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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尼奥·劳赫|每个工作室都有自己专属的气味

 一甸艺术 2020-08-30

Prestige杂志三月刊封面


《失重》

文/Penny Rafferty

英文原标题:'Absense of Gravity'


对艺术家尼奥·劳赫(Neo Rauch)来说,画布就是浓缩的圆形监狱(panopticon),他笔下所描绘的人物被困在他们自己的故事中,与其他迷失的灵魂殊途同归,一起被冻结在同个时刻里。画中的故事很容易被观者解读,但也很可能是以一种错误的方式:弯弯曲曲的道路尽头矗立着鬼屋或燃烧炉;巨大的甲虫正为其人类同伴做着表演,又或是正在捕食他们;一个表情严肃的女人正惩罚一个看上去十分疲惫的男人,男人躲在画布后,或是坐在桌子上双手抱头,整个人缩成一团。

“这些人物来自我的脑海,我的灵魂,因此他们一定是属于我的,但他们并不是我。”当我们与劳赫在位于莱比锡一座旧棉纺厂顶层的工作室见面时,劳赫这样告诉我们。劳赫现年58岁,生于莱比锡。接着,他描述了自己是如何获得这些灵感碎片的,有时是通过短途出游或长途旅行而召唤出来,比如在克里特岛(Crete)的经历就为艺术家提供了灵感,有时是从童年时代、或感受到与彼时相似的氛围时而获得了灵感 。

尼奥·劳赫于莱比锡工作室,摄影:Uwe Walter


“刚开始面对着画布时,我眼前仿佛有一团白雾。我花了数小时、数天、乃至数周的时间在雾中冥想,直到图像逐渐浮现在我眼前。”劳赫说:“我经常一遍又一遍地描绘同一个人物,他的肩膀、手臂或头部需要达到特定的重量和比例,然后才能被完成并融入整幅画——即使一个人物也是可以影响到整个作品的氛围。”

劳赫说,快速完成一副绘画可能需要大约一年的时间,但它们从来不是逐个完成的。看一看劳赫的工作室便会知道——工作室里到处都是还未完成的画布,它们有的被置于画架上,有的靠着墙壁、桌腿或椅子堆放着, 好似每一个能放的地方都被摆满了。除此之外,工作室里还有书、唱片、葡萄酒和威士忌,而且还有十分漂亮的室内植物。它就是大家想象中工作室的样子,地面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油漆,唯一不可思议的是工作室里有一只小哈巴狗,它以一种可爱的方式“统治”着整个空间,为我们展示了劳赫亲切有趣的一面。

当问及劳赫的创作过程,他说:“总的来讲,我的作品将所有图像、反响和信息整合成一个意识流。然后我感知着内部和外部的影响,并对此做出反应。我总是以此为起点开始创作。在那一刻,是图像主动找到了我。

尼奥·劳赫于莱比锡工作室,摄影:Uwe Walter


“我是一个没有条理的人,所以通常是画布驾驭我的头脑。我笔下的图像反映了我内心的故事。某种程度上它们并不连贯,通过将它们画出来,我给了它们一种形式,使这些图像具有一定合理性。尽管如此,他们仍让我夜不能寐。它们就像是一个清醒的梦。在我的艺术实践中,我发现了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图像的形式必须使合理的,必须能驾驭我内心的混乱。”

工作室的空气中弥漫着松脂和油画颜料的味道。我告诉劳赫这个气味让我想起了百合花,他笑着说:“每个工作室都有自己专属的气味。”我们简短地谈论了百合象征着月亮——一个光明与死亡的并存的空间,这引出了劳赫对自己性格形成时期的讲述,并告诉了我们他是如何开始绘画的。

劳赫的生活就像他的作品一样精彩又不安——观者会从中感受到扭曲、尴尬的幻想,并持续地回想。出生时,他被起名为Neo,这是一个古希腊语的前缀,意为“新生”或“复活”。就在四周后,他的父母在一次火车事故中过时。一年后,柏林墙建成,此后的近三十年里柏林处于被分割的状态。

尼奥·劳赫于莱比锡工作室,摄影:Uwe Walter


劳赫对于柏林墙是不屑的,他在东德严格的社会主义秩序下长大,彼时的艺术被视为与政治相关,它必须归属于社会现实主义学说——这是一种定义无产阶级内容的流派,这样通常更容易让人们从概念上把握它,也更易被统治者所接受。然而,也有一些像劳赫这样的年轻艺术家,他们并不遵循这样的规范,而是选择在自己的客厅或其他私人空间举办非正式的展览。

当我问到他自己过去的经历和故事是否会影响他的创作时,他一边回答,一边慢慢地翻看一本涵盖他90年代早期作品的书——书面上莫名形状的污点和粗糙的线条组成了书名《Dromos》或《Gesang》。他说:“在人生的最初几年里,我们都是无意识地吸收和记忆某些东西,而没有对它们进行反思,也没有以理智或逻辑的方式对它们进行分类。”劳赫说:“这些记忆,这些材料被储存在潜意识中,未经考虑和整理。它可能会重新被你想起,很晚才被想起,也可能不会,但它总是存在的。”

尼奥·劳赫于莱比锡工作室,摄影:Uwe Walter


“举例来说,如果你是一个画家,你很可能会在脑海中储存许多颜色和形状。我就是这样的。我(在我的脑海中)储存了很多60年代早期的美学参考,从20年前开始我就这样做了”他继续说道:“今天,我不再那么专注于早期的感知——或者我应该说,我并不再从那个记忆库中提取记忆。但当我在1993年左右找到自己真正的艺术/绘画身份时,这些早期的童年经历对我来说绝对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灵感来源。”

