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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宫铁路地区往事(二) 刘铁梁

 lixj1028 2020-08-15

二宫铁路地区往事(二) 刘铁梁

(1960年代乌鲁木齐铁一小的学生们在劳动)

蒸洋芋当饭菜

      乌鲁木齐2020年夏季三伏天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采取了比二月份更严格的措施,每户居民都居家隔离,足不出户。昨天社区干部送来一袋子菜,里边装有四个土豆。记得从小时候见着这东西从不拒绝,可打自工作以来,我就再没尝过这宝贝。看着这圆不溜秋的洋芋蛋子,咋个吃法我没想出来,于是撂在脚下冷落到了一边了。

今天蒸米饭,蓦然记起小时候吃过的蒸洋芋。顺手将两个洋芋洗干净,放进了锅里。在记忆的等待中,锅边溢出了小时候的味道。

当我把熟透绽开了花的洋芋放凉,剥皮,送到嘴里时,嗯——又绵、又沙,一股淡淡的清香,吃出了童年的味道。

     我们这代人都经历过吃不饱肚子的童年时代,那是1960年代初。不像现在的孩子,一出生就面对着各种饮料、薯片、汉堡。那时的我们,每天面对的就是包谷面发糕、高粱米饭和蒸洋芋。这些东西没有人说好吃,但也没有谁能想像得出比这更好吃的东西是啥。

     那年我们家搬到了新盖的二宫铁路地区三街的二层楼。屋内的墙面还没干透,红红的木地板翘的一棱一棱的直硌脚。只有两间屋子,要住祖孙六口人。但是这比我们住在天山路那里的家强多了。在天山路的时候,母亲每天都要摸黑把我叫醒,穿好衣服,就赶快拉着我挤上一路汽车。到了招呼站(现在的医学院),再赶铁路局的班车去上班。

好事和坏事总是相伴而来,不幸的是刚刚搬进新房子,我的爷爷就得了病瘫痪了。好在楼里有厨房,有厕所,父母服伺爷爷免受了好多罪。

    那时候我刚上小学,跟父母一样,是在家里要按时吃饭,按时出门的人了。每天早晨,母亲一头扎到厨房里,掏炉灰、清炉膛、放柴火、摆煤块、点火做饭,一套程序从未有间断过。父亲则给爷爷擦脸、翻身、倒屎倒尿。等到我起床,像个大人似的往厨房一站,母亲已经把蒸好的发糕、洋芋,咸菜、糊糊端上了桌。两碗黑红黑红的,像沙子一样咽不进嗓子眼儿的高粱米饭,顿顿都是父母的。

(1960年乌鲁木齐铁一小的学生们在种蔬菜)

     那个年代,每家每户吃粮都是凭本供应。每个月口粮多的是工人,他们干活出力吃得多,定量也高,大概每人每月定量是三十八斤。机关干部无论级别高低,每人都是二十七斤。食油每人每月是二两,一个月全家人的油大概也就一瓶不到。白面、包谷面、高粱米是按比例供应。一家人定量的白面不敢乱吃,要存到节假日包饺子的。大人和孩子肚子里没有油水,定量的粮食不够吃,洋芋就派上了用场,家家户户都要用洋芋填补老是饿的肚子。

     母亲为了让我们能够吃好,在做洋芋上也是动足了脑筋。她最拿手的是蒸洋芋丸子。把洋芋蒸熟放凉捏碎,或拌上盐或拌上糖,汆成丸子回锅再蒸。有时为了给我们解馋,蒸发糕时蒸上两三个糖包子。也是把洋芋蒸绵,倒上点糖稀,撒点糖精做成馅。每到那时,看的我们这些小孩子还没吃,哈喇子就直往外流。母亲还有一招,每次把削下的洋芋皮都拿水泡了,把沁出一点点淀粉小心收集起来。日积月累的积攒够了,就趁着哪天休息了,拿出了化在锅里,做一小锅黑乎乎的凉粉,酱油醋盐一拌,那个好吃哟。我这顿才吃着,就想着啥时母亲再做下顿了。

