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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的望江

 古磨盘州人 2020-09-11

在年轻时的记忆里,我一直为我的家乡自豪。

家乡有全国唯一一个支农码头——华阳码头,通过这个码头,每天迎来送往成百上千临近县市的客人,每天进出几百吨级货物;家乡有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就跟我说“孟宗哭竹”的故事,初中语文老师最喜欢跟我们解释的成语就是“不可与雷池一步”,这里的雷池就是我的家乡雷池乡,高中时,我常常在传说中“王祥卧冰”处的堤坝上读书;家乡的县城不大,但是有非常古朴的大北门街和小北门街,青砖碧瓦围起了一座座带天井的弄堂,青石板的街道被岁月磨得锃亮,漫步在木柱串坊的老房子里,冬天暖和、夏天清凉,非常有家的感觉和味道,白天天井上观阳听雨,夜晚窗棂外星月满天,日子在恬静中过着,仿佛瓦檐上间或掉下的水滴,静谧而富有灵动之感。

高中的岁月我是在县城里面度过的,同学来自于全县的各个角落,我们到一起学习知识,更多的还是分享乡间的故事,通过他们我认知了一个我无法遍及角落的身边世界。可惜当年没有自行车,不然,我一定会在假期里,根据同学们的指引去他们的家乡,感知他们的风景。望江地方不大,可以欣赏的景色有很多:有香茗夕照,有泊湖晚渔,有江上日出,有桃花岭社火。在望江,可以品茶安的清茶,也可以尝武昌湖银鱼,更让人馋涎欲滴的还是长江里的鱼虾,可惜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往的记忆。

在我外出求学的前后光景,家乡的父老乡亲开始外出谋生。跟我们读书外出不同的是,他们没有携带户口和金钱,他们大多是带着力气和手艺从大轮码头走到全国各个地方,码头见证了家乡人最后的“辉煌”。

随着码头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家乡变得越来越萧条,码头将人都送走了,它自己也跟着时代一起“下岗”了,曾经的主要交通工具彻底地舍弃了家乡的码头,码头上曾经风光无限的货场,现在也是门可罗雀,因为,航运逐渐被快速的铁路和高速公路代替了,码头曾经是周边县市货物运输的咽喉要道,如今变成了可有可无的盲肠。望江几乎成为内陆县市中少有的不通铁路、没有高速公路的县,不可逾越的雷池变成了被人遗忘的雷池。

偶尔听家乡的同学说起,新任的县领导如何“励精图治”,记忆中的小北门和大北门街被撤了,代之以不土不洋的几层钢筋水泥小楼;记忆中的优质棉基地变成了人迹罕至、污染严重的“开发区”;家乡的学校多了,教育质量降低了;家乡的路修好了,路上走的人少了;家乡人富裕了,背井离乡的人多了。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家乡能迎来几天的繁忙,年没过完,一切又趋于平静。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三十年前离家的时候,家乡是一个标准的乡村,经济落后,但是算不上很坏,码头是邻居们羡慕的资本,过船闸是黄金水路的门户,山上有茶,湖里有鱼,江中有“白旗”,地里有油菜、小麦和棉花;二十年前回家的时候,家乡的酒厂、化肥厂相继被个人承包,村里出现了小微的乡镇企业,打工者中出现了富人,他们过年的时候不仅带回来让人羡慕的金钱,县城的大街上有人开始说普通话;十年前回家的时候,乡村道路上停放了来自全国各地车牌的小轿车,县城里开始发展房地产,很多先知先觉的人在县城投资房地产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过年的时候,人们交谈最多的话题就是某人在外地的创富神话。

