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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趣事

 汉茂油桃 2020-08-31

原创作者:王凌琴

生产队时代已经离开我们三十多年了,每当忆及,那熙熙攘攘的人和事,那吃食堂的辛酸,那修渠打坝的豪气,那贫穷却单纯的人心。困苦而不乏温暖,荒唐也不乏有趣,就像发生在昨天的事一样。

“人社长”和“贼婆娘”

公社社长姓姚,高高的个子,穿一件退了色的蓝制服,黑裤子,脚蹬一双家做的黑灯芯绒布鞋。黑脸细眼,不苟言笑。他是个老革命,一心为公,时常风里来雨里去,到下边生产队去检查工作,安排生产。全公社的社员差不多都认得他。

困难时期,他和大家一样吃食堂,黑瘦黑瘦的。不同的是他很乐观,总是鼓励大家,困难是暂时的,很快就会好起来。

有关他的轶事,直到现在群众还津津乐道。

姚社长是洛河北岸人,离家远,好长时间也回不了一趟家。家里有老人孩子五六口,全凭妻子一个人支撑,家里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一年夏收,姚社长去县上开会,借机回了一趟家。妻子姚嫂给他做了麦仁熬的粥,麸皮窝窝头和苦菜麦饭。他觉得蹊跷,麦子还没开镰哩,哪来的麦仁?正要问,来了邻家二曼,二曼是村上有名的“鸦雀”,整天喳喳喳的爱说话。她探头探脑的像做贼,看见姚社长,赶紧退了出去。姚嫂不说话,提上篮子就出了门。

姚社长“哎哎哎”了几声,那姚嫂比泥鳅还快,嘴里说着:你吃你的饭,“嗤啦”就溜得没影了。姚社长肚子饿了,就低下了头吃自己的饭。吃毕泡了一壶枣叶茶还没喝完,只见姚嫂从后院门里一闪,好像提了一篮子啥就溜进了草棚。

姚社长觉得诧异,就起身到后院里,姚嫂正鬼鬼祟祟从草棚里出来。只见她脸晒得黑红, 满头的大汗,腿上沾了不少草籽。姚社长心中有几分明白,他厉声问道:你干啥去了?

姚嫂是个能说能干的人,知道丈夫觉察了,脸上掠过了一丝惊慌,她倒吸了口气平静下来,用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回答道:弄了一把猪草。

姚社长径直来到草棚里,脸黑得像铁塔,看见那篮子麦穗,命令道:送到生产队场里去。

姚嫂不动,也撂过来一句话:不去,肚子饿。

姚社长气得七窍冒烟,骂道:翻了边了,没王法了,连你也做“贼”。这日子过不成了。他一脚踢翻了篮子。

姚嫂道:早过不成了,老人娃娃快饿死了,你要走快走,少干涉我。

姚社长气呼呼的走到前院里,推了自行车就走。姚嫂扔过来一句话:你再不要回来,你当你的人社长,我当我的贼婆娘,咱井水不犯河水。

二曼家就隔着一溜矮墙,墙上爬满了丝瓜藤,她站在墙下一直悄悄的听着,姚嫂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于是,“你当你的人社长,我当我的贼婆娘”,这个“段子”就流传开来了,直到现在。

省口粮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洛河要打坝了,征了各公社的民工。满囤和余粮都参加了。

临走前,队上开了会,宣布了有关生活事项。由生产队统一办灶,工程结束后,按照各人吃的多少从口粮里扣除。

那时,队上根据收成,按照工分和人头平均分粮,也就是説,虽然办大灶,可是各人吃各人的。队长说得很形象:涎水滴到碗里了,自个吃自个。

正是秋后,各家都分得了成千斤的红薯,擦片的擦片,晒干磨粉吃饸饹,下窖的下窖,蒸着吃,下锅吃,变着花样吃。吃得多了,胃里就反酸,许多人因此得了胃病。但没办法,不这样吃,粮食就接不住明年收麦。瓜菜半年粮嘛。

工地离家只有十来里路,民工们早晨上工,在工地上吃两顿饭,晚上回到自己家里歇息。

满囤和余粮是队上出了名的会算计的人,家里都有老人和孩子。于是,每天他俩都要从家里带些红薯,放在大灶上,让炊事员蒸馍时一起蒸熟,吃饭时吃。

铁蛋黑豆一帮青年很诧异,就问了:你俩拿红薯还没吃够?放着大灶上的杠子馍不吃,要吃红薯?得是脑子有病,进水啦?

