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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大赛】李陵湘:月月的交易

 新用户89134deQ 2020-08-24

月月的交易

  (短篇小说)

   李陵湘

    月月坐在寝室内,对着放在那张破旧又简陋书桌上的镜子,用那柄缺了牙的旧木梳,一下一下慢慢的梳理着,那一头瀑布般的秀发,动作有些迟钝,俊俏的脸庞表情呆板,而过于蒼白。

       屋内只有月月一个人,这间房本来住了四个女知青,因她当了副大队长,待遇变了,那三位挤到别的寝室去了,所以现在归她一人住。

       今天休息,知青们都抓住这难得机会,早早地去十几里远的镇上逛街游玩,或到农场别的大队知青同学、朋友那聚会去了。

       “月月,月大队长,上镇里玩去。”一大早,几位女知青,非常高兴登门邀月月去镇里。

       “不去了,我今天想静一静。”月月双眼红肿摇摇头,无精打彩,又好似心事重重的应付大家。

       “月月你是不是生病了?那你需要什么,我们帮你带。”月月听后又揺摇头:“没事,你们去玩,开心点”。

       “你的'红包'纸还有吗。”一位女知青关切地问。女知青说的“红包”纸,实际上指的是女人家来例假的用品。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的卫生巾,女人来事了,条件好点的,讲究点的,用的是较柔软的卫生纸。象农村女人用的,可能是烂布条或草纸。月月她们是知青,农场每月会给女知青发几角钱卫生费,用于购卫生纸,这是她们的特殊待遇。

       月月听到后,点点头,可马上又摇摇头,细声细气的说“不用了”。

       月月今天有些返常,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阳光。这让几位女知青一头雾水,想问仔细点,可又急着上街,只好撇下月月走了。

        一百多人的知青大队,几乎多外出了,平日里异常热闹,唱的,叫的,喊的嘈杂声没有了,显得很寂静。

        时间过去了几个钟头,月月紧闭房门,还是痴痴的对着那面圆镜,盯着镜子里面的她,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

        忽然,她从抽屉里拿出信纸和钢笔,双手颤抖着在上方写了两个嚇人的大字“遗书”。

        刚写完这两个字,月月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心中那股似乎压抑了很久的怨气,喷涌而出。她伏案嚎啕大哭,不能自己。

        月月是三年前,随同学们一起下放到这个农场的知青。那年她18岁,月月长得身材苗条白净,扎着两条长长的辫子,能歌善舞,很受知青们追捧。领导也对她的另眼相待。

       月月所在的大队,指导员是个快五十岁的中年汉子,家在县城。那时农场所有的领导,不管是场部,还是大队的干部,男的女的都是单身。他们都是从县里一些部门或单位,抽调到农场来管理知青队伍,组织指挥生产劳动的。而他们的家室却还在县城,家眷不可能随同到农场这艰苦的地方来受苦受累。

        指导员喜欢微笑,但他那张粗糙的脸上,布满了七沟八梁,因而不管什么时候脸上的笑容,都透着一种诡异。他文化不高,说起话来语言组合能力较差,其本上都是当时流行的套话,处理问题也简单。有一次两位知青打架,都去找他告状评理。

        他挥了挥手道:“两个卵子打架,一样的货色。”痛痛快快,各打五十板。

         殊不知,他的这句话成了“名言”和“法宝”,也成了知青为他提练出来的绰号。

        指导员姓栾,原本大家都尊称他“栾指导”。后来因凡遇知青扯皮打架,他都是采用这一“法宝”去处理问题。知青们干脆舌子打噜,暗地叫他“卵知道”。

        知青大队的几位行政主管和支部委员,多是县里派出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的“老干部”。为了加强对知青的管理和引导,培养一代合格的红色接班人。场部和大队决定,挑选一批根正苗红的知青,作为培养的重点对象,入党提干,委以重任。

        并采取一对一“结对子”的方法,无距离帮助,立杆见影,短期内见成果。

         月月很幸运进入了首批培养名单,和她结成对子的是“卵知道”。听说她的提名入围,也是“卵知道”的金口玉言。

        按说,月月入党提拔别说火箭速度,火车速度应该有的吧。因培养她的人是指导员,支书,她无可争议的是属于培养对象,重点中的重点人物。

        可不知为何,一年多时间,那些较她轻量级的对象,统统加入了组织,有些还担任了职务。而她却还在接受考验,尽管她工作出色,各方面表现不逊于人。

       月月曾试着,小心异异问过“卵知道”,在他那间办公室里。

       开始,他并未答话,只是好象刚认识月月一般,两只不大的眼睛在月月身上游离不定。尔后,他一把抓住月月的小手,轻轻拍打着,用肯定的口吻对月月说:“快了,我是主管,跟着我你还不放心?”     

