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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宋哲|打秋千(外一篇)

 百姓文学社 2020-08-18

《百姓文学》秋季刊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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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秋千

正月里最好玩的是打秋千。

初一是一年里人们最清闲的时间,这一天惯例是缚秋千。青壮后生一大早来到队里的大场院,从仓库里抬出四五根粗大的椽,拎来拇指粗的麻绳,将椽用麻绳交叉绑了,成三角形,下端埋上,再滚过一堆碌碡拥上,横梁由两个壮小伙掮上,缘梯而上,嵌进交叉,再在横梁上结上粗麻绳或铁链,下端系一块窄溜溜的木板,秋千算是缚成。

秋千结实牢靠与否,敦实后生自告奋勇,上去先试。只见他攥紧绳索,将踏板收至胸前,一脚抬高踩上去,秋千“嗖”地燕子般向前掠去,另一只脚收拢,踩上踏板,秋千荡着,他在上面来回晃着,又弓腰展腿向前猛蹬,到达高点抖动绳索,整个人就有腾云驾雾的感觉,承了重的秋千架嘎吧吱扭乱响,似要散架了,下面的人张大了嘴,瞪圆了眼。后生面不改色心不跳,两腿挽着花子往绳上一夹,秋千就稳稳当当地停下来,瓷实地说一句:“结实得很,打吧!”一伙人就去抢,拉绳索,夺踏板,争先恐后往上踩,就乱成一锅粥。然后在厉害角色的调教下,恢复秩序,秋千架下一派祥和安宁。

愣头青是乡场上永远的明星,他们健硕而且精力旺盛,即便再冷的天,也是敞开胸怀,鼓凸出两块铁砧似的胸肌。一曲荡罢,他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坚定有力地攥住绳子,然后飞身跳上去,一个滑翔的动作人就到了半空中,秋千架下的赶紧闪到一边,怕不小心给撞个门轴转。秋千上的人浑身上下鼓圆了劲,一阵猛踩抖索,那人就与秋千架的横梁几乎平行了。看的人张大嘴巴,挂下口水,不停地一哇声的赞呀叹呀,那情景活脱脱一个”直挂云帆济沧海”的盖世英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一个涨红着脸妥妥地下了秋千,那一个当仁不让地跃上踏板,晃晃绳子,抖擞脚下,望一眼太阳,看一眼大地,就在眼前迷乱的五彩光环中驰骋而去,不啻“八千里路云和月”的气概。看客又是一迭声地叫好,仿佛世间一切事物舍我其谁!又一个胆大、丰满的姑娘,矜持地跨上踏板,一脚踩下去就踏浪一般飞起来,两根辫子翘起,风声呼呼,巾帼不让须眉。这赞就到了极致:“爷爷!不得了啦!一个女子把秋千打得那么高,活不成咧!”

”让我练一下嘛!”一帮半大姑娘、小子就向大人央求。那些出尽了风头、热汗津津的后生、香汗淋漓的姑娘就知趣的退到一边,娃儿们又成为秋千架上的主角。坐着小弧度荡的是不久前才学会走路的娃娃,娘老子或小哥哥、小姐姐扶着,笑的咯咯咯,这一场晃荡说不尽就是长大成人远游的发韧!”带我一下嘛!”这又是踩不动秋千而又急于尝试呼风唤雨、神驰飞扬的小子,他已执拗的坐在踏板上,眼巴巴地等着那个带他起飞的人出现。终于来了一个比他大的、一脸踌躇满志的娃儿,只见他刹刹腰带,袄袖抹一把脸,掌心飞上沫子,一个“鱼翔浅底”,将那娃儿夹在踏板中间,屁股左右扭动,只几下,秋千就荡得风摆柳,再几下就“鹰击长空“了!下面的儿歌唱响了:

打秋千,打秋千

一打打过树边边

对着日头点烟管

踩着云朵天边转……

换了姑娘媳妇,歌词又变了:

打秋千,打秋千

一打打过云边边

搂团白云在胸间

送给妈妈纺线线……

这秋千一打就打到正月十五,渐渐地人就稀了,新鲜劲就过了,有时一天也见不着几个。还有不多的闲暇日,就盼着更热烈的稀罕出现,人们可以再闹上一闹,耍上一耍,开了春想闹想耍也没功夫了。

 