“这是我结束第一段自省时期的时候。在那之前,我走了很多不同的路,试图找到自己的特色。我有我的偶像和榜样,但那时我主要是在与自我脱节的道路上走着,没有找到独特而真实的自我。”

劳赫和他的同僚们被归属于“新莱比锡学派”(New Leipzig School),这是一个颇有争议的术语,指的是上世纪90年代德国统一后涌现出来的一群艺术家,他们得到了艾根美术馆(Eigen art gallery)、策展人克里斯蒂安·埃伦特劳特(Christian Ehrentraut)和艺术经纪人格尔德·哈利·利贝克(Gerd Harry Lybke)等人的支持。

尼奥·劳赫于莱比锡工作室,摄影:Uwe Walter


劳赫称自己为“非常愤怒的年轻人”,他曾在莱比锡久负盛名的视觉艺术学院(Hochschule fur Grafik und Buchkunst)学习。劳赫发现,绘画是他对发泄自己反叛和讽刺情绪的途径,彼时他还对主张“媒介死亡”的具象艺术运动进行了抨击。“我发现我们要在画布上创造一个开口,让人类的思维能够融入其中。” 劳赫说:“艺术就是要离开那密不透风的混凝土表面,进入沼泽区,走到外围的地方。在那里,转变在发生,语言是无效的,作为画家我必须相信自己的直觉和感知。”

尼奥·劳赫于莱比锡工作室为拍摄做准备,摄影:Uwe Walter


“这就是我如何在艺术创作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这是艺术的领域,如果我能理性地解释一切,那这就不是艺术了,它就只是一个在工作室、画廊、研讨会或最近的卡塞尔文献展中被灯光包围的密封的画布。”

在我到访期间,劳赫正为其最新个展《宣传》做准备,该展览于3月26日在卓纳画廊香港空间开幕,与巴塞尔艺术展 香港展会同步呈现精彩绝伦的作品。作为艺术家在亚洲地区的首次个展,展览将带来15件油画作品,并伴有全新的中英文图册,其中收录了德国小说家兼剧作家丹尼尔·凯尔曼(Daniel Kehlmann)以劳赫作品为灵感创作的短篇小说。

尼奥·劳赫于莱比锡工作室,摄影:Uwe Walter


在工作室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很小的展览空间模型。“你想看看这个展览吗?”劳赫笑着说。画廊的模型几乎要被画布作品给压倒了,作品们拥挤着挂在小小的墙面上。当我往工作室房间里看的时候,我有种可以直接走进劳赫画里的感觉。劳赫所描绘的人物就在那里,他们给人一种熟悉感,都是欧洲美学意义上的经典人物。他们大多符合传统的性别规范和角色,但在这些新画作中,他们被打扮成了小丑、魔术师、驯兽师或是迷恋神秘主义的弄臣。

这些人物看上去有点病态,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我曾经听到有人把他们称为“梦游者”,但这种描述似乎还不够恰当。他们仿佛被定格在自己的角色中,永远无法逃脱。

尼奥·劳赫工作室,摄影:Uwe Walter


当被问及他的作品是否会受到睡眠和梦境的启发时,劳赫解释说,他不再把梦境作为灵感,而是让自己仿佛在做梦一样去创作。他深入地讲述了一件作品是如何逐渐变得清晰,以及这个过程中产生的观点。。

“当然,我们不可能以任何理性的方式控制自己的梦境。”他说:“梦境有自己的机制,在梦中时间的变化和画面的比例并不符合逻辑。当然,每一种睡眠模式都有恶魔一样的元素存在,梦里常常会出现一些可怕的东西。当弗洛伊德谈及梦境,就好像梦可以被比作我们熟悉的某种极细的裂纹。例如,当我们做梦时,我们会遇到一个熟悉的人,而且我们会意识到梦中的他们好像变得有点不同,甚至变成另外一个人。这就是我努力呈现的不可思议之处。对我来说,绘画作为一种表达梦境的形式,它可以变得非常有趣。”

尼奥·劳赫工作室,摄影:Uwe Walter


这种极细的裂纹被劳赫很好地融合进了他的新作品——你可以看到它被描绘成飘向天空的窗帘,或成为世界上各个通道的入口,这些通道都是由房间的“根茎”所连接的。它们与埃舍尔(MC Escher)的作品有相似之处,尽管劳赫的作品并没有严格按照条条框框被绘制出来,在同一件作品中每个元素也并没有遵循一个特定的模式。

劳赫不同的作品间似乎有着连结。他说:“在工作室里有这么一段时期,你会感觉到每幅作品都变得互相熟悉起来。就像在一个家庭中,它们彼此相邻,因此会受到对方的影响,开始具有对方的特点。这就是为什么一些主题会在作品中重复出现。当它们在这个房间里被创作出来时,它们几乎在基因上就是相连的。”

我告诉劳赫,刚刚他关于绘画的表述非常浪漫,劳赫笑着说:“是的,没错,绘画是为了让世界重新变得迷人。”

尼奥·劳赫于莱比锡工作室,摄影:Uwe Walter


让世界重新变得迷人,还是去控制这个世界?这是我向劳赫提出的问题,因为所有艺术作品的目的都是让观者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这里,在这种意义上去控制观者。劳赫回答说:“如果们看到真正的艺术,而不是那些仅被人声称是艺术的作品,我们就会体验到失重的时刻,仿佛时间被暂停。我们变得精神错乱,以往的理性参考不再适用。一些非人类的物件开始和我们对话,比如一幅画,它把我们吸进了一个平行空间。无论如何,一件作品必须能够牢牢抓住观者视线,它才能称得上是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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