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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州文学.征文】颍州.陈广彬||那一回,父亲打了我

 颍州文学 2020-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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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33期      总第133期

那一回,父亲打了我

文/陈广彬



写下这个题目,距父亲离开我,差三十三天十小时十六分两周年。

近两年来,在心里,在梦里,在我的文字里,时而历历、时而飘渺,父亲一次次活过来。曾经拥有过的点点滴滴的,与父亲今生之缘的朝夕相依的四十八载经历,转化成刻骨铭心的记忆,让父亲一刻也未曾离去……

我是父亲的独子,我的上边只有一个姐姐。一家四口几乎全赖父亲那份微薄的工资养活。姐姐大我八岁,在她少时的记忆里,满满的,是父亲对我的无微不及的关爱、呵护。至今,姐姐每每从京城回家乡小住,一起在母亲那儿看她老人家,相聚间,言及父亲时,话里话外还说他偏心。

我承认,父亲偏心,真不是一般的偏心。

一九七五年的暑期,我刚过五岁生日,父亲撇下十三岁的姐姐,带上刚记事的我,到河南信阳出差。为了带我,父亲不顾母亲的反对,愣是先将姐姐送到乡下老家,等姐姐明白过来,我们已踏上南下的长途汽车。

刚五岁的我,记忆是依稀的。在信阳呆了几天,都去过哪儿,均是空白。但有的只鳞片爪,清晰的是,我们一行三大人、两小孩,住在四楼顶层的旅社房间里。

 一切顺利,出差任务完成。即将返城的头天夜里,我却发起烧。

一大早,天不亮,父亲就背起我,走了好几里地,才找到一个诊所。记得,医生用针扎我耳垂,取血化验。化验有其他什么结果,均无记忆,只恍惚对一点无比清楚,医生说,小小年纪,血脂咋那么高。那时谁懂,现在想来,咋能不高,收入再不好,父亲把所有他能力所及的好吃好喝的都给了我!

打针,包药,静养。一天下来,烧退了,进食了,人清利了。两位同事带着孩子溜当地的景点去了,父亲却一整天陪着我在旅社房间里。

返程火车是晚上的,其实,我身体已经好了,但父亲还是决定,再住一夜,同行的人也只能陪着。

后来,由于当时消息闭塞,等回到了家,我们一行人才听说,当时真真是命悬一线!如果坐了原计划的那趟列车,我们一个也活不了。因为途经地发洪水,整列火车被冲走,听说没有几个能活着的。整个厂子家属院的人,无不满含敬畏和褒奖,说我病得真是时候,是我救了大伙的命。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真正救命的,不是别人,是我的父亲!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人们物质生活是贫乏的。家属院里有位父亲的同事,知道我是父亲的心尖子,有一天,撺掇我说,咱这儿刚刚也有卖青岛啤酒的了,好喝哩很,你爸恁疼你,咋不叫你老头给你买一瓶尝尝。

我没直接跟父亲讲,先跟母亲磨,母亲被磨烦了,嘟嘟囔囔跟父亲说,可管你这恁依性的儿子了,听谁讲咱这儿有卖啥青岛啤酒,非缠着给他买,赶明儿个要吃活人脑子,我看你可给他买!

父亲第二天生产任务重,无法走开,硬是让母亲带着我,寻了大半个城,才买到一瓶青岛啤酒。等我把啤酒瓶好不容易在锁眼里别掉盖子,倒在瓷碗里,才发现啤酒原来是黄不叽的,跟发烧时的黄尿一样。我端起碗,皱着眉头,加着小心,急不可耐一唏溜,然后虾米着腰,全喷一地。

父亲边轻拍我后背,边问,咋吐了?跟涮锅水一样,我连呛带咳地说。父亲端起碗,啜了一口,咂了咂。母亲在旁紧问,啥味?真是涮锅水?父亲将碗递给母亲,喝了好多口,母亲终将剩下的这瓶青岛啤酒全喝完。喝完还不忘重复那句,赶明儿个要活人脑子,你可给他买!

可是有一回,父亲却把我打了,且把我狠狠地打了。打得我,记他一辈子!

姥姥最疼我,眼见得要升初中了,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老人家从离城几十里的乡下上城看我,住了不到两天,亲眼“旁观”了大外孙,是怎样挨了顿胖揍!