一到这入秋的档儿,机关各单位都要派人去奇台、木垒支农挖洋芋,一去就是半个月。那时听说父亲支农回来了,我们都可高兴了,跑到医院大门口接。医院里坚守岗位的医护人员,也穿着白大褂分列在大门两侧欢迎。

随着父亲他们回来的,还有一字排列,鱼贯而入的墨绿色卡车里,那可是装着全医院职工一个冬季既当粮又当菜的宝贝洋芋啊。回到家的父亲,用晒得黑黑的手,拿出他留下省下的一个又白又长的杠子馍,还有他在田间地头休息时画的铅笔画,两种食粮,能让我高兴的一个礼拜都屁颠屁颠的。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懂得了什么叫“艰苦奋斗”,什么叫“勤俭建国”。也是在那样一个年代,我们知道了一个叫雷锋的战士,他的“生活上向低标准看齐,工作上向高标准看齐”,“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的格言,让我们第一次进入到哲学、思辨的境界。我敢说,有了我们小时候吃苦的经历,和我这个年纪一起过来的人,大都是不怕困难,不怕吃苦,勇于担当,境界崇高的人。我们这代人回想起那个年代决不会后悔,因为那段经历,是奠定我们一生快乐、知足的基石。

玩耍出的本领 

新疆的冬季比较漫长,我们小伙伴标配的冬装是厚厚的棉衣棉裤,每个人头顶上还有大人们不舍得戴的棉帽子。那些棉帽子五花八门的,有从老家带来的军队帽,有家里留存的皮帽,有单位里发的棉布工作帽,还有顶上一圆蛋的老头帽。压在帽底下的小脸,红的是被冻的,白的是风吹的,嘴角一圈黑的,是吃烤洋芋留的。

女孩子穿戴要比男孩“幸福”,家里的布票除了用在老人身上,就给她们用了。爱美是女孩的天性,方格子头巾落伍了,妈妈给买一款棉线勾的长围脖,从头到脖围起来,那个才叫漂亮。

喜欢室外活动,是孩子的天性,我尤其喜欢能滑冰的冬天。

说起滑冰你别往平坦的冰场上黑龙牌冰刀,各色的滑冰帽上去想。两块合脚的木板,前端锯出一个鸭子口,火筷子烫两个眼,穿过两根粗铁丝,固定在木板后端,这是滑行系统。鸭子嘴上钉上三根粗铁钉,这是刹车系统。木板前后左右都钉有穿绑绳带的环扣,这是固定系统。做好冰鞋在家找两根长绳往脚上一绑,嘿,那个美,那个神气。我们自制的冰鞋,堪称最合理的创造,如果在今天,完全可以获得青少年创意大赛第一名。这样一种神器,除了上学、吃饭、睡觉,基本上一个冬天都是形影不离的。

女孩子们看的眼热,也纷纷回家找木头找铁丝。邻家大哥或家长帮着做成小冰车,上边带个小凳,还包扎上旧毛巾棉布垫,一双木柄上装两根钢筋签,大功告成。她们欢笑着相约,到冻了冰的和平渠里滑冰车,那疯劲不输男孩子。

夏天我们玩“打嘎”,这是一种不差于外国人打棒球的运动。一扎长的一节木棍两头削尖就是球,我们叫做“嘎。”用一块薄木板锯成菜刀状就是球拍,我们叫做“刀”。地上放一块红砖是球门。不管几个人都可以,小脑袋凑在一起喊:“单包尾头”,看手心手背,划成两个竞技队。一方队员提着刀,拿着嘎,用刀击嘎。另一方则站一排,拿着各自的帽壳拦截。噶要落到帽子里,就交换场地,没接住则用嘎投掷球门。如果没中,打嘎者用刀躲嘎的尖头,待嘎弹蹦起来用刀抽击,再一刀一刀计数积分。看看,那时的我们没有奥运的概念,可是游戏的创意,玩具的制作,规则的设计都是现在的“国际范儿”。

女孩们夏天都爱跳皮筋。放了学先不着急不回家,或在学校操场上,或在回家的路上,或是在家门口,把书包放一堆,其中一姑娘掏出个黑橡胶帶缠绕的皮筋团。那都是一根一根绑成节接起来的。谁家大人有大块橡胶皮,也舍不得剪成条儿让她们去玩,那还留着沾补磨破的鞋帮子呢。