麦囤和余粮不管别人的热嘲冷讽,坦然答道:我就爱吃红薯。你管得着?他俩自顾自地吃着。铁蛋注意了一下,别人都吃两三个馍,他俩只吃一个馍,用红薯吃饱了,果然,省了一半。

旁边,其他人正在大口大口的嚼着香气四溢的麦面杠子馍,嘴巴故意“吧嗒吧嗒”的嚼出很响的声音,来影响他俩。有的人一面吃着,一面瞟看那二人的神色,看他俩究竟有多大的定力,能抵挡雪白的杠子馍的诱惑。

他俩不为所动,依然我行我素,吃红薯。

人们渐渐看出来了,这俩人吃红薯,不是红薯好吃,而是为了省下粮食,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吃。省一口是一口。可是他俩嘴硬不说,楞充硬汉,男人气概还要有嘛。铁蛋服了,私下里说,这俩“怂货”可真伟大。

工程干了一个冬天,他俩就这样坚持着。打着自己的小九九,这几个月省了多少粮食,能够一家人吃多长时间?然后满怀甜蜜的期待着年终分粮食时,能有一个骄人的收获。

年尽了,大坝如期完工。民工们回到村子里,队上召开了社员大会,要公布财务,分过年的粮食了。

只见队长清了清嗓子,高兴地宣布:今年收成不错,上工地的人所吃粮食由队上全部报销。不扣了。

听到这里,所有上工地的人全都“忽”地站了起来。“哗哗哗”拍起了手,高喊着:好,好,队长万岁!

麦囤和余粮一下子蔫了,脸上黄了又白了,散会后,他俩神色黯然的离开了会场。

一些人背后就嘲笑了:两个“能怂”,这次可踏到空茬地①里了。

多少年过去了,当年上工地的人都老了,麦囤和余粮“省口粮”的悲喜剧人们都忘了。只是谝闲传的时候偶尔提及,大家不免唏嘘一番。值得一提的是他俩的后人都有出息,孩子们努力奋斗,创造出了骄人的成绩,而且都很孝顺。也许,当年父亲吃红薯省口粮的故事,已经为他们做出了表率。

看油菜②

王村有一片地,种了油菜,离村足有四五里路,离李村却很近,一二里。于是,这片油菜地成了李村人的口中食。

二月间,油菜正是生长的季节,那根(蔓菁)也长粗了。正适合吃。李村的人就不时地去地里偷着挖。看油菜的人换了几茬,都大败而归。

队长犯了愁,那时国家有油料任务,就靠这油菜完成。可现在人偷得厉害,油料任务眼看是完不成了。咋办?

队长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四类分子,当过敌伪保长的杨彪。他是大家公认的能人。这人门道稠,解放前夕,一个人缴了五六个国民党败兵的枪,其中有一支机枪,为人们所折服。派他去救救急再说。

队长当下就找到杨彪说了,杨彪也不敢推辞,四类分子,没有发言权嘛。就走马上任了。

杨彪一上任,倒抽了一口凉气,果不然,那李村人因为近,就大胆的偷放心,男男女女来了一二十人,在地里挖。杨彪赶了这边,他们又迂回到那边,和杨彪捉迷藏。杨彪赶得满头大汗,效果还是不好。

几天了,天天如此。照这样下去,几十亩油菜就完了。杨彪伤透了脑筋,但还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傍晚到村上屠户家里,借来一把杀猪刀。拿回家后磨了半晚上,磨得铮亮。

这一天,杨彪照例到了地里,窝在隐蔽处,等那些人进了地,他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大喊一声:我活不成了。拿起杀猪刀就往脖子上放。

偷蔓菁的人都抬起头来,一个老汉着了急,忙喊:快把刀放下,有话慢慢说。

杨彪喊:你们往出走,谁不走,我就死给谁看。他一边说一边往人跟前走,那些人慢慢的往后退,谁不怕摊上事呢。

就这样,李村人全退出了地,他才放下刀。又对着那些人喊话:我已经报告了派出所,谁再敢进地,我就死给谁看。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他又拿着杀猪刀挥了几挥。然后雄赳赳的站在地头上,凶神恶煞一般。

这一招很灵,村民都是胆小怕事的,谁也不愿为了几根蔓菁惹出事来,不再来了。

就这样,油菜保住了,收成不错。队上完成了油料任务。队长慷慨的在社员会上宣布,给杨彪每天多加二分工,十二分。大家都“哗哗哗”地鼓起了掌。

注:①空茬地:收了麦子的地。

②看:看守。

作者简介:凌琴,姓王,平生喜文学,爱绘画,好音乐,乐文史,更崇书法。多年笔耕,舞文弄墨,艰难前行,一串脚印。自以为天地间一匆匆过客,如草芥之于土地,浪花之于江河,微留划痕,仅此而已。歌曰:我所生兮渭水边,我所居兮沙之苑,此生无成兮自嗟叹,惟将余光兮写故园。

编辑:李跃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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