打铁花

正月的娱乐很少有打铁花的,这项技术虽脱胎民间,传承千年,但却有着深厚文化内涵和冶金工业的萌芽,实施起来并非易事。我在乡下时只看见过一回,而且成为绝唱。

那年,队长看见饲养室的墙角里堆着不少破碎的犁铧,就对外号叫“清鼻”的木匠说:“你张罗一下,今年正月十五,咱打场铁花吧!”队里只有“清鼻”年轻时跟人走州过县打过铁花,别人一窍不通,因此都听”清鼻”吩咐。“清鼻”就摇曳着一年四季挂在鼻尖上似滴非滴的鼻涕,拢络了一帮青年,筹备打铁花。我们一干拖着鼻涕的娃儿好奇,就寸步不离地跟着看。

“清鼻”指挥着,先在一个大树冠下宽敞的地方砌了个收口的黄胶泥炉子,再从仓库里抬出多少年用不了一回的大风箱,又托人到公社的铁工厂里搞了些木炭、钢炭,五六只一拃多长的坩埚。青年就砸碎废弃的犁铧,倒进坩埚。“清鼻”不满意,说:“铆劲儿往细里砸,越细越好!”青年额上就砸出了汗。四溅的铁屑被我们捡回来,捏进坩埚。“清鼻”又让几个小伙砍来胳膊粗的柳树,用锛子锛平两面,再锯成尺把长的段,一头用锉锉出碗底大个窟窿,搬来五六条长凳,预备六七把镢头。打花的前一天就升起炉子熔铁,浓烟翻滚着冲上天空,连呆在窝里的鸟儿都呛得吭吭哧哧,屎蛋下雨一样往下落。添煤拉风箱的后生更是鼻涕眼泪乱淌,炉膛里的坩埚烧的又红又亮,那铁片就是不肯溶化,急的我们围着炉子搓手转圈儿。

这时“清鼻”就和队长商量,说老法儿打花太复杂,条件有限,按简捷便打效果也不赖。队长就说:“无非图一热闹,能热闹就成!”于是就省了在树上绑炮、绑花、舞龙、舞狮、跑旱船之类带有表演性质的玩法。

正月十五终于捱到了,天上月明星稀,地上顷巢出动,打铁花的场院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只见化铁的炉子烧的火罐儿似的通红,喷出尺许的蓝颜苗儿,大风箱拉得震天价响,再稍一用力似要散架了。“清鼻”戴顶宽边草帽,一条护巾从脖子上挂下来拖到脚腕,两只手捏着两柄长火钳,看着坩埚里冒泡儿的铁水,一滴透亮的鼻涕挂在鼻尖上摇摇欲坠,他顾不上揩一把,盘算着那坩埚是否要立马夹起来。硕大的树冠下已排开早已准备妥当的长凳,凳上排开挖了窟窿的柳木条,又是五六条虎腰熊背的大汉,一律戴着草帽,拄着镢头候着。看花的人远离树丛,围个半圆,人就层层叠叠地向后铺开,娃儿们在大人的腿缝里穿梭着挤到前面去,更小的就骑在娘老子的脖子上。

“再加把劲儿,火搧旺!”“清鼻”死盯着炉膛里的坩埚不停地吆喝着。火光冲天,映得打花的后生脸膛跟炉火一样红。“风箱不要停……镢头准备……”就看见”清鼻”从炉子里夹出两个红得发白的火罐,抢到长凳跟前,抬胳膊将熔化的铁水倒进柳木窟窿里,一股水雾腾朵蘑菇云,“瞄准---打!”一声号令,后生们抡圆了镢头朝一边悬空的柳木段上砸去,顿时,铁水飞升,钢花四溅,火树银花;有了树枝的遮掩阻拦,那铁水绽放的更加昂扬激烈,打着挺儿朝上蹿,又在墨蓝的空中划出炫丽的弧线,颇有“谁持彩练当空舞”的壮美。看花场上,人们的脸一阵红一阵黑;眼睛迎着花朵起飞,又循着蚕屎样的铁屑雨落下,人人脸上爬满惊奇和笑意,爷爷娘娘的赞叹声不绝于耳。有大胆的小儿,扣顶草帽,咧嘴乐着,一不留神就飞到裂帛流星般的花树下,感受烈焰奔腾的欢乐和铁屑洗刷的觳觫,甘冒被飞溅的铁水烫伤的风险。几轮下来“清鼻”和后生们已累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看的人也是忘乎所以,得其美哉!

打花结束了,人们还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回家去,心里描绘着那个壮观、灿烂,思谋着啥时候也把日子过成打花样好看呢!

作者简介   

     宋哲,职员。陕西宝鸡人。在全国报刊、网络平台发表杂谈、散文、小说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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