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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崔志锋(编辑亚静)

 乡愁文学 2020-08-24

一晃儿又快到七月十五了,近日来爷爷的身影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中,算起来,爷爷去世有25个年头了。

爷爷的一生是命运多舛的一生,也是普通而幸福的一生。我的爷爷出生在吉林省双阳县刘家店(现叫鹿乡镇)一个叫崔家庙的屯子里,一个村都姓崔,据说是一爷公孙,就是大家千篇一律的传承故事所讲的一样,我们的老祖宗来至山东登州府沟徐家,清朝移民。挑着担来了哥仨,半路上丢了一股,最后来到关东,跑马占地,垦荒种地,养儿育女。我的爷爷幼年丧母,我的太爷领着我的大爷和爷爷相依为命,听爷爷讲:一年太爷领着大爷和爷爷烧荒,烧着了别人的庄稼地,吓坏了一贫如洗爷仨,连夜太爷带着大爷和爷爷踏上了逃难之路。到了磐石烟筒山的驿马安顿下来,大爷在那成了家,有了个儿子,养不起,送了当地的一户人家,爷爷后来去找过几次,听说那家人搬了家,没有了一点的消息,爷爷在磐石驿马的那些年留给他的就是,屯子后淀泡子落了一大群野鸭,爷爷在给洋炮填装火药时放多了火药,洋炮炸了膛,爷爷的左手大拇指虎口处被撕裂开,好在没有留下什么残疾。

解放前,太爷领着大爷和爷爷来到了我父母仍居住的地方,蛟河县新站六家子阳桥吞屯。爷爷成了家,娶了我的奶奶杨玉凤。爷爷年轻时经历了一次磨难,当时爷爷在新站以北的大吉管理区工作,恰逢解放战争时期新站、拉法和蛟河战役,爷爷他们拉盐的马车遭到了国民党飞机的扫射,一车的人只有爷爷活了下来,飞机的子弹从爷爷的右肩胛骨打进去,贯穿后背。爷爷不幸中的万幸是遇见了当时蛟河县医院一位医术高明的西医大夫,取出了一小碗的碎骨,爷爷大难不死,却落下了右臂抬不起来的残疾。

说到残疾不能不说爷爷身上的另一处残疾,就是爷爷年轻的时候挑担子压坏了颈部的神经,后脖颈上长出一个大大的肿瘤,压迫着爷爷的头总是向前倾,因此爷爷有了一个“崔大包”的外号,记得小时候屯子里的孩子打架都喜欢互骂家里大人的外号,因为爷爷在屯子里是老党员,威信也高的缘故,所以和我们家打架的人张嘴就来的骂我爷爷的外号。那个贫穷的年代,村里人丑陋和愚昧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因此,我极其愤慨给别人起外号的人。

爷爷和奶奶生育了我父亲兄弟姊妹八个孩子,我的父亲在男孩里排行老二,父亲结婚时,我的伯父搬离了出去,我一直和爷爷奶奶在一起,我得到爷爷奶奶的疼爱也就比别的堂哥堂姐、堂弟堂妹多了许多。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天哭闹着被父亲抱到爷爷和奶奶的炕上睡,一直到我背起行囊离开屯子、离开家、离开爷爷奶奶到蛟河县业余体校训练学习。

因为爷爷善交朋好友,讲义气,又是老党员,因此屯子里来了工作组都是把饭排到我家,吃饭的时候爷爷作陪,爷爷滴酒不沾,从我记事起,爷爷就喜欢喝很浓的茉莉花茶,但爷爷善于谈古论今,会讲很多我喜欢听的人情和做人的事理。爷爷吸辛辣的旱烟,每天晚上左邻右舍和亲戚们都来家里吸着旱烟听我爷爷讲三侠五义和老话故事。我也就是听爷爷讲,我的老祖宗住的屯子附近有一座不太高的山,叫黑顶子山,山下有一个水泡子,说山上有一条大蟒蛇,隔三差五的从山上下来饮水,水泡之上就会飘云起雾,我们的一个祖宗怕吓到孩子们,一天大蟒蛇再次下来饮水时,我的这位老祖宗叩响了洋炮的扳机,巨蟒一溜烟的逃跑了,从此再也没见它的踪影,老崔家的日子就像被诅咒了一样,日子越加的贫穷了。

