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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风情录|香尘:过年唱大戏

 享道 20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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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唱大戏

香尘

现在的年,越来越冷清,除夕前还有点忙碌要准备些东西,除夕开始就会一路寂寞,不知道有什么好热闹的。

小时侯的年,却是热闹的,村里过年时会请戏班子来唱一出出大戏,一般请的都是唱越剧昆曲或沪剧的,唱得都是些烂熟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初一开锣,一直唱到十五元宵。

那时候戏台一般都搭在我们读书的天真小学里,戏台一搭好,戏班子一到,还没开锣时,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奉着父母之命把家里的椅子凳子搬到场地前占位子。不消一刻钟,那各种各样的椅凳可以把场地排满。排到前面的高兴,排到后面的怕被父母骂就急,偷着跟前面的换,于是,闹的闹,哭的哭,沸腾开一片。最后总是按照老规矩,在戏开锣前每家抓阄决定位置前后,才能平息闹腾。

对于年幼的我来说,看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戏时父母怕烦就打发我而往口袋里塞满的零食。米花糖、酥心糖、花生糖、芝麻糖,牛肉干、豆腐干,长生果、葵花子、西瓜子、果丹皮,话梅、杨梅、拷扁橄榄......

于是,一大群孩子在戏台旁边的场地上交换着相互没有的零食,攀比着谁穿的新衣服,新鞋子好看,玩着小孩子自己的游戏,如捉迷藏,拍糖果纸。而我,却总是静静地蹲在一边,小小的手心里握着满满一把葵花子,磕一粒,籽大肉香,非常丰足的感受。

我小时候过年就爱磕葵花子,因为那是自己种的。春天的时候姆妈就给我一把种子,我跑去院子外右边的空地上种下,按照母亲的指示浇水施肥。夏天的时候,向日葵已经比我两个人都高了,每日早上一起床就去看向日葵对着太阳笑,自己也跟着笑,那光景是真正的一片阳光灿烂。秋天收获后母亲就收藏起来说到过年的时候炒给我吃。因这个,年,就成了我的盼望。

到得大点,差不多十岁左右以后,才开始跟着大人们真正看起戏来了。

每次看到戏台上的公子长衫水袖下,拇指轻轻一捻,折扇即如帛在手里挥开时,轻轻摇摇,只觉那就是世上有若行云流水一般的人物了。甚至后来看武侠小说,看到里面的大侠,白衣胜雪,长发纶巾,临风而立,执剑微笑时就会想到当初戏台上那公子的清澈如长风浩然的倜傥。那时候少女的白日梦便是,若与这样的人物相随做伴,纵马天涯定是世上最风致的事情。

而每次看戏台上的小姐莲步款款,一行一风姿,水袖舞动,缓如轻云出岫,让人一看便惊艳。这样的女子啊,是那种冰雪聪明但却善于把自己的感受埋藏,必要时,甚至埋葬的女子。是那种拼却一生休,尽君一日欢的女子,眉目传情处,仿佛如落花化成蝴蝶,回到枝上叶间,教人不由得心生怜惜。只是,往往这样的美若成了永恒,而伴随她的孤寂也势必成了不朽,红颜薄命由不得人不认呢。

后来,模仿做戏成了我们一群孩子的必玩游戏。村里的晒谷场是最好的场地,中间的水泥地宽阔亮净,周围是一个个稻草垛,分配不到角色的就坐在稻草垛上看并鼓掌。

我十二岁那年是村子里请的最后一次年戏了,那年第一场唱得是《珍珠塔》,我在开锣前偷偷溜到戏台后面。台前台后其实是用几层大红布幕隔开的,一层层幕布是用来换场景的。我站在那个即将演小姐的“做戏人”的后面,看她化妆,戴头面,空气中流动着细细的香风,我屏住呼吸看她由寻常人的容颜转变成古代佳人,看她穿上耀眼生花,几层重叠的锦衣绣襦,然后略整丝绦,水袖一扬,做了几个身段,竟是惊艳的美丽。

其实,年年演的都是这几场戏《珍珠塔》,《白蛇传》,《牡丹亭》等,还未开演,便已知过程结局,早已熟悉的情节一次次从我们的眼前一片片亮开。大家依然兴趣十足得看到每天深夜,交流评论着今年与往年的“做戏人”的扮相,唱功,台步以及后台锣鼓二胡的好坏。我呢,每天看完后就满足地进入梦乡,或许那时候梦里当有年少的青涩的对爱情的向往,因着梦的晕染,于是梦里就有了花好月圆、才子佳人的悄然刻画。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是啊,当时锦屏人看惯韶光贱。其实,我不仅仅怀念的是那简陋搭台的一出出年戏。真要看戏,电视里,戏院里哪里看不到呢?我真正怀念的,是全村人扶老携幼在洁净月光下陆续蜿蜒的那道舒展的岁月纹路,是全村人挨挨挤挤着欢声笑语的那份关于年里的俗世热闹。不似现在,村庄拆迁,家家住进了鸟笼般的商品房里,是连鸡犬也不再相闻了,那年戏和年味,只能向着梦里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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