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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省，庐山市，2013年10月。 注：本篇略长，约1.7K字，多历史考据，且有荒村猛男，请谨慎阅读。 《寻味中国》陆陆续续发了四十篇，都是吃，本篇谈喝。饮食二字总是分不开的。 说喝首先是水，哪里有好水？好水应当有标准品级，比如，天下第一泉。有人说第一泉在镇江，有人说在北京的玉泉山，还有当仁不让的济南趵突泉。这几个都有乾隆的题字，必须承认，乾隆的品位不凡，第一都能评出个三黄蛋。 好水多是用来泡茶的，故而对水的品评，只有精研茶道者才有发言权。据说（注意只是据说）被誉为茶圣的唐代的陆羽著《茶经》，品评天下名泉有二十。现如今排名第二的名气最隆，就是《二泉映月》描绘的无锡天下第二泉。 那么传说中陆羽评定的中华第一极品泉水在哪里？很多人的不知道，它在庐山，名为“谷帘泉”，排名第六的也在庐山，所谓的天下名泉，只有庐山占了两个。 谷帘泉在庐山南麓的康王谷。这是条挺长的山谷，在庐山最高峰汉阳峰的脚下。现如今的康王谷是个景区，在庐山周边也没什么名气。那年入秋，同学带着我去康王谷看泉水。笔者在庐山脚下住了三十年，进康王谷还是第一次。 虽是个景区，却没什么游人，偶遇一两个，也都是本地的。其实康王谷的景色不差，但在庐山这种处处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显得平常了些。沿着山谷之间小溪旁的山道上溯，最后一段略有些陡峭，终点就是这宋元期间名闻天下的谷帘泉。 一道陡壁，水沥沥地流下来，因是秋季，未见得如何壮观，这“帘”字却很形象，铺下来的山水如门帘般。为何叫谷帘呢？后来查了出处，原文却是“庐山康王谷水帘水第一”，原来是水帘洞的水帘。后人将地名和水名拼凑，就成了谷帘，不太通。 站在这水帘前，我觉最难以想象的是，一千多年前，这么荒僻山谷里的泉水，怎就能名扬天下？传说中，王安石、朱熹、白玉蟾等人都曾品尝过，给予极高赞誉，在当年的运输条件下，骚客官宦能品尝到第一泉就是极大的荣耀。与其时的珍惜昂贵相比，现在的法国依云又算什么。 走到水帘下，掬起喝一口，哇……也就是山泉水么，有什么特别的？宋代陆游过庐山，评价第一泉“真绝品也，甘腴清冷，具备众美”，所谓“谷帘卓然，非惠山所及”。惠山就是无锡的二泉。两个我都现场尝过，没觉得特别。 后来理解，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不理解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就如小学生与大学生的距离，相差几个层次，最好别妄加品评，否则贻笑大方。 水帘泉的附近，也有什么茶道、会议的痕迹，却也是荒废的模样。这千余年前的第一泉，早已被世人淡忘。甚至九江本地人也不来打水。 略感失望，准备返程。同学建议，去看看近旁的一个山村。于是绕了些山路，来到一座我至今难以忘却的小山村。二十来见干干净净的小房子，坡地里茶树茂盛，院前院后的果树上挂满了成熟的柑橘。一座如世外桃源般静谧的小山村，却无鸡犬相闻，甚至……没有一个人，这是一座荒村。 没那么恐怖，因为国家的退耕还林政策，村民已被安置在山下，留下的房屋上了锁，家具用品还遗留了不少。在村里的小宗庙，还能看出不久前祭祖的痕迹。每年，中国有无数的村庄就这么被废弃了，于民于环境，都是好事。 一间屋的后院，有个洗衣池，打开水龙头，清冽的泉水哗哗流出来。这是从山上引来的，和那第一泉是一个源头。 同学说我们煮茶吧。他是个老驴友，掏出随身带着的炉具，转身熟练地撬开民宅，找到两只破旧的瓷杯洗净，其中一只还缺了柄。点火烧水，倒入些正山小种，不一会儿，两杯红茶就摆在面前。佐茶的是不要钱随便摘的柑橘。我感觉这同学的身份极为可疑。 端起茶杯喝一口，才知道，什么是天下第一泉。个中感受，拙于笔墨，无法描绘。只能说，这是我第一次喝到如此滋味的红茶。 那是2013年。在此之前，笔者对茶道并无涉猎，喝茶更不讲究，对茶种有所偏好，对于水质并没什么理解，总觉得自来水烧开都是一样。 经过这一次才明白，为何在历史传说中，无论是陆羽还是王安石等人，夸张其品茶的神迹，从来不是鉴茶，而是鉴水。好茶遇劣水，混汤尔，好水即便劣茶，依然有爽利之处。茶水二字，其魂在水而非茶。 后读《茶经》，在煮茶之道中有：“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慢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也就是说，最好的水是山泉水。山泉水中，最高等级是钟乳石的滴水（估计碳酸钙太高了），沿着石壁流淌的，瀑布湍流喝不得。再来看看那第一泉的水帘，明白了？ 庐山脚下康王谷的山泉水，是不是天下第一，我不知道。水真是好水，至少比起乾隆题字的某些泉水好得多，笔者虽然愚钝无品，这点基本的鉴别力还是有的。 后记 后来几年接触些茶道，陆羽的《茶经》也读过几遍（虽然我发现大多将茶谈得神乎其神的人并没读过这本薄薄且又浅显的小册子）。其实，《茶经》中并没有水的排名。不仅是水，对于茶叶、茶具等等，也只有上中下品级的分别，就如山水、江水和井水，绝不提具体的产地品名。 所谓的天下二十名泉，在《煎茶水记》里，《四库全书》中很容易找到。这文章却显然是后人附会，具体的考证本文中就不提了。
想想也是的，水有优劣，但对其品评，感性为主，既不是检测菌落数，又不能喝尽天下水，怎能有第一第二？陆羽之所以被称为茶圣，你看他文章，极具科学逻辑，决不搞这种没谱的排名。你若真是坚信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喝的泉水不是进胃里，而是倒入了脑子。 本篇鸣谢： 卢总，绰号野人，资深驴友，中学同学，现从事建筑工程装饰装修工作。此人多次在笔者游记中出现。下面的照片拍摄在他喝茶后。饮用第一泉的功效还是很显著的，火气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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