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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风物志|香尘: 毛豆

 享道 2020-09-11

毛豆

香尘


毛豆做的菜,什么丝瓜毛豆子、青椒毛豆子、咸菜毛豆子,我基本都不爱吃。豆子嚼在嘴里,碎碎散散,寡淡无味,还咽不干净。
我只爱一样,糟毛豆。就是毛豆不用剥开,豆荚两头剪个小口,充分煮熟之后捞起,用糟卤浸泡,半天之后便味入豆髓。偷偷捞一荚,先吮吸一口,再咬出毛豆,糟卤水混合熟糯的豆子,又鲜又香,忍不住再捞一荚,再捞一荚......


在我记忆里,糟卤其实是本帮菜里一种万能的调料,几乎什么都可以糟,还冷热不忌。冷的如糟毛豆、糟豆腐干、糟鸡爪鸡翅,热的如糟鱼片、糟扣肉、糟猪蹄等。每一样的滋味,光想想都要流口水。
阿爸在忙碌一天后,晚上喜欢喝口小酒,他也爱糟毛豆,一荚毛豆一口酒,一荚毛豆一口饭,能有滋有味消磨一顿晚饭。所以,在立秋之后,到了吃毛豆的时节,家里常常做糟毛豆,百吃不厌。而剪豆荚小口这个活自然落到我头上,虽然剪几百个毛豆比较单调厌气,有时候,剪刀还能把手磨出水泡,但想着这些做成糟货后的好滋味,也就不糟心了。

 
比较糟心的是摘毛豆这个事情。那会,家里每年都要种一亩多地的毛豆,暑假的尾声通常都淹没在毛豆萁里。豆萁上除了长毛豆,往往还有大青虫,有时候一把当毛豆抓到手里,软乎乎的,定睛一看,一声惨叫,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甩甩甩,所以,天天摘得战战兢兢。阿哥为此还弄了个广口瓶,用来装发现的青虫,算算每天都有几十条。我见过最大的一条青虫,有我半条胳膊长,恰巧村里友福伯经过,说把瓶里青虫都给他,他要油炸吃。他有个妹妹从上海嫁到了千里之外的洛阳,回娘家时讲起蝉蛹啊青虫啊都能炸着吃,他还真就这么吃了。真是一个勇士。
每天清晨三四点,阿爸会把装满毛豆的黄鱼篮挂自行车后座的两边,然后骑到市区去卖掉。而姆妈在大清早也已经连根拔回几担毛豆,叫我和阿哥采摘,这一摘基本是一整天。为了安抚我们,皇帝不差饿兵,起先两斤一分,过几年涨到一斤一分,记忆里最后几年是一斤两分,这份收入当作零花还算蛮可观的。为了买棒冰买泡泡糖买橡皮筋买许多我很眼馋的小东西,咬咬牙,努力摘,不就吃半个月的苦和怕嘛。
我惟一不怕毛豆萁的时刻,是藏身的时刻。当田地里,有些人家的芦粟开始甜了,青竹瓜开始香了,我们一群孩子的馋意也开始上涌了。拔了芦粟摘了瓜,不敢带回去吃,拍挨揍,就坐在毛豆地里大快朵颐,豆萁比我们高,隐蔽着呢。
偶尔也有穿帮的时候,是他们实在无聊想吃烤毛豆。于是分工合作,挖坑、找瓦片、拿麦秸干、摘毛豆,万事俱备后开始烧火,不一会就听到毛豆在两张瓦片之间噼里啪啦作响。有火就有烟,烟浓时就吸引了大人前来探查,然后烤毛豆的滋味没吃到,每个人回家后都狠狠吃了一顿“竹笋烤肉”。熊孩子,都欠揍。
烤毛豆其实不好吃。要等毛豆老了,变成能自己从豆荚里蹦出来的黄豆后,放大铁锅里,洒点盐水,炒得香喷喷,那才叫好吃。炒黄豆炒硬圆豆和炒葵花籽南瓜籽,是那会家里的零食担当,有客人来抓几把,出门玩抓几把,嘠讪胡时抓几把,喝粥没小菜时也可以抓几把......一个秋冬都是这种嘎嘣嘎嘣脆的焦香气,吃进肚里热烘烘。


最热烘烘的是一个游戏,叫炒黄豆。两个人,面对面,手拉手,嘴里喊着“炒,炒,炒黄豆,炒个黄豆翻个身。”然后手举过头顶,各自转身,变成背对背。我运气不好,有次炒黄豆被炒得胳膊脱臼,自己还不觉得,回家后,外公一看不对头,就让姆妈带我去了隔壁村,找了一个老太太,帮我把胳膊复位好。之后,再没小伙伴敢和我玩炒黄豆了,嫌我胳膊太嫩。我倒是挺想玩的。
“炒,炒,炒黄豆,炒个黄豆翻个身。”对面的时光能不能陪我玩一把,我们一起转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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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e Author

香尘,上海嘉定人,文字爱好者。有散文、小说、诗歌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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