女》或是《红色娘子军》的一些选段,那真的是精彩得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由此可以看出,群光宣传队的表演水平确实达到了县里专业文工团的水平。

拿一个最明显的例子来说,那时候总共只有十几人的宣传队里,就被县文工团一下子抽调了四个人去参加工作,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原因退回来两个。而这退回来的两个人,完完全全成了队里的导演兼台柱子,让群光宣传队能够继续红火下去。直到1975年,我从高中毕业以后,立马被招进入了大队宣传队。虽然那时已是强弩之末,但是每次到县里去演出,都能吸引到满场的观众。大家不仅交口称赞,还有那如痴如醉的表情,真是让人难以忘怀。

我想,群光宣传队在当时能够如此的红火,其原因无非有三。

其一,当年人们文化生活无比地匮乏,电视没有,电影也只是相隔很久才能够放上一场,一个月能看上一场已是万幸了。所以,周边十里之内,只要是听说哪里晚上放电影,人们都会扶老携幼,不辞辛劳,赶半夜的夜路也要去看的。尽管那时放映的电影除了八个“样板戏”,再就是如《春苗》等极少数几部政治宣传片外,再没有其它,可人们还是看得津津有味。群光宣传队在当时可说是一股清流,不仅是真人上台表演节目,还能够让人真切地感受得到现场气氛,看得见,摸得着,等下得台来,观众们还可以跟自己喜欢的演员搭上几句闲话,这种情况不红火才怪呢!

其二,宣传队里有一个很好的带头人,她就是欧大珍女士。当时她不仅是大队团支部书记,还兼任着宣传队队长,这人的组织能力在我看来特别的强,不仅能够把那些性格各异,水平参差的大家伙儿捏合在一块,还能够组织起许多新颖的文艺节目,来吸引广大的观众,这对于一个基层工作者来说,算得上是相当的了不起的。

其三,当然是离不开县委工作队的大力扶持了。那个时候县委就在群光“蹲点”,包括县委赵书记、县“革委会”马主任,全都“蹲”在这里。县委办公室就设在我们湾子里,赵书记驻在我家隔壁,我们家里也驻满了从县里各部门抽调来的工作人员。就连当时的“红卫兵”造反派司令,人称“刘红小兵”,顶着“革委会”副主任的头衔,也到群光大队来参加过一段时间的生产劳动。

当时县委在群光除了号召“学大寨”,艰苦奋斗,努力提高劳动生产成果以外,还让大家学习“天津小靳庄经验”,人人都要上台表演节目,以提高政治思想觉悟水平,那真是全民皆文艺啊!

除了抓文艺,县委工作队最主要还是抓生产,顺带还要抓对农民群众的思想教育,其间就发生过一件很有趣儿的事情。县委王副书记当时在五小队“蹲点”,其人皮肤黝黑,长得干瘦,十分结实的样子,他经常跟社员们在一块儿干农活,那可是真正地是实打实地在干呀,混在社员们中间,跟大家没什么两样,让人根本看不出来他还是个“大官儿”。

有一次,有个社员抱怨在地里干农活太吃力,觉得在禾场上晒稻谷就轻松得多了,想让领导安排轻松一点儿的活计。这王副书记当时听了也不多说,第二天就让真的队长安排这位社员在场上招呼晒稻子,他自己则拿了本文件在旁边一边看着,一边监督。只要这位社员一停下来,王副书记就催促道:“快踢呀!快翻呀!如果今天不抓紧晒干了,明天变天就晒不成啦!”这位社员在王副书记的监督下,只好不停地踢呀,翻呀,从早到晚一刻也没有停歇的时候。一天下来,弄得他是腿发软、腰发酸,眼发花,差点儿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王副书记这时侯问他:“你说这晒稻子到底是轻松呢?还是不轻松呢?”这位社员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轻松,不轻松。”王副书记又接着问道:“还想不想再晒一天稻子呀?”“不想了,不想了。”王副书记这才教育他道:“你要记住,做任何事情如果想要把它做好,都不会是很轻松的。”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哪个社员提出自己想要去做轻松的事情了,这种教育的效果真是立竿见影。

除了这位王副书记,那个时候在群光“蹲点”的干部全都是些实干家,就拿在我们二小队“蹲点”的夏承禹先生来说,他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夏先生当时是县委办公室的秘书,所以大家都叫他“夏秘书”。这“夏秘书”四十多岁的样子,人长得精干强壮,在他的带领下,二小队的社员们夜以继日,不辞辛劳地“学大寨”,想方设法地提高粮食产量,把所有的禾场,以及地头旮旯全都栽上了秧苗,为了不让鸡鸭祸害粮食,更是为了“割资本主义的尾巴”,要求社员们把自己家里的鸡鸭全都杀光了,只是为了保证大伙儿过年能够吃上一点儿肉,几家搭伙才能够养上了一头猪。