每晚睡觉前,我都要为爷爷挠痒痒,我每一次都会看到爷爷右肩胛上的枪伤留下的疤痕,听着爷爷发出满足的哼哼声。爷爷还不时地给我发出往上点,往左、往右,对对的命令,给爷爷挠完痒痒,他才心满意足的舒服的躺下,不一会的功夫爷爷就会发出入睡的鼾声。

在东北农村,老人只要能动,就不会闲着,八四年屯子里分产到户,家里给我和弟弟每人买了一头牛犊,父母忙于地里的农活,我和弟弟上学,因此每天爷爷都要去放牛,只有到了礼拜天,我和弟弟才替换爷爷,让他好好的休息一天,我还记得爷爷身上背着雨衣和军用水壶,带着草帽,手拄木棍,有时在路边、有时在地头放牛时的样子,一直定格在我对爷爷的记忆相册里。一年的暑期,爷爷去千里之外三叔的部队去探亲,我感觉到那年的暑假真的是太漫长了,我每天都盼着爷爷快一点回来,直到快开学了,爷爷才回来,爷爷从来没有离开这么久,如今想起来,是我和弟弟对爷爷想念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我一直收藏着一张爷爷的人大代表证。爷爷是新站公社的人大代表,去镇里开会的爷爷一去就是十几天,我每天都领着弟弟去生产队的马号去迎生产队搞副业的马车,每一天都失望的回来,直到有一天爷爷回来了,我扛起爷爷又重又大的行李卷,咧咧呛呛往家跑,嘴里不停地喊着,奶奶,我爷回来了,那一天我比过年还要高兴。我一直收藏着一张我爷爷的人大代表证。每一次爷爷出门,都会给我们孩子们带好吃的,有时是糖果,有时是新站第一饭店的刀切馒头和花卷。

爷爷年轻时就能干,八十年代爷爷经常去屯子里的南山后岭去采婆婆丁、夜来香之类的猪食菜,这些菜大多生长在岗前岭后的撂荒地里,如果每天的傍晚,夕阳西下,通勤的火车鸣着汽笛在山脚下驶过,见爷爷还没有回来,一家人就会着急,因为爷爷有迷糊病(其实是低血糖症)。我们一家人就会问明屯子里的人爷爷是去了南山还是北山,一路呼喊着爷爷、爷爷的找下去,突然就会听到爷爷的回答,在这呢!那一瞬间见到爷爷好好的坐在小路旁歇着气,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激动,一大背筐的猪食菜我是怎么也背不动的,爷爷怕压坏我的身体,他会让我扶他起来,我跟在爷爷的后面回到家,每一次从背筐里掏出来的猪食菜堆在外屋地像小山一样一大堆,连同猪食菜背回来的还有一背筐午后的阳光的温度和爷爷的汗水。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家算是一个大家庭,每天三顿饭,要南北炕放桌子,一大家子的人其乐融融,偶尔做顿好吃的我们都要先夹给爷爷奶奶吃,那时候父亲还年轻,在生产队干活重,菜里面稍微肥一些的肉都夹给父亲吃,每一次家里煮鹅蛋,每人一个,爷爷都会把他分得的鹅蛋剥去皮,放在大酱碗里用筷子插碎,沾着从园子里摘的青尖椒吃,我每次都是吃完自己的鹅蛋后,去酱碗里吃爷爷的那一份。

爷爷的身体一直很硬朗,儿女们都成家立业,各尽孝道,奶奶去世,对爷爷打击很大,从那一天开始,爷爷就再也干不了什么了,每天坐在大门口的石头上,注视着屯子里每一位经过的人。

爷爷从小就没了母亲,爷爷自己也不记得他的生日是哪一天,奶奶活着的时候,每次过生日,爷爷就和奶奶一起过生日,奶奶去世后,每年正月十三奶奶的生日就成了爷爷的生日。我的爷爷在过完八十八岁生日后驾鹤西去,爷爷的一生是普通而伟大的一生.

我谨以此文缅怀我的爷爷崔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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