家乡似乎成为了记忆,以至于快对家乡失忆的时候,家乡上新闻了,那是一条急剧爆炸性的新闻——贫困县盖了一座“白宫”(40个白宫面积),说的是,县政府花巨资在县城里盖了一座类似“白宫”的行政大楼。这样的负面新闻,对于不了解家乡的人来说,该条新闻具有绝对的炒作性和煽动性。家乡人民都想不到,我们竟然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公众面前,看到这则新闻,我异常愤怒,人穷了,连争取改变自己的机会都不配有,这其实是金钱至上的思维的在作怪,老古话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没有一个统一的外部形象,没有一个集中的行政办事机构,不从本质上改变望江的政府形象,望江如何取得实质性的进步?而人穷志短,既然是贫困县,理所当然地就应该有直面别人无端指责的勇气和担当。

去年,我出于编写自传体小说《最后一个磨盘州人》的需要,我查阅了《望江县志》,通过县志及年鉴,我知道以前对望江的了解非常的片面和肤浅,望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人类有文明活动的时期,历史上望江也出了很多风流人物,被历史传颂的有二十四孝中王祥卧冰、孟宗哭竹、仲源泣墓等三孝故事的发生地;因为望江地处安徽的长江门户位置,扼守湖北蕲春、黄梅、安徽太湖、宿松内河之咽喉,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因此诞生了“不可越雷池一步”的成语;望江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国,唐代诗人罗隐在望江留下足迹,明代第一才子解缙写过赞望江香茗山的诗《香茗山》,没有听说罗隐写过关于望江的诗,但是,罗隐为望江做出了一个永久的贡献——望江挑花,在他的点拨下,原本乡村姑娘的闲散技艺,变成了望江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罗隐给望江人增添了骄傲。


前日,回家给老父亲做周年,拜访了高中时的同学,当年青春靓丽的帅哥美女,如今都变成资深俊男靓女,脸上褶子多了,但是心里平了,没有了年少时的轻狂,多了手足般的心境。在同学们的安排下,我回到了母校,尽管母校已经搬迁,母校原址变成了初中部,好在雷阳书院还在,这是当年母校让我感觉最神秘的院落,只有学问好的校长或大师才能居住,当年的老校长不知道身体是否安康,雷阳书院尽管有点空荡,好在历史积淀的书院韵味还在。

跟同学们一起巡视了年轻的校园,看见了当年的树、当年的花和当年的教学楼,还有很多如我们当年一样年轻的学生,心里顿时感慨万千,30年后,现在在校园里奔跑的孩子就是现在的我们,不知道30年后,雷阳书院是否还能停留在他们的记忆中,他们是否还记得每年粘贴在学校大门上的书法和对联。

从学校正门出来,我们沿着学校的院墙走,路过邮电局和望江迎宾馆,南门街已经完全改造了,以前的公安局、县医院都已经移走了,顺着南门街,我们走到了尽头的文化馆,这是当年给我们带来很多美好生活的地方,有人在这里办了借书证,有人在这里看过电视,还有人在这儿看过书,现在这里已经成为望江的文物保管室,在三楼的一间库房里存放了很多本县出土的文物,这些文物印证了我们县的历史和文明,可惜,由于经济条件限制,这些文物只能摆放在货架上,继续等待着时光的检验。

文化馆后面的文庙大殿还在,可惜,馆中的职员也难以述说文庙的历史和价值,孔子的塑像像是后来制作的,塑像上方的“万世宗师”的乾隆御题匾额似乎也因为拓制的不精细,已经失去了乾隆御笔的规矩。好在大成殿还是过去的建筑,尽管掩藏在一群钢筋水泥楼房的中间。

同学原本联系了参观挑花厂的项目,由于时间关系,我舍弃了,因为舍弃不仅意味着可惜,更意味着希望。在物质贫乏的年代,没有人在乎挑花的价值,以至于在县城待了三年,我都不知道望江还有挑花工艺的存在,1979年,望江挑花就用于装饰人民大会堂的安徽厅,那时候的我们还在为一日三餐而愁苦。我是否能欣赏挑花的艺术性,有个盼头就是一份回乡的希望,将看挑花的念想先珍藏起来,以备将来能在希冀的日子打开。

回京的路上,我一边咀嚼着同学相聚的快乐,一边翻开同学赠送给我的《望江县志》,一方面是为了补充关于家乡的认识,另一方面还是为了打开对望江的尘封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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