记得那年夏天,当时我们还在镇上上中学,学校便放了“农忙假”,让我们这些学生伢也回到生产队来搞支援,因此我就觉得那个农忙时间过得特别的长。我们跟着大人们真的是夜以继日,不是抜秧,就是插秧,因为时间紧,任务急,如果耽误了农时,就会影响到收成,所以,我们每天只能睡上三五个小时的觉。那时候就是觉得欠觉得狠,有时候在田埂上走着走着,腿一发软,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整个人一头就栽进了水田里。身上衣服全都被打湿透了,一个激灵,立马爬起来,还生怕被人看见了说坏话,得赶快再次地投入到劳动中去。

那一年,我们小队的粮食产量比往年翻了几番,创造出了历史最高纪录。因此全县在我们这儿不知开了多少次“现场会”,大力宣传我们所取得的辉煌成绩。这也许就是群光之所以能在全县扬名的原因之一吧!这位实干家的夏先生,后来当上了常务副县长。在我们这儿“蹲点”的还有一“殷秘书”,名叫殷继兰,也是一位实干家,后来也当上了副县长。还有另一位男秘书,姓周还是姓什么,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二十来岁,看样子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皮肤很白,一副很腼腆的样子,一开口说话满脸通红,听说后来也当上了副县长。由于那个时候我还太小,跟这些人打交道不多,只是见过一两面而已,对他们的具体情况就不是太了解了。

县委在群光“蹲点”,除了扶持和辅导宣传队,以及想方设法提高粮食产量以外,另外还留有几大政绩,一个是从县城往这儿拉了一条电线,使我们在全县农村第一个用上电灯。这个事情令周边大队的人们很是羡慕了一阵子。还有一个事情,就是带领全大队的社员们修了三条小水渠,让水流变畅通了,不仅去除了每年发大水时毁坏农田、祸害庄稼的忧患,还扩大了耕地面积,增加了粮食产量。再就是修了一条从山边穿过全大队,一直连通省道的石子路,也就是一条乡村公路,让大家不管是晴天还是下雨,出行变得更加的方便起来了。这是县委“蹲点”给群光留下来的看得见、摸得着念想。下面主要来讲一讲我们在县委工作队的带领下,修那几条小水渠的事情。

群光的地盘主要是由两条岭三条冲组成的,晴天一岭灰,下雨一冲水,这样就在岭下冲里形成了三条弯弯绕绕的小河沟,也可以说成是小溪流,每年发大水的时候,不仅水流不畅,还经常冲毁农田和淹死稻谷。于是县委就决定整修这三条河沟溪流,要让它变直,变畅通,还派了县水利局里一位姓任的工程师,来帮助做测量设计的工作。

1975年夏天,我刚刚从学校毕业了,回到生产队里碰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修水渠。当时大队派了我们几个刚毕业的学生伢来给任工当助手,只见任工肩扛着一台经纬仪,还带着一根木标尺,以及一些其它设备和工具,带领着我们几个学生伢漫山遍野地搞测量,在他的指挥下,我们有的帮他做记录,有的打桩扯皮尺,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那就是树标尺。树标尺是一项非常辛苦的工作,要一个人扛着一根五米长的木头大标尺,沉沉的,不管是荆棘丛,还是河沟泥坑,只要任工指向哪里,那就得跑到哪里,那可真正的是逢山过山,逢水过水,任工要你把标尺插在哪儿,你就得插在哪儿,还不能耽误时间。有时候只顾着看任工的手势去了,脚下不知不觉地踏在了一块冰块上,不是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就是一脚踏进了泥坑里,鞋袜裤子全都湿透了。任工离得远,他可看不到这些,只管在那里扯着嗓子大声地叫喊:“某某,标尺要扶正啊,上对鼻子下对屌!”

