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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扒河(作者 花全超)

 文化佳园 2020-09-09

“扒河”,对现在许多人来说,似乎稍显陌生,但至少在30年前,却绝对是一年一度的盛事。

那时,每年都需要对大大小小的河道进行清淤。由于机械化程度太低,这些活几乎都是靠人力完成,老百姓称之为扒河。每年到了冬季,农村人习惯上叫“寒里”,各个村庄就热闹起来。这时候,农活还没出来,河流属于枯水期,正是扒河的最好时间。扒河的任务叫“河工”。当河工下来以后,家家户户就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每个村子按照人口的多少,都会分配到一段长短不一的河堤。各个村子再根据工程量大小做具体安排。成年男性叫“劳力”,有劳力的家庭就需要派出人去出河工,没有劳力的家庭则要多交相应的钱粮。

当成百上千的民工浩浩荡荡地开赴河滩,那场面真是蔚为壮观。扒河的主要工具就是平板车,铁锨。他们一般都要几个人为一组,先用铁锨把河滩的淤泥装上平板车,再用绳子把车拉到高高的河堤上。这时候最能体现出人多力量大的真理。每拉一车泥土,都要几个人齐心协力,共同合作。身体壮,力气大的,往往负责在前面拉车,其他人在左右两侧或推或拉。有时泥土上得太多。只差几步就能到河堤上了,但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开,车子像生了根一样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这时,拉车的人就会涨红着脸,从嗓子里吼出“嘿——嘿——”的声音,然后身体前倾几乎贴着地面,一步一步拼命往前挣,车子一点一点慢慢往前挪。在这人与自然的角力中,人,往往是胜利者。但是偶尔也会有意外发生,因为这时候其实是最危险的。如果拉车的人坚持不住,腿一软,手一松,车子失控冲下去就麻烦了。要么车子裹挟着拉车的人坠入河滩,要么直接撞到下面躲闪不及的人。不管哪种情况,后果都不堪设想。

有的村子条件相对好一些,有一两台拖拉机头,那他们绝对是别人羡慕的对象。每天早晨开工前,把拖拉机头牢牢地固定在河堤上。一根长长的绳子,一头缠在拖拉机的转轮上,另一头拴在平板车上。在拖拉机亢奋的“突突”声中,往往只需要一个人在下面掌着平车把,就可以一路小跑,把满满一车泥土送上河堤。相比较别人用尽吃奶的力气拉上两三车就要休息一下,拖拉机的作用就显得太强大了。所以,拖拉机手到哪里都是香饽饽,连平时走路的姿势都仿佛和别人不一样了。看着下面河滩里一个个挥汗如雨的身影,满满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但最幸福的其实是每天的开饭时间。那时物质相对匮乏,生活水平都很低。平时吃的差不多都是粗粮,玉米、山芋作为主食,大米、小麦,那是作为一个家庭的战略物资储备起来,平时并不舍得大量动用,主要是预备逢年过节或家里来了亲戚,有人生病了等,用来改善改善伙食的。但现在不同了。出河工本身是项异常繁重的体力劳动,所以首先要保证吃得饱,吃得好。每个村都会专门安排一两个人负责伙食。每到开饭时间,白花花、热腾腾的大馒头配上猪肉炖白菜,那香味直往你的鼻子里钻,挠得心里直痒痒。收工回来的民工三三两两地或站或蹲,抓着一两个馒头,面前石台子甚至地上放着一大碗菜,就开饭了。冒着热气的肥肉片子不假思索就下去了,把腮帮撑得高高地鼓起,每个人脸上的疲惫都融化在饭菜的香味里,浑身洋溢着的是满足与幸福。那时我只有五六岁的光景,有一支扒河的队伍就把伙房设在了我家院子里。他们每次开饭的时候都是我最难熬的时刻。当时人虽然生活不富裕,但特别热情好客,淳朴善良。他们只要见到我出来玩,总会喊我过去,给我拿一两个大白馒头。如此连续两次之后,每当他们开饭,家里人就不允许我出去了。虽然人躲在屋里,但是那挥之不去的香味,却总能透过细细的门缝撩拨着你的神经,让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根本生不出什么抵抗力。那个高高大大的伙夫没看到我,就会经常把刚出笼的馒头送进屋来。但多数情况下都会推来搡去,最后如同打架一般,被父母给拒绝了。

河工短则一二十天,长则一两个月。每当工程结束,民工们收拾行李纷纷凯旋的时候,那长长的河堤重新归于平静。但没有人能忘记,那每一寸的堤坝都是民工们用双手一锨一锨砌成的。

时光荏苒,30年沧海桑田。今天,再大的清淤工程也不需要再依靠人海战术了。只见几台大型挖掘机一字排开,随时随地展开施工。河滩上只有机器的轰鸣,再也见不到那千军竞发,万马奔腾的壮观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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