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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姊妹易嫁

 书飘香逸 2020-09-14

 《姊妹易嫁》这部戏曲,凡上点岁数的人都听过或看过,这个古代的爱情故事,流传了多少年,也感动了一代又一代的多情男女。在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我们村也发生了一个“姊妹易嫁”的故事。

    我们村是个大村,人民公社时期就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先进村,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们村在公社、县里就已经名声在外了。四邻八村的大姑娘就托付亲戚朋友介绍,都想加入到这个大的先进集体中来。

 那时我们村近两千口子人,分为四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由大队配有正副两个队长,还有保管和会计,有时我们村的人和外村的人吹起牛来就说:“俺村里的生产队长,就比你们村里的大队长大”。当时第二生产队的队长叫来顺,外号“老九”,那年四十多岁;副队长大贵,还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队长老九工作扎实,雷厉风行,四十多岁的人了,办起事来还是马快枪摖,从不拖泥带水;副队长大贵那可是精明能干,办事机灵。两人工作中配合默契,堪称一对好搭档。

 这天逢红河大集,老九安排好生产队的一摊子事,就来到集上买队里用的农具,碰巧遇到了贾家成官村的老贾也来集上买农具。老九和老贾俩人多年就认识,都是一个级别的“干部”,两个村就相隔一条河,可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买好东西后,老贾热情地邀请起了老九:“走,去家里坐坐,让你嫂子炒点菜,咱哥俩抿上两口”。
    老九推脱着:“不行,家里忙着呢,回家还净些事”。
    老贾向老九挤了挤眼,貌似神秘地凑近说:“年前外甥给我买的俩坊子原瓶,到现在还没舍得喝呢,就等着你去开瓶了”。
    老九、老贾都是两个好酒的酒家,坊子原瓶酒,那个年代可是相当于现在收藏着两瓶茅台。看老九还在犹豫,老贾又说:“走吧,你嫂子好几天就叨叨着让我找你呢,有事要请你帮忙,今天这个酒也不是白喝的”。
    本来听说有好酒,馋虫就露出了头,又听说有事需要帮忙,那哥俩就不用多说了,直接来了贾家成官。
     到了老贾的家里,老九和嫂子客气了一番,开了几句玩笑,就问到底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老贾的媳妇也是个直爽人,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老贾夫妇三个孩子,儿子小还上学,两个女儿都已长大成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大女儿介绍了几个对象都不如意,当娘的就急了,问女儿想找个什么样的婆家,大女儿说,想在清泉找个婆家。
    “这不,就想起大兄弟你来了,你码量一下,你们村里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给你侄女费费心”。老贾媳妇大体说了说事情后,就把这个好差事塞给了老九。
老九听后半开玩笑说:“好啊,俺村里好小伙有的是,侄女我还没见过,等晌午收工回家我看看侄女,保证给她找个满意的”。
    谈话间,老贾媳妇就炒好了菜,老贾拿出珍藏了半年的坊子原瓶,哥俩在炕上对面盘腿一坐,就对饮了起来。那个时候的坊子原瓶,六十二度,用火一点就呼呼地冒蓝火,酒劲那是杠杠滴,老哥俩边交流着工作经验边喝酒,等老贾的两个女儿收工回家,哥俩已经喝的有点精神激昂,情绪亢奋了。
    两个女儿回家,稍作梳理,就被娘领来见“媒人”。俩女儿站在土炕前,给客人见过礼,老贾媳妇对老九说:“这不,就这俩闺女。大兄弟,你先给这个大闺女找个合适的人家,等大的结了婚,再请大兄弟也给二闺女找”。
    老九看了看炕前站着的两个姑娘,都是体格壮实的农家闺女,一高一矮,紧挨老贾媳妇的那个闺女个子高点,俩姑娘都很精神,虽没有沉鱼落雁之容,但也长得清秀,一看就是庄稼地里的好手。
    老九仔细看了看紧挨老贾媳妇的高个姑娘,不用问,大女儿肯定就是这个高的了。于是,把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好,侄女的婆家我包了,我跟前就有个现成的好小伙子,只要你们没意见,那边的事我说了就算”。
    老贾两口子一听,这么容易,不会是在叭醉话吧?老贾媳妇就赶忙问:“大兄弟,你说的这个孩子是个什么情况?听你说的怎么就跟你自己的孩子一样啊”。
老九眯着眼笑了笑,端起酒盅滋啦一口喝下去:“嫂子,我告诉你,这个媒人我做定了。我要给侄女介绍的这个小伙子,就是我的副手,副队长,年轻,有前途”。遂把大贵家里的情况也一一做了介绍。
    老贾夫妇听了老九介绍的情况,感觉非常满意,这么年轻,在村里就被重用,肯定是个不错的孩子,那还有什么可挑剔的?于是同老九商量决定,趁热打铁,第二天闺女就去男方家里相亲。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九老贾哥俩高兴,不觉间两瓶酒快见底了。老贾媳妇做好了饭,吃饭后确定好了第二天去的时间,又定好了在村口接人的地点,老九带着上午买的东西,高高兴兴地回到生产队的队部。

