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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之死(三)

 古磨盘州人 2020-09-11

老师其实根本就不是来为自己辩解的,在法庭上,他一直说着他的道理。

无论别人爱与不爱、喜欢不喜欢,他都按照自己的语速、语气、语调说着道理,他害怕别人被打断,以至于他不得不一再强调,自己是一个70岁的老人,请在场的人不要打断他的话。

尽管我们私下都在劝他,智者们要置老师于死地,请老师务必多家提防。可老师根本就不害怕死亡。老师甚至对死亡很好奇,他说追去死亡是对未知进行探索,因为没有人真正知道死亡:活着的人都没有经历过死亡,知道死亡的人都已经无法说明死亡了,因为他们都死了。

老师对死亡的解释,其实非常精辟。他说,死亡无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死亡就是无梦的长眠,这样的死亡无所谓害怕,也不知道害怕;另一种情况是,死亡是一种向另外一个世界转移的形式,那么在冥府里就可以看到等待中的历代先贤,我可以跟他们聊聊天,检审他们的人生,考察他们比现在的人是否更智慧,如果有来生,我还是可以开始我的哲学研究,这是多么开心的事啊。

我们依然不希望看到老师被处死。

我们做了各种最坏的准备,以至于,我和同学们都已经准备了100个米纳准备给老师做“买命钱”,这是被雅典法律所允许的。当时两个米拉就可以赎到一个战俘的性命,100米纳真的是个天文数字。可在法庭上,老师竟然说,他最多只愿意付1米纳作为买命钱,而法庭提出的罚金数量是30米纳,这明显是在蔑视法庭。

第二次庭审的结果,比第一次更糟。也许很多人觉得自己遭到了老师的戏弄,有更多的人选择了判老师死刑。

对于判定他死刑的人,他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他只是平静地说,想要逃避死亡其实并不难,因为死亡是腿脚不那么快的追逐者,他只能在我们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能追上我们。但是,要逃避恶行就非常难,因为恶行比死亡的腿脚快得多,他们就在我们身边,我们稍不留神,就会被恶行追上,作恶会伤害我们的灵魂,也会伤害真正的自我。

不知道这些人听到老师的话会作何感想,他不知疲倦地检审人的无知,极其平静地面对死亡,老师的人生哲学这些人一辈子都学不会。

未经检审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这是我经常告诫学生的话。

检审人生过程自然也包括检审死亡,谁都不喜欢被死神的脚步追赶上,而我是面向死神,以加速死神追上我的进程。

在法庭对我最终宣判之前,有人跟我说,假如我选择从此以后不再当众跟人说话,不再研究哲学,法庭就可以饶恕我的死罪,我当庭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因为,哲学家就是研究死亡游戏的。

假如我不研究哲学,那我就没有丝毫存在价值,我还不如立即死掉呢。

在我被宣判死刑以后,有人跟我说,因为我得罪了一些人,所以他们要置我于死地。我对于这样的结论未置可否。

对于一个哲学家来说,我要研究的课题是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而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问题。

也许是因为我没有考虑与人的关系,所以我得罪了一群人。如游叙弗伦,我想与他辩驳的,不过是,他可以理性地状告他的父亲杀人,而不是假借神的名义去起诉他父亲。可世人都喜欢不假思索,在我反复询问游叙弗伦,他是因为虔诚而得到神的喜欢,还是因为被神喜欢而对神虔诚,进而我问他什么是虔诚的时候,游叙弗伦彻底地语无伦次了,因为雅典的信仰是多神教,神也分成多种多样的,我们不可能同事对所有的神都是虔诚的。

这原本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推理,可最后,游叙弗伦对我反戈一击,说我不敬神。

我比所有人都相信神和恭敬神,我没日没夜地找人论辩,其实,就是想找到一个反例——世上有人比我有智慧。

最终,我失败了,那些自以为是的达官显贵,其实他们是最蠢的人。

我以自己的失败来证明,神谕是对的,苏格拉底是世界上最智慧的人。换句话说,只有我这样善于使用“苏格拉底诘问”的人,才能够最终证明神谕是对的。最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法庭宣判我死刑之后,我一直坦然地面对死神的到来。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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