         说到这里,他的另一只手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紧紧贴在月月富有弹性的胸脯上。羞得月月满脸通红,拨开他的手,逃也式的离开了那间办公室。

        月月单纯,男女之间的事比较朦胧,指导员是领导又是父辈,并未多想。

        但“卵知道”却象一只野狗,闻到了猎物的气味,心里泛起一种尝鲜的躁动。那双浑浊的眼睛充满着血丝,嘴角露出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邪笑。

       他心里暗喜,他的目的达到了,月月对他刚才出格的举动,并未产生大的排斥,和激烈的反抗。而是象只受惊的小兔子害怕地逃走了。他晓得她胆小,畏惧,毕竟他掌握着这帮知青的命运。入党、参军、招工、升学等等,他有一票否决权。月月不可能不求他,他也不会让这个使他涎涶已久的猎物,轻易逃离他的掌控。

        这年“双抢”,所有的田插完了。队里杀了一头200多斤的肥猪,买了几十散装酒,择日欢庆,犒劳辛苦了的知青,谓之“庆功宴”。在那个年代,物资匮乏,过的是“苦日子”,农场能大块吃肉喝酒的日子屈指可数。除了过节,就只有双抢,秋收的“庆功酒”可以为大家解馋了。

      庆功宴定在晚餐,宴席摆在呈四合院形式的队部中央地坪里。摆了十几桌,有点象电影《智取威虎山》中百鸡宴的气氛。七月天很热,即使是傍晚,也是汗水直流。男知青几乎都是光着膀子,女知青虽是长裤短衣。但汗湿透了的衣裤,紧贴着身子,在男知青众目睽睽之下,很是尴尬。好在不久,天就黑了,女生们也自在轻松多了。

        晚宴开始是大队领导向大家祝酒,然后是互敬。月月那桌离指导员不远,她心想“自己是指导员的培养对象,为了早点了结心中的大愿,应该去敬他一杯。”

    她不会喝酒,就倒了一小饭碗水当酒,以为天黑了,就那点月光,指导员发现不了她以假乱真的把戏。

        可“卵知道”是只老麻雀,一眼就看破了月月的小伎俩。不管月月怎么求饶,硬是活生生被“卵知道”和几个起哄的“帮凶”,灌入小半碗散装白酒。这下月月真的是“送肉上丁板”,“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晚宴差不多的时候,月月觉得头有点晕,起身准备回宿舍洗洗休息。

       忽地,耳边响起指导员的声音:“月月,今天是培养对象思想交流日,我俩谈谈。”

        原来队里规定每月十五,培养对象都要一对一,进行思想工作汇报,要当面听取责任人的批评帮助和鼓励。今天正好是汇报交流日,月月差点忘了。

        “月月,天热屋里闷,外面凉快些,今晚又有月亮,我们出去散散步,边走边谈好吗。”

       “卵知道”不待月月回音,就朝院子外走去。月月只好踏着月光,紧随他身后。

        二人慢悠悠边走边聊,到了一处稻草堆旁。卵知道对月月说:“我们在这坐一会,再聊聊就回去。”说罢,一屁股就坐在稻草上。

        月月不胜酒力,头越来越晕,正好想坐一下。于是,就坐在离他一两步远的地方。

         刚坐下不久,就听卵知道低声喊道:

          “月月你那边有条蛇”。

        月月听到有蛇,许是本能反应,惊得一弹就扑到了卵知道身上,全身颤栗不已。

         卵知道顺势趁机紧紧搂住怀中的月月,躺在稻草中,嘴里念道“别怕,别怕”,双手却在月月的身子上四处游走。

        月月穿得薄,胸脯又挺得高,卵知道的手滑过月月白嫩的肌肤,不知不觉解开了月月的裤头。

        月月此时虽然酒被惊醒,但酒的副作用和“蛇”的惊吓,使得她浑身酥软。她清楚卵知道要干什么,极力反抗,但这都无济于事。卵知道霸王硬上弓,强行夺去了她的贞洁。

       卵知道在月月身上发泄过后,对披头散发,哭喊着要去报案的月月,威逼利诱地说道:“你去报案?谁信你,哈哈,到时候吃亏的是你,我大不了是酒后失态去蹲几天牢,可你这一辈子名声前途就毁了……”

        见月月平缓了些,卵知道恬不知耻地又说:“你现在已和我睡了,生米做成了熟饭,我是个有家室,有身份的老男人,不会娶你,但却会给你想要的……。”

       “木已成舟”,月月屈服了,她也不得不屈服卵知道的淫威。

        果真,一个月之后,月月入了党,不久她又离开了日晒雨淋的农田生产,担任了副大队长,主管女知青和后勤工作。

        但月月对这种用身体和屈辱做交易,换来的荣誉职位,成了她的心里永远也抹不去的巨痛。

       月月本以为这事过去了,卵知道不会再骚扰她,毕竟他是领导,一旦事情暴露,对两个人都有着难以想象的后果。

        可她想错了,卵知道抓住了月月的弱点,借夜晚巡查安全之名,经常在深夜敲开月月的房门,逼迫月月就犯。

         头一次,月月死活不开门。第二天,卵知道就话中有话威吓月月:“你不开门,就永远把你关在农场!”