    回到队部,老九先让人叫副队长大贵马上回来。大贵回来看到酒意浓厚,但又满脸高兴的队长,忙问有什么急事。老九卖着关子,对大贵说:“先去告诉你爷和你娘,炒好菜等着我去喝喜酒”。大贵纳闷啊,忙问什么喜酒。老九说,晚上就知道了。
    到了晚上,老九来到大贵家,一五一十地把上午赶集,遇到了贾家成官的生产队长,老两口想给闺女找婆家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大贵父母听了也非常满意,女方的父亲是多年的队长,家庭情况和为人肯定孬不了,还有就是队长看好的人家,没有不放心的。既然和女方商定明天就来相亲,那就做好相亲的准备就是。
    第二天,女方如约前来。来相亲的就是贾家的姐妹俩,大贵娘看到一起来了俩大姑娘,不明白到底那个是来相亲的,就赶忙问队长来顺:“大兄弟,到底那个是呀?”
    老九指了指姐俩说:“那个大的”。
    大贵娘越看越高兴了,那个大的肯定就是个子大的那个。于是忙前忙后的张罗着,又倒水、又拿糖块,生怕慢待了人家姑娘。
    那个年代的人相亲,都害羞,不好意思俩人面对面说话,就是双方打个照面看一眼,女孩子看看男孩子的家里,看看日子过得怎么样,就算相亲了。如果看着人和家里都满意,让介绍人传个话,就把亲事定下来,过段时间找个日子,双方相约着去公社领完结婚证,就等着拜堂成亲了。那时没有现代年轻人似的单独约着出来说说话、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那时候的农村风俗,男女平时没有单独相约见面的机会,也不好意思单独见面,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没有结婚的两个人单独约见,那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就这样,双方看了都满意,中间经老九的几次传话,就把亲事定了下来。然后,双方村里开出了介绍信,就到公社领了结婚证。期间姑娘去领结婚证和来大贵家,都是姐妹俩一起结伴同行,这些都不奇怪,那个时候姑娘去办这些事,都是找个家里人或者闺密陪着,没有姑娘单独一个人去的。

 领了结婚证,大贵家就着手准备结婚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买布料做衣服和被褥,都需要布票,平时按照人头每年发放的布票有限,结婚的人家都要在亲戚朋友家一点一点的凑,有的要借来以后逐年还给人家,实在的亲戚也就算帮忙了。一个冬天准备齐了,确定的结婚日子也就到了。那时提倡喜事新办,不讲迷信,不大操大办。实话说,那个年代结婚,想大操大办也没有什么条件,大家都巴不得越简单越好,免得多花钱。尽管这样,结婚是人生一辈子的大事,该办的事还得不能少。

