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点 击 “ 颍 州 文 学 ” 关 注 我 们 吧！ 
1979年的秋天，我考上了离家30里外的阜南县地城中学高中部，成为家族里第一个考上高中的人。
8月底，眼看快要开学了，可学费依旧没有着落。为这事，父亲和母亲几乎天天生气吵架。对于我上学，父母二人的态度是迥然不同的：母亲认为我兄弟姊妹多，我又是排行老大，应该及早下学回家干活，以便减轻家里的负担；父亲则有他的想法，说能考上高中说明我的学习成绩还不错，放弃了实在可惜，怕以后对不起我。开学前两天，父亲悄悄对我说，咱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一家人吃饭都成问题，亲戚邻居也借不到钱，咱只有一垛（一堆）柴禾了，明天拉到焦陂酒厂去卖了给你交学费。我听说是给我筹学费，就答应跟他一块去，路上好当个帮手。当晚，父亲在母亲的阻拦和吵骂声中把柴禾装上架子车，又用绳子前后左右牢牢地拴紧。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我和父亲就趁着天气凉爽，早早地上路了。我的老家在淮河北岸的濛洼蓄洪区，是国家级贫困县的重中之重。我和父亲要先艰难地走完一段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然后再转入老观到曹集的土公路上。说起来是我和父亲去卖柴禾，其实真正拉车的是父亲，我只是在左侧拉着一根绳子，遇到上坡时助点力而已。在平坦的公路上，父亲拉着车走得很快，我有时甚至要小跑着才能赶上他。快到曹集岗头时，父亲说车子要提前加速，不然上坡时车子可能很难拉上去。说完话父亲开始运力，步伐逐渐加快，爬坡时弯着腰低着头一路小跑，脖子上的青筋依稀可见，脸上的汗珠直往下掉。我也本能地往前跑，拉紧绳子使尽全身力气，生怕车子停了前功尽弃。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子终于爬上了岗头，回头一看，父亲正两眼紧闭，双手紧紧握住车把，张着嘴大口喘着气。稍许，父亲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乖乖，终于上来了”。说完，拿起毛巾擦了擦脸，然后又继续赶路了。离开曹集一路向北，穿过阜濛农场，翻过高高的濛堤，进入四里湖，渡过回民码头（后来因修桥废弃），就到了皖北重镇中村岗了。此时临近中午，初秋的太阳像个大火球悬在空中，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我和父亲一老一小，拉着一千多斤的柴禾，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艰难前行。我又渴又饿（想必父亲也是），可怜囊中羞涩，父亲只好来个精神鼓励：“焦陂离中村岗不远，咬咬牙坚持一会儿就到了”。父子俩在炎热和饥渴中缓缓前行，大约在下午四点左右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焦陂。父亲把车子停在一家饭店的门口，拿起瓷缸子走进饭店，向老板要了一缸子水端到我面前，满脸愧疚地说：“先喝点水，天黑了再吃饭”。我连忙接过瓷缸子，“咕咚”、“咕咚”喝起来，感觉那水凉冰冰、甜丝丝的，霎那间沁人心扉，精神为之一振，似乎也感觉不到饿了。又过了个把小时，父亲买来两大碗“杂碎汤”和两个粗面馍，我们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所谓的“杂碎汤”，不过是将粉丝、豆腐、萝卜、芋头、馓子、猪血和酥肉之类的食材，放在锅里一起煮的大杂烩。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种大杂烩农村人也是吃不起的。吃饭的过程中，父亲时不时掰块馍头或者夹起猪血、酥肉放在我碗里，还说自己饿过了劲儿不饿。后来想想，父亲哪里是不饿，分明是怕我吃不饱而编造的美丽谎言啊。吃过饭，天渐渐地黑了，父亲就在车旁边的地上铺块塑料薄膜，拿起一把柴禾垫在下面当枕头，让我先躺下睡觉。那天，是我第一次走那么远的路，困乏交加的我一躺倒便很快呼呼大睡了。父亲好像没有困意，还在和其他卖柴禾的人拉家常。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啪、啪”的击掌声，原来有蚊子把我当做“丰盛的晚餐”，趁我熟睡时在吸我的血，父亲发现后赶紧拍打蚊子，嘴里还嘀咕到：“蚊子真大，打死你”！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的我被父亲推醒了。睁开眼一看，东方既白，天上的星星还在眨着眼睛。父亲说咱们快去酒厂排队拿号，争取早点把柴禾卖掉，别当误你上学。谢天谢地，一切还算顺利，上午柴禾就卖掉了，父亲拿到钱后数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无误后，眉飞色舞地对我说：“这下你的学费不愁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地了，你要好好上学，不要让我失望呀”。我和父亲来到街上，吃了几根油条，便匆匆踏上了返回的路程。父亲让我坐在空车上，他一个人拉起车子大步流星往前走，像一位凯旋而归的勇士。翻过濛堤进入濛洼蓄洪区，离家越来越近了，父亲显得心情很舒畅，竟哼起了阜南地方小剧种“嗨子戏”，那时而深沉、时而粗犷、时而欢快、时而哀怨的腔调，回荡在贫穷而富有传奇的濛洼天空中……光阴荏苒，岁月流逝，一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父子俩走了百十里路、来回耗时两天就为了多卖二十来块钱的经历，早已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作者简介：马运成，男，上世纪60年代生人，卫生健康执法人员。文学爱好者，业余发表小说、诗歌、随笔、散文及新闻作品若干，偶有获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