        月月明白他话里隐匿的意思。虽然她现在是党员和所谓的“干部”,但这些“光环”并不是她早日离开农场的“免死金牌”。因为她还是一名知青,她“接受再教育”合不合格,能不能招工、返城,远走高飞,她那根命运之绳,还牢牢掌握在卵知道手里。只要他不松手,她就悬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待到那天掉下来,也是人老珠黄了。

        月月这几天老感到乏力,“大姨妈”已有三个月没来了。她以为生病了,一人到镇上找了位老中医看病。老中医一把脉,道:“妹子,你有喜了。”

        她一听,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有着世界末日降临般的恐惧。在回来的路上,月月想要弄掉肚子里的孽种,躲进一片小树林,使劲反复挤压捶打自己的小腹,痛哭了一个下午。

        岂料卵知道听到这个消息,不惧反喜。他安慰月月,打胎儿有风险,一是去医院打胎,得有单位证明,如果她去场部开证明,就会露馅。二是她未婚先孕,伤风败俗,传到家里,父母亲人抬不起头,旁人也会说她是“破鞋”……

       “那究竟怎么办。” 月月急得团团转,忙扦嘴问道。

         “好办,我有一个两全齐美的妙计。你和我儿子成亲,我手上还有一个招工进城的指标,只要你答应这门婚事,明天就可以去办手续。”卵知道厚颜无耻口沫乱飞。

         月月听完他的“妙计”,如五雷轰顶,哆嗦着说不出话。

         且不说卵知道乱伦损德,殃祸子孙。更令月月愤恨的是,卵知道只有一个儿子,天生这儿子是个傻子。连吃饭穿衣都要人帮助,起居饮食一概不会。如果真和傻儿结婚,他们也只是名誉夫妻,而她却实实在在成了卵知道的“小老婆”,达到他传宗接代的目的……

        月月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绝望。她狠下心来,与其和这个人面禽兽苟且一生,还不如作个彻底了断。

       “月月,月月,吃零食咯。”上街的那几位女知青都回来了,她们风风火火推开月月的房门。

        发现月月不在,以为她一会就回,便进屋坐等。有位女知青随手检起地上一张划烂了的纸,看了一眼。尖叫“啊,出事了,你们快看!”

        只见那张早晨被月月写过“遗书”的纸上,又多了三个更大的字“我恨你”。

       其实,纸是包不住火的。有关卵知道和月月的事,在知青中私底下早有传闻,只是缺乏证据。而卵知道却误以为他的行径天衣无缝,只有天知地知我知她知。

        现在月月不见了,他手里拿着刚刚知青送来的那张纸,盯着上面的五个字,脸色铁青。他让队里的其他领导快点组织人马,分散出去找月月。自己则来到月月的房间,寻找新的线索。

       他清楚遗书只有五个字,对他没有什么杀伤力,他没料到月月会用“鱼死网破”这一招,与他同归于尽。但是为什么只有五个字,又不写具体内容呢?月月以死抗争,应该不会放他一马呀。他心里有鬼,反复询问过那几位女知青,“还发现什么没有”,那些女知青一口否定。

        他想月月一定还留下了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他不趁大家都出去找月月的有利时机, 赶紧找出来,万一落入旁人手里,他就完蛋了。

        他只身一人仔细翻看了月月简单的物品。在那间小房里,包括床铺箱子所有疑似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他都没有发现对他不利的物证。他长嘘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多疑了。

        月月找到了,她确实是跳水溺死的。就在离大队不远处的一口山塘,有人发现塘边放着一双鞋,那是月月穿过的。于是人们在塘里捞出了月月的遗体。

        月月为什么不明不白会自杀,大家不太理解。

        公安迅速投入案件侦破,通过调查询问,说东说西的都有,分析过后,都没什么价值。于是又对月月的房间进行彻底搜查,还是一无所获。卵知道是指导员,大队主要领导,虽然不能直接参与破案,进入现场。可他心里早已有数,得知房间里还是找不到物证时,不由得暗喑窃喜。

        然而,办案经验丰富的公安,总觉得月月留下的那五个字,藏着很大的冤情。她不是他杀,也是间接被人害死的。他们相信,一定能找到有用的物证。

        几名公安再次来到案发现场,那口水塘边。水塘边月月穿过的那双鞋子,还静静地躺在草丛里,似乎在等待主人的归来。

         一名老公安围着鞋子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这姑娘下决心去另一个世界,应该是穿戴整齐,不会光着脚,莫非这鞋子有弦机……”想到这,老公安提起鞋子,抽出那双新鞋垫。果然发现鞋里放着一大一小,两张折叠的纸。打开一看,大的是遗书,小的是怀孕诊断书。

        卵知道被抓了,卵知道被判了,两年后卵知道病死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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