 结婚这天,按照当时的习俗,大贵家请了两个女青年去贾家成官女方家里领新媳妇,两个女青年走着去,接上新娘后一起走回来,新郎官在家等着,到大门口外接上新娘,然后举行结婚仪式。那时的结婚仪式,不拜天、不拜地,在大门外或者院子里的墙上挂一张毛主席像,在婚礼主持人的指挥下,新郎新娘向伟大领袖毛主席致敬、敬礼,由主持人起头,大家高唱一曲《东方红》,主持人再念几段《毛主席语录》,就宣布婚礼结束了。非常的简单,谁家也不敢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不放鞭、不放炮,举办“革命化”婚礼。

    领新娘的人走后,家里就赶忙准备着。临近晌午时分,大门外的孩子们先吵吵起来,喊着:“新媳妇来了,新媳妇来了”。大贵听到喊声,赶忙整了整衣服跑出大门。

 跑到大门外的大贵,远远看见在一群妇女、孩子的簇拥下,一左一右两个女青年,夹着中间穿红花袄的新媳妇缓缓从远处走来,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他感觉,这是世界上最漫长的等待了,恨不得几步跑过去,马上亲眼目睹一下自己漂亮的新媳妇。可那个年代的人,都是这么矜持,只是眼看着新娘手里拿着一个大红花慢慢走了过来。

    近了,又近了。随着新媳妇的一步步走近,大贵的脸在发生着戏剧性的变化:由原来的兴奋激动变成了疑惑,由疑惑变成了惊讶,由惊讶变成了不解。愣了片刻,大贵扭头就往家里跑去,围着看新媳妇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闹糊涂了,大贵这是怎么了?

 新娘子到了,女人和孩子们都跑出去看新媳妇了,家里的男爷们多数人在喝茶聊天,一部分的人在厨房里忙活着,就等着婚礼结束上菜喝喜酒了。老九作为媒人,特意安排在了主席的位置,他一边和亲戚们喝茶抽烟,一边对大家介绍着自己如何成功做成的这个大媒。正说的起劲,只见大贵黄鼻子红脸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大叔,差了,差了”(差cha了,即错了)。老九感觉奇怪啊,心里说:你个大贵不在外边好好和媳妇拜堂,你心急火燎地咋呼什么?

“你个熊孩子,不快接着媳妇,瞎咋呼什么?到底什么差了?”老九正在兴头上,那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媳妇差了”。大贵慢慢缓了口气,对老九说,“大叔,是媳妇接差了,接来的不是俺媳妇,是她妹妹”。
    老九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走,我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众人随着老九来到了大门外,老九一看,可不是嘛,接来的新媳妇怎么变成了矮个子的妹妹了。这是怎么回事?不行,我得先把事情弄明白了再说。老九毕竟是多年的村干部了,经历的场合多,遇事能冷静的处理。于是,老九安顿好了众人,把新娘单独叫到了一边。

 新娘也是一脸无辜,感觉莫名其妙,遂赶着问老九,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来了不先拜堂,一家人都在嘀嘀咕咕的议论些什么?

    老九看了看新娘无辜的样子,心里头就感觉事肯定有蹊跷,于是就一边安慰着新娘,一边问道:“你姐姐怎么没有来?”
    新娘满头雾水的样子:“姐姐?我哪里有什么姐姐,就是有个妹妹,大叔你不是也见过她几次吗?”
    老九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接着问:“你们俩到底谁大谁小?”
    新娘回答:“我大呀。妹妹比我小两岁”。
    老九一听,恍然大悟:坏了,光说给大的找婆家,自己把高个子的妹妹当成姐姐了。这还了得,事情都到了这份数了,怎么办呀?
    老九这边急得打转转,那边大贵和父母满头雾水的等着老九这边的情况,外边看新媳妇的人格外多,冬季没什么忙的活,都来凑个热闹。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新媳妇来了不拜堂,大家都议论纷纷。
    还是老九见多识广,经过大场面,他看了看外边,先安排接新娘的俩女青年,陪着新娘去一个房间里休息,立即对大贵及父母简单说明了事情的原因,安慰好了大贵的父母,然后单独把大贵叫到了一间屋里。
    老九看了看不知所措的大贵问:“事情都这样了,你说怎么办好?”
大贵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现在就像做了一场梦,原来日思夜想的媳妇忽然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心目中的小姨子一下子变成了自己的新娘子,大贵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老九想,既然人领来了,总不能再送回去吧。如果把姑娘送回家,姑娘以后怎么再找婆家,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吗?都怪自己太粗心大意了,开始就没有详细问明白。可从相亲到现在这么多天,大贵一家也都一直认准了高个子妹妹是媳妇,事凑巧了,大家也都大意了。老九想,最好将错就错,说服大贵,让他们拜堂成亲。主意打定,就单看大贵的意见了。

