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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鞋底儿

 东营微文化_ 2020-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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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鞋底儿        文丨隋中胜

摄影丨旅途       编辑丨晓娣

读万卷书,行千里路。行路靠的是脚板子,脚板子离了鞋可不中。

收了麦,种上秋。眼看就入了伏。

乡村里的女人是不得闲的。伏天里的雨水剥油去泥。她们借着雨水丰盈,紧锣密鼓地拆洗一家人的被褥。

“被褥翻新,赛过娘亲”。拆出来的被胎在毒日头下暴晒,晒足了阳光,用捶衣棍抽打,扑去尘土,薄的地方絮上一层新棉花,缝上洗晒好的被里被面,又暖和又舒服。

旧衣服也要翻腾出来,洗晒。不能穿的打袼褙。破衣烂衫,布头布片,用剪刀“找”齐边角。糨子打好。家里的饭桌、面板洗净晾干,全用上。一层布一层糨子,至少五六层,压平压实。太阳底下干透了,揭下来。袼褙打好了,随用随取。

雨过天晴。夏末秋初的太阳丝毫不减它的炽烈,处处蒸腾着暑气。地里湿,下不去脚。这时节,松土除草的庄稼活儿也少,难得的一段清闲时光。

大树底下,屋墙跟下。十几个青壮妇女,十几个各式各样的坐具,十几双白亮亮的鞋底,数十双上下翻飞的手,她们在做着一样的活计——纳鞋底儿。

请原谅我用了“坐具”这个不合时宜的词儿,但貌似没有合适的词语来替代它。你看啊,有木质的小四脚凳,有枣木马扎,有小竹椅子,有麦秸墩子,有玉米皮拧成的蒲团,还有不讲究的直接坐板砖……

纳鞋底儿是技术活儿,也是力气活儿。老太太干不了这活儿。绞个鞋样子,上个鞋帮子,她们行。

年龄相仿的妇女们扎一堆。手里干着活儿,嘴里啦着呱儿。

一人手里一只鞋底,一套针线。针是“疯狗嘴”,一种大号的钢针,锋利坚硬,不然欺不住鞋底子。线是麻线。春天在河畔沟头种植苘麻。七月份前后收割,摁到河湾里沤。沤熟了剥皮,淘洗,晒干,打散即成麻。用纺车纺成麻线。我邻居二爷爷用猪腿骨拧麻线。一节经年的猪腿骨,泛着油黄色,中间打一眼,楔一枚细钢钉。拿几根细长的苘麻拴在钢钉末端,长长地提溜着,转动猪骨拨子,很快一截麻线就拧好了。

人手一把针锥子,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顶针,面前放着一个小针线簸箩——这是纳鞋底儿女人的“标配”。每下一针,先用针锥子扎透鞋底,然后穿针走线。过针最费劲,针鼻用顶针顶,针头下手拔,一旦被鞋底“吃”住针,得反复顶拔才行。针过来,线拉到底,顺手在针锥子握把上缠两圈,用力一带,一个针脚完成了。不松不紧刚刚好,如此循环往复。感觉针“木”了的时候,往头发上蹭两下,针“快”起来,心情也好起来。

俏媳妇长得俊,身材好,纳鞋底儿的动作好看,自然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纳出来的鞋底儿板正,不凹鼓,不瓢偏,针脚均匀细密,穿上不硌脚,她便是女神一般的存在。

拙媳妇干出来的活儿粗拉,不禁审。动不动被针扎了手,指血流出来,下嘴吮去,再唏嘘半天。旁边人安慰几句,临了不忘讥诮,“眼看着,手拿着,咋就往那手上扎?”眼神里带了嗔怪。也是,身为女人针线活儿不行可是“短板”,仅次于不会生孩子。人家笑话,也在情理之中。拙女人不以为然,“千人嫌万人嫌,俺男人不嫌值了钱,哈哈哈哈……”笑得毫无顾忌,笑得脸孔朝了天。

其他女人跟着笑起来。由不得不笑啊!

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扎堆的地方从不乏热闹。手不闲着,嘴巴更忙。山南海北,天上地下,鸡生蛋猪下崽,东家妞西家娃,前街老婆后街汉……你一言我一语,嘻嘻哈哈没个完。

妇女们的身边当然少不了孩子,娘在哪儿孩子跟到哪儿。也有在家睡醒了的孩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哭咧咧找来的,看到母亲的身影马上破涕为笑。有哺乳期的孩子玩累了,一头拱到母亲怀里找奶吃。母亲解开大襟褂子的布纽,露出雪白鼓涨的乳房,把乳头塞到孩子嘴里。孩子如小猪仔一般哼哼着幸福地咂着甘美的乳汁。母亲手里的活儿并不停下。

大大咧咧的侄媳妇逗引她:

“婶子嗳,别让孩子咂干了啊,给俺小叔留两口儿!”

婶子的话候在嘴边上,“呦呵,真会疼男人。恁小叔啊,喜欢吃黑面包。”

“呀——,你个天杀的!”侄媳妇埋头捂住了脸——她长得黑,人称“黑牡丹”。

妇女们咯咯地笑起来。笑声穿透了几条街。

刚做了母亲的小媳妇不敢“放肆”,她放下手里的活儿,把孩子揽在怀里,拧过身子,拉低衣襟,该遮的遮,能掩的掩,尽力回避着路人。她慈爱的目光紧盯着孩子粉嫩的脸蛋儿,一脸羞涩地喂着奶,安详的样子像圣母。

待字闺中的姑娘们也纳鞋底儿。她们不趟婆娘们的浑水,自己扎一堆。扎堆的姑娘们练习着“基本功”,热闹着她们的热闹,酝酿着她们的故事,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夜深人静,伙伴告辞,独居闺房的姑娘卸去身上的“禁锢”,擦拭着健美的胴体,拭去一天的辛劳。无边的心事伴着皎洁的月光在浓浓的夜色里悄然绽放……

想起了一部老电影《乡情》,其中一个镜头:一个美丽淳朴的水乡阿妹,手里纳着鞋底儿,心里盼着心上人儿……此时音乐起,插曲叫《盼哥》:

“阿妹给阿哥写封信,不拿纸笔拿起针,一行行针脚,一行行字,行行都是相思情,啊……好阿哥,行行都是相思情;

阿妹给阿哥写封信,不拿纸笔拿起针,针儿走来线儿跟,日思夜想盼亲人,啊……好阿哥,日思夜想盼亲人!”

姑娘的梦,庶几是美丽而忧伤的吧。

作者简介:隋中胜,网名(笔名)钟声,东营市广饶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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