 厂子家属院座落在家乡母亲河淮河最大支流的河南沿。与我年龄不相上下的大几岁、小几岁、同岁的十好几个男孩,每年到暑期,个个如鲤似鲫,仿鳝若鳅,整天泡在母亲河里,撒泼打欢。我是家中独子,父亲对我严防死守,生怕出一点儿意外,绝对不允许我下河洗澡。

对此,我真是羡慕嫉妒恨!没办法,父命难违!

小心思一动,人整个立马膨胀。反正姥姥在我家呢,怕啥!旱鸭子的我,趁父亲不在家,不消多大会儿,已经和那帮子“鲤鱼”“鲫鱼”“黄鳝”“泥鳅”,在母亲河里撒欢在一片。

正当我膨胀到河豚一般的时候,不知谁大喊了一句,彬子,你爸来了!我整个一个魂飞魄散,稍一稳神,甩头河坝子上看,一团浓重的阴云,正急速向坝下压来。然后我光着身子,一气儿风驰电掣被父亲提溜到家的,还未及反应过来,皮带、皮鞋底,暴风骤雨般狂吻着我两个光屁股蛋子。

跪那儿!父亲雄狮般吼着,吓得母亲紧护着,还想上前一劝的姥姥也往后退。

饿了三顿,到第二天中午,在父亲的默认下,姥姥哆哆嗦嗦,把母亲给精心煎的四个荷包蛋,端给被父亲禁闭在卧室里的我吃。

父亲,您在天有灵,这是我生平,第一回,您打了我,好疼好疼!

如若说,这回是打在身体,疼在身上。另一回,却是打在心上,记在心里。

物质匮乏的年代里,民以食为天体现得毫厘毕现。小时候,由于人口少,虽全家仅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过活,比起厂子家属院其他家来,我们家还是令人羡慕的。有好些家,光孩子就五六个,一家七八口,全指着一个工资养活,真是能养得活,就已不易。我打记事起,虽衣食无忧,但是家里亦无余钱。那时是低物价时代,至今依然记得母亲手里攥着父亲那二三十块钱工资,念叨着以前猪肉七毛三一斤的情形。

由于厂子家属院处于城郊,我们小孩难得上城里去一趟。那时进城我们叫上街,上街一回等于过年。看上一场电影,就如前些年看外国大片。若是大人再能开天恩,给个毛儿几分钱,简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光滚(体面)的人。

按说我每次上街,父亲都回回不落,非让母亲给个一两毛钱,怎么说我也没理由犯那一次的错,竟然翻父亲那身灰中山装的兜,偷拿了整整两毛钱。听一个小伙伴说,有一种叫乳儿糕的食品很甜很好吃,小伙伴也想一饱口福,可他经济条件不允许,想着父亲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我拿他两毛钱,还能有啥呢?

哪料想,小伙伴和我胃里的乳儿糕还未来得及消化,口里还甜香仍浓呢,发觉少了钱的父亲,还没有问我,即已无需再问,抓过院里竖着的硕大的竹扫帚就向我拍将过来。追至厂子二道门,父亲终于还是撵上了我,父亲跟拍蜻蜓一样,狠狠的拍了我几下,不是被路过的两个同事给拦下,我真不知,会挨父亲多少“拍”。

后来,父亲得悉实情,上城里买了两大盒乳儿糕,一盒送小伙伴,给我留一盒,让我们饱顿口福。而这一次挨打,让我在幼小的心灵里,饱饱的明白了做人的道理,不是自己的,金山银山,看都不看!

父亲一辈子,仅打过我这两回。一回打在我身上,一回打在我心上。一回保我小命,一回保我做人!而今想来,那时的我,不是对身痛反应不及,却是对父亲于我的爱之深、责之切反应不及!

父亲,亲爱的父亲,已届知天命之年的儿子,多想让您,再打我一回……

作者简介:陈广彬,字谦君,号"啸晚斋主人",又号"千山居士",网名"文字彬彬",1970年生,安徽阜阳人。华东师大中文系毕业,大学学历。任教于阜阳市第十五中学。阜阳市作协会员、理事。 做人、为文,崇尚心如止水,方行云流水。

本期审核:肖龙   编辑:赵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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