    老九看了看发呆的大贵说:“大贵啊,都怪大叔我太粗心大意了,当初没有问明白她们姊妹俩哪个大,哪个小。这姐俩来来回回的又形影不离,咱们都认准了一个,也没有人再细问,这事不能怪人家,是我们开始就弄错了”。
    大贵听老九这么说,接着问道:“那怎么办”?
    老九拍拍大贵的肩头:“怎么办?你们继续拜堂成亲”。
    “大叔,可是,可是……”大贵平时聪慧精明,现在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可是什么”?看大贵犹豫不决,老九问道。
    “可我看上的不是这个”。大贵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大贵啊,叔知道你看上的不是她,但她和妹妹就是高矮差了那么一点,但都是一个爹娘教养的亲姐妹,性格为人都不会错,往后过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老九看大贵不言语,遂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她们俩都是好姑娘,既然是我们错了,咱们就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想一想,你和她结婚登记证都领了,又把姑娘娶到家里来了,现在再把人家送回娘家去,这不是害了人家吗?以后她怎么再找婆家”。
    那个年代虽然物质匮乏,但人的思想还是积极向上,人与人之间都是坦诚相待的,除了担当家庭的责任,对别人、对社会都是充满着责任感。
    大贵想了想,也是,这个事到如今也不能怪别人,自己也是太大意了,从相亲到结婚,第一眼认准了妹妹是姐姐后,一直没有再问问,也不好意思多和她们说说话。如果在以前的几次接触中,能多和她们啦啦呱,多了解一下,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误会了。既然和姑娘领了结婚证,那就要对她负责任,如果不同意和她结婚的话,这个姑娘的一生就会因此毁了。既然她看上我,咱也不能辜负了人家姑娘的一片真心。想好了后,大贵态度坚决地对老九说:“大叔,我愿意和她拜堂结婚”。
    老九一听大贵这么快就想通了,非常高兴,赶紧把大贵的父母叫来了屋里,问他们二老的意见。大贵的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老两口早就商量好了,过来就做起了儿子的工作,要儿子拜堂成亲。只要儿子同意,老两口没话说,反正都是娶儿媳妇,哪个都高兴。
    老九一块石头落了地,赶忙安排新郎新娘拜堂成亲。于是在主持人的带领下,新郎新娘首先对伟大领袖毛主席三鞠躬,然后给父母鞠躬敬礼、夫妻相互鞠躬对拜。最后大家共同和新郎新娘一起高唱歌曲《东方红》,随着歌曲的结束,主持人宣布:一对新人正式成为革命夫妻。
    一场符合时俗的婚礼就这么简单结束了,一桩开头就错着的婚姻由“姊妹易嫁”而落下了喜剧的帷幕。那真是:
看错姑娘认准郎,
朝思暮想盼成双,
重演姐妹新易嫁,
欢天喜地入洞房。
2017年7月30日

【作者简介】
  白杨,原名,吴瑞宗,多年从事企业管理工作,业余时间喜欢文学创作。
《福泽五洲》长期征稿,投稿附配文图片,及作者简介、近照,欢迎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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