因为我人长得高,腿又长,所以经常被任工指派去扛标杆,只要一听到他的喊声,我就得在田野里四处奔跑。有时候我确实是跑累了,或者是鞋袜裤子被打湿透了,就难免要跟任工闹脾气,耍态度,这时候任工就让另一个人过来替我一会儿,待我休息一下后,再接着往下干。

在野外测量只是最初步的工作,测量完了,还要回到室内去做设计和计算土石方。这些工作全都是在任工的指导下,让我们几个学生伢完成的,时间长了,任工有时候要回县里去,或是有别的事情忙不过来,就交代我们自己去做。有一次,一个同伴粗心大意地把工程图画错了,致使有一个标段的土石方计算出现了很大的偏差,大概少计算了一百好几十个立方,那时候根本没有机械来施工,全凭人工肩挑背扛,那可是非常辛苦的力气活儿,如果计算错了,多少人就得白忙活几天了。刚好这个标段分配给了我们二小队,我发现后立即将图纸改了过来,并重新计算出了土石方。可我当时没有跟任工讲这个事情,后来突然被工程指挥员给发现了,他不问青红皂白,当场就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可惜我那个时候确实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该怎样跟领导沟通,只知道在那儿委屈得哭鼻子。以致这个事情直到现在,我一想起来就十分地懊悔,后悔当时自己当初怎么就不知道拿出证据来,在领导面前重新演算一遍,并告诉他是图纸上出了错呢?把事情讲清楚了,让领导去定夺,那这个事情不就会有一个圆满的结果了吗?何至于自己受了委屈还要往肚里咽呢?好在当时也许是没有产生多大的不良后果,也许是领导看我年纪太小不懂事,搞点儿小聪明无关宏旨,所以就没有往下深究,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除了在我心里留下来一点儿不安而已,对其他人来说,根本没留下任何半点的印记。

那个时候我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不可开交啊!白天要跟着任工跑测量,做设计,搞计算,同时还身兼着小队里的记工员工作。因为我不能亲自到工地上去,只能在大伙儿收工回来以后,顶着灯光来完成记工的工作。到了晚上,因为被欧大珍招进了宣传队,吃完晚饭还要参加宣传队排练文艺节目。那时参加宣传队的最大好处就是不用跟别人一样出夜工,那时候除了白天天不亮就要去上工以外,晚上还要继续在水渠工地上加夜班,挑土石方,我们宣传队员却可以留在室内搞排练,体力上自然比别人轻松了不少,还比修渠道好玩许多。只是当时就觉得非常的欠觉,好在那时我父亲被安排给队里烧饭,不管我比别人晚起床多久,随时都可以有热菜热饭吃。

而我的其他一些同学们就没有我这样好运了,不仅每天都要到工地上挖渠,晚上还要夜以继日地挑土石方,而且还不能有丝毫的怨言。我有个同学就是在出夜工的时候,用很隐晦的方式发了一句牢骚,结果被当场召开批斗会,狠狠地批了一顿。那天也许是一个阴天,也许是到了月底,除了电灯光能照到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按说接连开了许多天的夜工,这种天气让大家伙儿休息一晚上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可干部们并不这样想。夜工开多了,难免有些让人厌烦,这时候就有个人带点儿怨气的说道:“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哟!”其潜台词是,到月底了,怎么就不让我们休息一下呢?另一个一听,心领神会,马上接口说道:“岂止是没有一点儿月亮,连一点儿星都没有呢!”

当地口语中的“星”和“心”同音,这是一种很隐晦的发牢骚方式。结果却被干部们听见了,这还了得!这不就是在向无产阶级革命思想挑衅吗?对这种只知道享乐,只知道生活安逸的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决不能姑息迁就,要做坚决的斗争!于是立刻就用大喇叭喊了起来:“全体都有,马上停工,召开现场批斗大会!”

那天晚上,许多积极分子纷纷站起来发言,对这种求享乐、要安逸的资产阶级思想作了一通狠狠地批判。现场批斗会一直开到了转钟,比原来出夜工还要晚,人们的身体虽然得到了短暂的休息,可是心理上却变得更加的沉重了。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再发一句任何形式的牢骚了。

整修水渠的工作,一直到第二年开始春耕生产的时候,才暂时告一段落,等到当年田里的稻谷收割完后,又接着继续往下修。这样大概持续了两三年的时间,才全部修通了,接着又是修路。就这样到县委办公室撤离的时候,这些工程也基本上全部完工了。这就是县委在我们那儿“蹲点”,给我们当地群众造福做的实实在在的事情。许多年来,这些工程都在发挥着巨大的作用。直至到了改革开放以后,就是这些工程还给群光的经济腾飞,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现在,只要我们一想起这个事情的时候,心里仿佛就有一股暖流温暖心田。
  
 (作者:郑道冰 笔名 :楚歌 京山市永兴镇群光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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