女孩们一组两人扯着皮筋两端,一组挨个从低往高跳。可不是往过跳,是用脚尖勾住皮筋,两脚踏着嘴里儿歌的节奏,跳花步。先从膝盖高度跳起,再到腰部,胸部头部。大跳是最具挑战力的,两边姑娘把皮筋伸直胳膊超过头顶,跳的女孩眼望着高度,心里踟躇着,嘴里默念着,略略弯腰,冲击勇气的最高度。放在现在,谁家的孩子敢让这么玩,小心摔着呢。那个年代的女孩子,都比现在屏幕上的“娘炮”强一千倍!

 那个年代,学校的教育宗旨是按德、智、体、美顺序排列。“徳”是指思想教育,“智”是指文化教育,“体”是指体魄锻炼,“美”是指品格培养。学习成绩也用分数考核,但绝对没有好学校、中等学校、不好学校的区分,也没有快班、慢班之别。在这种教育体制下,学生们学习都比较自觉,老师们也乐于付出。小孩的天性、智力、动手能力都得到极大的释放和培养。这从我们做的手工也可看出。

我们很会发明创造,冬天在冰上抽的猴,是用暖气片上堵头封盖灌上臭胶(沥青)做的。玩的飞镖是用吃过的冰棍棒,一头插上尾翼,一头插上大头针做的。降落伞是花手绢用绳绑块小石头做的。弹弓枪是用铁丝挝的,绑上根皮筋可以发射废纸叠的子弹。灯笼是用葵花干芯插上玉米杆细皮做的。沙包是用母亲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头拼的。毽子是用别人家公鸡鸡毛和旧铜板做的。有的女孩手特巧,用纸折出的天鹅、青蛙、大雁非常逼真。还有用纸叠成盒子枪、武装带、机关枪的,男孩们见到都用口袋里的羊嘎拉蛤换。我记忆最深的是竹管枪一头有一个活塞,另一头塞上嘴里嚼烂的纸团,瞄准“敌人”掌击活塞,“子弹”就会飞向对方,很有空气动力学的原理。从这些小事上看,不难推断那个年代,为什么不学火箭的人到了钱学森团队就能造出火箭,普通的中学生到了火热的生产实践中就能当土专家。

我们的学生时代是丰富的,我们的童年是快乐的。曾有人说我们是被耽误的一代,是被毁掉的一代,那是不理解我们这代人,至少我不这样认为。我们这代人经历了一百年来几代人没坐过的过山车,有很多的遗失和迷茫。老之将至,我们该给自己一个正确的评价。

 我们小时候生活的年代,是一个伟大的年代。那时的一个社会现象,是西方诺贝尔奖经济学家解释不了的。什么现象呢?就是在国民经济十分落后,人民生活极端困难的背景中,中国却能研制出半导体、牛胰岛素、万吨级水压机、爆炸原子弹、氢弹。这是教科书理论无法解释的现象。我们在那样一个环境中长大,从小也焕发出无限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这从我们小时候玩具上都能体现出来。

生活的改变     

     我们小的时候,大人们有个习惯,出门遇到街坊总爱问一句:“吃了吗”.回答要么是“吃啦”要么是“没生火,没呐”。这句话在改革初曾被人戏谑过,认为那时的人都被饿惯了,才形成这个的口头禅。其实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说法,后来以讹传讹,认为我们那个年代从来吃不饱肚子,以致演绎出饿死过几千万人口,大家也都相信了。      

    为什么那年代会形成这句问候呢?是我们当时的生活方式导致的。这句话的含义是吃饭必须经历的劳动过程,生火、做饭、吃饭、洗碗。既费时、还费事、又费精力,于是吃过的人总爱问别人吃过了没。

现在的生活方式变了,人们要做饭打开煤气就得了。有些人还怕吃完了刷碗,干脆电话叫外卖,吃完了,碗筷往垃圾袋一丢,抹嘴就躺下了。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带给两代人不同的结果:辛劳和害。    

