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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风情录|香尘:立夏的茶叶蛋

 享道 2020-09-11

立夏的茶叶蛋

香尘

立夏的食盘里应该煮点啥?刚白相(玩)归来的姆妈从斜跨包里掏出六个白煮蛋,朝我说,早饭剩下的,舍不得浪费,就打包带了回来,正好弄点茶叶蛋来吃吃。

我们这有句俚语:为了解决一瓶醋,去买一锅大闸蟹。姆妈的茶叶蛋也是如此状况,六个白煮蛋太少,去菜场添了十二个鸡蛋,一斤鹌鹑蛋,还得要香料啊,在超市花了五块钱。她还乐滋滋朝我说,还好还好,茶叶不用买,你那有的是。我嘴上应着,有的有的,心里叨咕,这逻辑啊,好像我喝的茶叶都是大风凭空刮来的。

原本,煮茶叶蛋,红茶最相宜,且隔年粗老一些的更佳。到家翻了翻,已无符合的老红茶,那便绿茶吧。家中最粗老的绿茶是阿爸爱喝的炒青,便宜,上百块一斤,还是时鲜新茶。可不要小看了这茶,大有来头,它在清明前摘的叫碧螺春,美名在外吧,吓煞人格香,清明后摘的便叫炒青,粗壮浓香,日常喝更有味。阿爸是老茶客,炒青是他几十年的口粮茶,说是香气足苦清爽,而且沉底茶喝起来方便,不用吹浮叶。年少时,经常从阿爸的搪瓷杯里倒茶喝,他泡茶用量大,茶叶占了杯子的三分之一,极浓,我嫌苦但又贪香,就在自己的碗里加勺白砂糖加点白开水,中和中和,清香甘甜又解渴,赞得很。所以,茶叶蛋的茶,选炒青也合适,香浓,味浓,说不定别有风味。

煮茶叶蛋这个活,姆妈还是比较拿手的。以前,我外公病中时很爱吃,姆妈就隔三岔五专门为他做一些,还叮嘱我们别去偷吃。不过,外公对我是真得好,经常自己吃蛋白,蛋黄往我嘴里塞,说是蛋黄比蛋白有营养,小囡吃了长身体。那时候,我也真是很喜欢吃蛋黄,总眼巴巴等他塞过来。外公去世后,我却突然之间吃不得蛋黄了,一吃就噎,噎得拍胸顿足,泪流满面。直至如今,依然不爱吃蛋黄,有时候,被姆妈瞧见了偷偷扔掉的蛋黄,就会对我忆苦思甜说教一番。索性,我便连白煮蛋也不碰了,不吃不浪费,还耳根清净。

姆妈在家是个闲不住的人,总能找出点活来干。问题是,她还看不得我闲着,比如,她在拖地板,我在看书,那怎么来塞(行),我也得跟着洗洗擦擦做点啥,不然,就等着她一边拖地一边唠唠叨叨吧,别再想看进去一点书。有时候,不耐烦了,便忍不住回怼她一顿,她心情不错时会不再开腔,心情不好时就瞬间爆发猛烈地琼瑶式回击:“侬哪恁格恁懒,动一动会要侬命啊,我做得嘎苦,也勿晓得来搭把手,怪不得全要讲,劳动劳动,就是老的动......”因此,听到她在厨房喊我去敲蛋时,我立刻进去,从凉水里捞出白煮蛋,拿调羹一只一只慢慢敲出裂缝来。她见我随叫随到认真干活的样子则非常满意,笑呵呵着跟我说起以前蒋巷人家的一些家长里短。初夏的阳光穿过香樟树的缝隙,从侧面窗户洒进来,我的背温温热热,抬眼朝左手边望去,姆妈的侧脸沧桑又安详。这光景让我想起一句歌词来: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刚出锅的茶叶蛋极烫,拿在手里剥壳时,得左右手不停轮换,外加嘴巴不停吹气。最烫最需要当心的,还是那些洇进蛋壳里的热汁水,要是嘴馋,急吼吼在剥开的口子上咬一口,汁水涌进嘴里,烫烫烫,吐了舍不得,慌忙嚼几下吞咽,然后猛拍胸口,真是烫心烫肺,不过这滋味啊,痛并享受着。姆妈说,茶叶蛋,就是要趁热,这一口气起码能吃上三个。我可没她的这份心急热切,而是慢腾腾捞了一个放灶台上滚几滚,这样,逼出了汁水,还好剥壳,也不烫手。忽然想到,滚蛋可不就是凉凉了,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其实,我们这里是没有立夏吃茶叶蛋的习俗的。倒是,听宁波的朋友说她们那边一直有这个习俗。嘿,那今年的立夏倒是有点应巧了。不过,用炒青煮的茶叶蛋也确实蛮不错的。不信?也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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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e Author

香尘,上海嘉定人,文字爱好者。有散文、小说、诗歌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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