现在的孩子们,从出生就没见过比彩电、冰箱更为重要的生活设施炉子。火炉子或是砖头砌就,或是生铁铸成,或是铁皮敲的。每家做饭必先在炉里生火,掏空煤灰煤渣,炉膛內放上易燃的纸团,支上长短合适的木柴,再摆上几个块煤,点火放炉圈坐锅,这是一套不可省略的劳动过程。

那时候,最懒的人也不敢在“生火做饭”上取巧偷懒,一天三顿饭,哪一顿偷懒都得饿肚子。一个主妇操持一家人的吃喝,所付出的时间、劳累是可想而知的。

所以后来社会上提的口号“把妇女从锅台上解放出来”得到了全国妇女的普遍欢迎。联想到五十年代,城市农村到处兴办食堂,贬褒不一的“吃大锅饭”的做法,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其实是一种节约时间,改变生活方式的探索。

要吃饭就得做饭,要做饭就得生火,要生火就得用煤。这是过去一条颠覆不破的真理。我们赶上了不用生火做饭的时代,可是孩子们根本不知道家庭中用火做饭      

小时候八街有个煤场,家家户户十天半个月都要去买趟煤。煤是散的,又黑又脏,拿袋袋是没法装的。我们就到三街托儿所或是民警队借架子车。那时人都好说话,只要单位上的车闲着,问你借车何用,说明白了就可以拉出大院,不用打条或付款。

煤场有三个规格:块煤、原煤、煤。厂子里事先把块煤和末煤参混一块的原煤给你过秤装车拉一车煤大概二百斤,够家里烧一俩月的。日子久了,家里煤池里剩的末煤越来越多,这东西不能烧火做饭,一小铲子倒下去,就把炉膛里的火盖灭了。于是家长们礼拜天挖点黄土,洒上水和煤末掺到一起团成煤球,做成煤饼或者煤砖。等着晾干后,砸成块一样好用。

很多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小时候都捡过煤核。冬天的早上,三街锅炉房都要清炉。师傅们拿着很长的铁钩,把炉膛里快燃透的煤渣倒出来,推到俱乐部后的旱厕边倒掉。这个时间是每天早上六点左右。早早等在煤渣堆的有胳膊上挎篮子的老汉,拿着铁丝耙子的家庭妇女,还有几个懂事起的早的学生。

夜色中,当锅炉房黑黢黢的大门“咣当”一响,随着门开,里边的灯光泄了出来。即刻,一个推车的身影出现了,车身到处冒着白烟,烟雾里是闪着暗红火光的炉渣。一群人立刻围拢上去,在滚烫冒烟的炉渣上扒堆。老人和妇女们有经验,戴着食指和拇指剪掉一截的手套,捡拾煤核又快又准不怕烫。可怜的是学生娃,戴手套捏不住,不戴稚嫩的小手烫不起。就这样,这些孩子日积月累,也给家里节约了一大块的烧火经费。

那些日子,在这些普通的生活当中,我们都锻炼出一种不怕吃苦,热爱劳动,脚踏实地,心怀理想的精神。那时候,谁也不懂“低碳生活”的道理,家家屋顶上的烟囱每天都冒着烟,天是蓝的,星是闪的,空气是新鲜的。而现在的人都懂煤水资源的可贵,都知道应该节约能源,却没人践行,致使我们生活在空气、食品遭受污染的恶劣环境中。这一切,都是生活方式改变后的结果。       

文革后,我们的生活发生了悄然变化,一些家庭开始用汽车拉煤。如果认识一两个开车的朋友,托他在给单位办事路上经过煤矿,拉回一大车煤来,让街坊四邻看的好不眼热。打这以后,有关系的家里开始用单位汽车拉黄土,盖煤房。拉木头,打家具打沙发。末了,做七八个菜,请司机好吃一顿,走时,再往口袋塞几包好烟。慢慢地人们就开始懂得利用手中的权利了,到现在这种风气熏陶我们几十年。再也没有借车不花钱,打煤砖勤俭过日子的了。

我们的后代生活还缺不缺能源,科技进步的时代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 我翻出过去画的机务段孩子捡煤核的画,想到一些往事,拉哩拉扎说到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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